當下是又氣又恨,男人把她當作傻子來耍,就想著今次無論他再如何巧舌如簧地說出一些哄騙人的胡話,她也不叫他近身了。


    可,令蘇婉容感到意外的是。


    從前恨不得直接生根炸在她寢宮不走的男人,離開前明明親口說過,自己處理完了政務便要回來。蘇婉容原本暗暗憋著悶氣等著尋他算賬,但是一直等到了三更天,守夜的太監都去歇覺了。也沒見男人回來。


    不僅如此,男人最近似乎很忙。接下來的好幾天,蘇婉容也再沒同他見上一麵。還是從倚翠和凝香的口中聽說,據說那晉元皇帝近日裏一直埋身於政務,以及籌備幾日後帶兵前往西夏一事。接連好幾個晚上,都直接夜宿在禦書房的偏殿之中。


    蘇婉容微怔,男人不常同她談論政事,雖然不完全清楚,是什麽致使他忽然準備啟程前往西夏,但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一並聯想起來,也曉得必然與達奚成本人以及其送上來的媚姬有關。


    隱約還能記得,上一世的晉元皇帝確實也是親自領兵討伐過西夏的,這一世卻似乎略微有些提前。待前世的晉元帝抵達西夏疆土以後,因了某個不太愉悅的小意外,西夏與中原緊繃了百年的關係終於鬧崩了,戰事一觸即發。


    西夏土地豐茂,地勢險要。其麾下的將士也是兵力強盛,將領勇猛。饒是在戰場上素來所向披靡的晉元帝也在那西夏,陪著那幫子黨項人周旋了三五年的時間。


    男人在身邊的時候,總是見縫插針地耍無賴欺負她。現下男人一聲不吭地就忽然要走,再回來的時候,也不曉得該是什麽光景,蘇婉容竟莫名感覺一陣恍惚。


    **


    胤莽不來,後宮裏隻有蘇婉容一個主子,也不會有其他的人踏足她的鳳儀宮。


    白日裏賞賞花,逗逗狗。或是做一些繡物打發打發時間,這麽一晃,就又過去了五日。


    今日正午,蘇婉額剛用好午膳,便吩咐倚翠將暖閣裏的藤椅給搬了出來,就放在鳳儀宮的一處小花園的樹蔭下。


    這會兒,蘇婉容就躺靠在藤椅上,繼續繡製著手裏完成一半的織物。小阿莽就趴在她腳邊兒,吐著舌頭,眯著眼睛曬太陽。


    現下天氣漸漸轉涼了,蘇婉容就打算替徹哥兒親手做一件厚錦的外袍出來。


    自前兩年間,她自己開了布莊,每每閨中空暇,她也偶爾會幫著做一些繡製花麵的活計。她繡工好,徹哥兒其實早就纏著她,要她親手替自己縫製一件衣裳了。


    其實太師府原本自己就聘了專門的繡娘,可繡娘做出來的衣物,與親姐姐做出來的畢竟不一樣。


    再加上,這徹哥兒每每瞧見自己嫡係的幾個哥哥,身上總佩戴著別人親娘親手縫製的諸如香囊一類的貼身繡物。自己打小沒了娘親,說完全不羨慕,是不可能的。於是,恰巧這兩天得了空閑,蘇婉容就想趁著還沒入宮,把徹哥兒的錦袍早些繡製出來,再托個可靠的人將東西直接送去太師府西廂院。


    坐了還沒多久,就見倚翠眉眼含笑地拿著太師府捎來的書信過來了。


    蘇婉容如今貴為皇後,諸多事情都不可能如若閨中那般隨心所欲。自己不能時常回門,西廂院裏,隻有年長的周嬤嬤識字多些。她便私底下托了周嬤嬤,要嬤嬤經常寫信給她。


    這一會兒,收到了娘家的來信,蘇婉容自己也很高興。就將手中的繡活兒立刻放下,自藤椅上匆匆起身,就忙不迭地接過了倚翠手中的信箋。


    豈料,最開始拆開信箋時內心的歡喜期待,當蘇婉容仔細讀完信裏的內容以後,頃刻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驚怔錯愕,以及難以抑製的憤怒。


    從倚翠這邊看過去呢,就見皇後娘娘捏住信箋的玉指忽然攥緊,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隱約也猜得到必然與信中的內容有關,就試探地小聲問道:


    “娘娘,這是出了什麽事情?”


    蘇婉容抿緊了嘴唇,沒有吭聲。


    太師府那邊確實出事了,發生的事情就與她的親弟弟徹哥兒有關。


    倒不是徹哥兒自己惹出了什麽禍。徹哥兒現下這麽乖巧懂事,與上輩子不學無術的樣子已經是截然不同的了,他又能惹出什麽事端出來呢?


    與其說徹哥兒出事,倒不如說他在太師府裏無緣無故受了委屈。


    據周嬤嬤在書信裏提起,長房二房的兩個尚未成家的嫡出公子,從前不論去哪,都是要帶著下麵的幾個弟弟一起的。這幾日也不曉得是怎麽了,忽然就不帶她們西廂院的徹哥兒了。


    其實遠遠不止長房次房的兩個嫡係哥哥。就連下麵同庶房所出的,幾個與徹哥兒年紀相仿的小公子,原本相互都玩的很好,這幾天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也莫名都不理會徹哥兒了。


