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親事說起來,竟算得上是蘇太師間接搭的線。


    朝堂上,蘇太師與這蕭正元的父親,也便是前朝右相素來交好。蘇太師調去外地辦事的那幾日,恰巧偶遇了舊友。尋了處清幽的茶樓敘舊之際,二老聊著聊著,不知怎的,話題就扯到了自家兒女身上。


    現如今蘇太師的幾個年長些的兒子,科舉皆是頗有小成,都已經漸漸邁上仕途。尚未成年的小兒子們暫且無需擔心。


    女兒們呢,該出閣的都已經出閣了。唯一叫蘇太師頭疼的,便是長房的二姑娘,年底都要十九了,竟還沒有嫁出去。這整日待在娘家,怕是想一輩子做個老姑娘不成?


    要知道女兒家和男兒還是不一樣的,做男人的可以先立業後成家。可,女兒家的青春年華就那麽幾年,哪能窩在家裏白白荒廢下去呢。早日找個靠譜的夫家給嫁了,這才是正事。


    蕭父見蘇太師一臉發愁的樣子,立即提出要介紹自家的長子與好友的次女認識。


    兒子府中雖然已有家室,可畢竟貴為當朝丞相,做他長子側房,講出去了,怎麽都比嫁給其他普通下等官員做妻室風光多了。


    蘇太師聽罷,麵上有片刻猶豫,可轉念一想,其實也就是介紹兩個小輩認識認識,又不是立即就把婚事給定下來了。橫豎也不吃虧,於是便爽快地答應了。


    最起初相看婚事的時候,蘇二姑娘是不情願的。大夫人原本也是心高氣傲的主兒,一聽說女兒嫁過去是給人當妾,一張臉立馬就拉了下來,就連相看,那也是根本不稀罕相看一眼的。


    因了這事兒,聽說大夫人和蘇太師在書齋裏還大吵了一架。


    自長女嫁出去以後,大夫人最疼愛的就是自己的二女兒,萬萬是見不得女兒受半點委屈的。當時也是氣急了,忍不住就說了幾句難聽話,最後惹得蘇太傅也跟著動怒。


    當日在書齋外麵當差的小廝,聽不清中間老爺和夫人具體吵了什麽,卻也聽得出老爺非常生氣。最後怒聲喝斥的那一句話,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約莫就是在訓斥大夫人眼高手低,婦人之心。就是她每每挑三揀四的,看誰都不滿意,這才把二姑娘的婚事給耽誤了。


    相府的這一家,若是她再不滿意,半月以後尋不著合適的親家,便由他這個家主做主,同五房一樣,在京城裏尋個家境殷實的商賈,趁早把二姑娘給嫁了。蘇太師還警告大夫人莫想再找老祖宗撐腰,這件事他說了算,無論是誰出麵說話,二姑娘必須在半月之後嫁出去。


    蘇太師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此一番話可是把大夫人駭的不行。可是婚姻大事,原本就看緣分。而蘇二姑娘的緣分,自她及笄開始,等了五年了都沒有等來,短短的半個月去哪兒找一個,各方麵條件都合適的夫婿出來呢?


    莫不是真要委屈女兒,嫁給一滿身銅臭味的商賈?


    那當然不行。


    女兒尊貴的嫡係血脈,就算做不了皇太太,那也得做個官太太。


    半月之期,轉眼就到。


    大夫人是真的怕蘇太師擺出官場上鐵血無私的那一套,真把女兒嫁給低賤的商人。妾就妾吧,嫁過去到底也是個一品官姨太。思來想去,大夫人咬牙,狠下心腸,最終替女兒應下了相府的這門親事。


    聽到了這裏,蘇婉容心裏就有些明白了。


    後來相府裏傳出,太師府二小姐嫁過去以後,經了一段時間的磨合期,與右相二人相處倒算是和睦。甚至在一個月以前,順利懷上了右相的孩子。


    可是人夫妻間相處和不和睦,那是別人關起門來的事情。饒是外麵如何在傳,日子過得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也隻有當事人自己知曉了。


    因了前世蘇二姑娘的品行,蘇婉容往日是不喜這蘇適雯的。可自打她這兩年間每每夢回前世,夢到上輩子蘇適雯實在淒慘可悲的結局,不管夢境是真是假,對於這個人,蘇婉容的態度已經有所改觀。


    這輩子造化弄人,蘇適雯沒有繼續走前世皇貴妃的那條路子,卻也不一定是件壞事。


    倘若她真的能夠想通,踏踏實實和蕭右相過日子。即便隻是一個姨娘,現如今懷上了身子,依照蕭相仁厚的品性,但凡她好好經營盤算,相府應當也不會虧待她的。


    無論如何,也總比前世外表光鮮,在帝王眼裏,卻連草芥都不是的那個貴妃娘娘要好去太多了。


    這會兒回過神來,目光落去倚翠取出來的兩套宮裝上。一套是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一套是暗紅刺繡百花雲錦朝服。


    蘇婉容挽了挽唇,微微笑了一下:


    “說是春宴,許多大人都是奔著陛下自西夏凱旋而歸,前來道賀的。喧賓奪主了總是不好。便挑那件暗紋的吧。”


    倚翠懂了,當即把金絲鸞鳥繡紋的朝服給收了下去。又換來凝香,兩個丫頭一道兒開始替蘇婉容梳妝。


    娘娘天生麗質,粉脂上麵,稍稍塗抹一點便是。雖然吩咐了不好喧賓奪主,可畢竟是正式宮宴場合,娘娘貴為皇後,頭麵上總是草率不得的。


    伺候著蘇婉容換上一身朝服以後,對著鏡前,兩個丫頭左右配合著,給挽了一個留仙髻,斜插一隻紅珊瑚翡翠金步搖,此外頭上便再無其他佩飾。


    如此一來,沒有多麽的誇張繁複,倒也未失了皇後娘娘的端莊秀麗。


    **


    與此同時,右相府內。


    “大人也真是個不近人情的,堂堂的當朝丞相,權傾朝野,腰纏萬貫。今夜參加的可是宮宴,也不給小姐裁兩件像樣些的衣裳。”


    在嫁妝箱子裏擺弄了半天,也沒尋著一件心儀衣裳的秀春,難免口氣埋怨地嘀咕起來。


    最後實在沒法,還是把前段時日,出席老夫人壽宴的那一套重新拿了出來。抖了抖上麵沾上的灰塵,疊好放在了一旁的矮幾上。


    這會兒,蘇適雯對著妝台上的銅鏡,正仔細以指腹抹著唇脂。


    類似於這樣的事情,在蘇適雯尚未出閣,還是太師府的嫡出二小姐的時候,自然有手腳伶俐的貼身侍女從旁服侍,根本不消得她親自動手的。


    可現如今,到底不一樣了。依照她此時相府妾室的身份,配給她院上的丫鬟仆婦原本不多,她自己的陪嫁丫頭加上秀春隻有四個。白日裏其他三個丫頭早去前院幫著幹活了,隻留下秀春一人從旁伺候,故而,很多例如上妝描眉這樣的小事,沒得選擇,隻能由她自己親力親為。


    聽見貼身丫鬟這一句不滿意的嘟囔,蘇適雯本人竟仿佛一點也不介意的樣子。甚至溫婉輕柔地微微一笑:


    “右相大人同父親一樣,崇尚節儉,是清正廉潔的好官。自然不會在衣裳這等俗物上麵鋪張浪費的。況且不過是一場晚宴,幾個時辰便過去了,穿什麽還不是一樣。”


    秀春一聽了這個,卻是不讚同地低哼一聲:“衣裳是俗物。可其他地方呢?其他的地方,奴婢也沒瞅見大人對小姐大方到哪裏去。小姐現如今可是懷了身子的,肚子裏的還是大人的親生骨肉。可是這麽多天了,大人過來瞧看過小姐幾次?不來也便罷了,竟連點像樣的補品也不曉得送,若不是今次的宮宴想著了小姐,奴婢都以為大人已經忘記咱們東院了……”


    其實這麽說,也不妥帖。


    若非蕭夫人生下小小姐以後,剛出月子需要人從旁伺候。按照蘇適雯小妾的身份,哪裏夠格跟隨蕭右相一道兒參加皇宮裏麵的晚宴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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