    無緣無故被自家府邸的哥哥弟弟疏遠,徹哥兒又傷心又難過又委屈。接連好幾日耷拉著小臉兒,悶悶不樂的樣子,落在周嬤嬤眼底,自然是心疼的不行。


    怎麽安慰都安穩不好,正趕上這幾日老爺去衢州當差,周嬤嬤也是實在沒轍了,才寫了一封書信托人帶給了現如今已經嫁入宮中的自家姑娘。


    周嬤嬤在信中說,不曉得徹哥兒忽然被府中幾位公子孤立的原因為何。


    對於這件事情,蘇婉容雖沒有親眼目睹,內心卻跟一麵明鏡兒似的。


    有動機做出這樣事情的,並且有能力帶動庶房的幾位姨娘,跟著一起做的人。除了長房的大夫人和老祖宗以外,還能有誰?蘇婉容當真是想不出了。


    前次她言語直白地表明,自己不願意幫長房二姑娘入宮。想必已經將長房的這對兒母女,包括老祖宗在內,都徹底給得罪了吧。


    奈何現下不是在太師府中,她也並非待字閨中地位低微的庶出小姐了。她現下是當今皇後了,這名頭說出去,連太師府的老祖宗都是怠慢不起的。


    欺負不到她的頭上,蘇婉容是萬萬沒有想到,大夫人和老祖宗會把火氣全灑在她的親弟弟身上。


    徹哥兒才多大,六七歲的男孩心思最為銘感脆弱。現下這個年紀無端遭人排擠,長成以後所留下的傷害和影響都是不可預測的。


    太師府後院的這幫子婦人,背地裏如何看不慣她,講實話,蘇婉容還真懶得放在心上。可,若她們企圖將對她的怨憤,報複到年幼無辜的徹哥兒身上,這比起直接報複蘇婉容她自己,更叫她無法容忍。


    其實,上輩子她嫁給薛硯之以後,徹哥兒也是獨自留在西廂院中。這種被府兄弟欺淩排擠的事情,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仔細想來,這事兒歸根結底也是因她所致。前世她一心要嫁的薛硯之,雖也是一個年輕俊美,芝蘭玉樹一般的皇子,後來加封為王爺,再如何尊貴,卻也不過是個閑王。當時已經做到貴妃娘娘位置上的二姑娘,自詡高人一等,根本不屑於將心思放在她這個庶出妹子身上。


    但如今的情勢卻不一樣了。


    先一步入宮的人偏偏變成了她,如今頂著當今皇後的風光頭銜,反觀那長房二姑娘呢?至今待字閨中無人問津。同府出來的姑娘,如此截然不同的對比,二姑娘能不眼紅嗎?大夫人能不著急嗎?


    可,饒是她們如何著急氣悶,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是有缺道義。


    蘇婉容原本也曾想過,徹哥兒上輩子之所以後來誤入歧途。除了小時候嬌慣成性,身邊接觸到的人和事物,想必對他的影響也是極大的。


    父親每日忙於政務,分在徹哥兒身上的心思畢竟不多。於是蘇婉容就思量著,倘若大夫人和老祖宗再這般仗勢欺人,左右她現下手裏除了自己積攢下來的積蓄,還有布莊的每月進項。將徹哥兒直接接出來住,請幾個靠得住的下人從旁伺候。再不濟,將娘家的周嬤嬤和杏桃暫時也請過去,親自調教那幫子下人。總也好過扔徹哥兒這樣半大不小的孩子,一人在西廂房中,受這冤枉氣。


    這麽一思忖,倒是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想來也是,如今有了能力,自然是總想盡可能地提供最優越的條件,給她唯一的這個親弟弟的。也得虧長房和老祖宗鬧的這麽一出,恰好讓蘇婉容徹底堅定了這個念頭。


    **


    胤莽自禦書房大步走出來,踏入鳳儀宮西側花園的時候,隔得遠遠的,就瞧見一整片花團錦簇中央,有一抹粉白色的嬌影,比對滿園的奇珍花朵,更要令人賞心悅目。


    這些天幾乎每天過著金鑾殿與禦書房兩點一線的日子。領兵前往西夏的旨意下的容易,後續諸多的準備卻是極耗心神的。譬如倘若此行沒有談妥,戰事一旦爆發,所有的戰略部署都得提前安排好。


    一頭撲入朝政大事。直至今日下朝,他才終於脫身。這一會兒,連朝服也等不及換,就匆匆趕來了鳳儀宮蘇婉容這裏。原本尚有些煩躁的心,吹著花園裏的徐風陣陣,瞧見他的小姑娘於百花叢中,笑靨盈盈。胤莽立時感覺到身心愉悅,仿佛什麽煩心事兒,在這一刻都能暫且放下。


    “發生了何事,怎麽這麽高興?”


    胤莽過來的時候,將一路上的侍女都給屏退了。這會兒,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闊步靠近,像座小山似的將蘇婉容嬌小纖細的身軀,整個兒直接籠在了自己的影子裏。從後麵張開手臂,就這麽極自然地將她納入了懷裏。


    他彎腰,低頭湊近她的耳畔,啞聲問道:“朕好些天沒來了,想沒想朕?”


    男人走路沒個聲兒,猝不及防被人從後麵抱住,蘇婉容嚇了一跳。慌張地抬頭一看,這才猛地對上了男人含笑的眉眼。


    這若是放在平時,少不得又要斥上他幾句的。但今日也是有求於他,並未同他計較什麽。轉過身來,就扯住他的袖擺,看著他道:“我打算將我弟弟從太師府接出來,有些話想親口對弟弟說,所以想回娘家一趟,可不可以?”


    她軟著嗓音在求他,態度也很好,卻見麵前的男人,聽了以後倒也沒賞什麽好臉色給她看。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甚至莫名其妙地黑了下來。


    就見他繃緊了腮線,冷冷地問道:“你弟弟莫不是不會走路嗎?出個門難道也非得你親自去送?”


    蘇婉容的一雙黛眉,當下便皺了起來。


    ------題外話------


    馬上要換地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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