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看透蘇適雯的心思,蘇婉容自然不可能將自己懷上身孕的事實告訴她了。


    原不想把人想得太壞,可是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有些心腸險惡之人,那是根本見不得旁人好的。若是被有心人知曉了她腹中的胎兒,還不知道要使出什麽樣的招數禍害她的孩子呢。


    如此一來,蘇婉容倒也就順著蘇適雯的話茬,隨口笑著應道:


    “可不是嗎,已經嫁入宮這麽久了,肚子還沒有消息,也是正急著呢。”


    這便是默認了自己是拜佛求子的事實了。


    在蘇適雯的眼裏,四房這庶出妹妹不過是一空有皮相,沒得眼見的愚蠢丫頭罷了。


    蘇婉容既然這樣說了,蘇適雯自然而然認定,久久無法生育的這件事情,確實困擾著四房。實在走投無路了,才想著寄希望於求佛祈福上麵。


    蘇婉容越是苦惱,蘇適雯心裏便越是暢快。可是麵上卻裝得不顯,輕歎了一口氣,安慰她道:


    “這事兒實在也和四妹妹從前說的那般,看緣分的,急不得。


    況且啊,外行人怕是不曉得的。這臥佛寺也就是名氣大了一些,世上哪有那麽離奇的事兒呢,拜拜佛就能懷上身孕了。妹妹與其費這大功夫過來一趟,倒不如按時用姐姐送你的那送子丹,來的有效。”


    若是這臥佛寺真多僅是空有名氣,丁點也不靈驗。那蘇適雯她自己為什麽要千裏迢迢過來一趟呢?要知道左相府距離這偃嶽山,實在也並不算近呢。


    吃她給的那所謂的送子丹?


    蘇婉容內心裏嘲弄地冷笑一聲。麵上卻是笑容輕淺地頷首:“那是自然,二姐給的靈丹妙藥,本宮自然是日日都記得吃的。”


    日日都記得在吃。


    這下蘇適雯徹底放心了。那等至寒之物,日日服用。長此以往,蘇婉容將會徹底絕經絕育,等到那個時候,便是菩薩顯靈,也都已經無力回天了。


    隻是這般想著,蘇適雯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她以為她自己這些計謀和手段施用得小心謹慎,誰曾想她的那點心思,還有麵上舒心愜意的笑容,早便已經盡數落入蘇婉容的眼底了呢。


    當下一邊笑著,心裏麵就愈發冷上一分。等蘇適雯熱絡地拉著她扯其他家常的時候,蘇婉容忽然開口,道:


    “其實本宮今日來此,除了禮佛求子,還因了一個實在駭人的夢境,想尋弦音法師解惑呢。”


    蘇適雯聽了這個,下意識順口便是問道:


    “四妹妹夢見了什麽,竟是如此驚慌?”


    蘇婉容笑容柔和,雲淡風輕地回了句:“原本也沒什麽的,便是那些有關前世今生的事情。仿佛夢見了自己上輩子被人下毒害死,死相頗為淒涼呢。”


    蘇婉容道出這一段話時,嗓音淡淡的,帶著幾分閑聊時的漫不經心。可是實際上卻不動聲色地,仔細觀察著蘇適雯聽見此番話後的反應。


    果不其然,蘇適雯聽完蘇婉容這一番話後,明顯地愣了愣神。而後審視地看了蘇婉容一眼,壓低了嗓音,蹙眉問道:


    “前世今生?那是怎樣一個夢境,妹妹在夢中是如何被人毒害死的,可還記得詳盡的細節?”


    蘇婉容卻笑著一筆帶過,


    “不過是一子虛烏有的夢境罷了。具體是如何,本宮現在下也記不真切,醒來的時候隻記得夢裏隱約出現過這麽一段事情。”


    蘇婉容這一邊與蘇適雯虛與委蛇,周嬤嬤從旁聽著,雖也聽不出什麽門道。可四姑娘尚未出閣的時候,與太師府娘家的人關係就不甚融洽。


    這個蘇二姑娘又是個心思縝密的,瞧看四姑娘的目光也不大對勁。周嬤嬤唯恐自家單純良善的姑娘遭人算計,便適時上前,小心提醒道:


    “娘娘在這後山也逗留不少時間了,要麽還是先回了吧。若是被陛下曉得娘娘這般四處走動,怕是又該生氣了。”


    這話聽進蘇適雯耳中,卻是愈發證實了蘇婉容因為生不出孩子的事情,與晉元皇帝的關係已經逐漸鬧僵的事實。就連上山禮佛的自由都沒有,動不動還朝這蘇婉容生氣。想來這蘇婉容在皇宮裏的日子,過得也是極為辛苦的吧。


    蘇婉容離開涼亭以後,蘇適雯也在一眾侍女的簇擁下站了起來。


    當她仿佛被眾星拱月一般,被扶持著緩緩走下石階,蘇適雯忽然意識到,眼下的這一切,慢慢地變得與以前不同了。


    不出意外,再有一兩個月,蕭夫人將因病疾逝世。待到那時,賢淑得體的她,生出了蕭正元的親生骨肉,順理成章接手正房夫人之位。


    迎接她的未來,將會是觸手可得的一片光明。


    **


    蘇婉容蹙著一雙黛眉,兀自朝臥佛寺大殿的方向緩步而行。一眾隨從在她的身後,不遠不近地密切跟隨。


    此時此刻,她回想著的是方才與蘇適雯的一番對話,諸多的猜想在腦海裏盤旋不斷。


    因為那瓶丹藥的關係,蘇婉容懷疑蘇適雯與上輩子加害自己的凶手有關。這一世的蘇適雯雖然與她並沒有太多交集,卻清楚自己的宮寒體質,蘇婉容甚至懷疑這個蘇適雯同樣帶著前世記憶。


    可是當她假裝不經意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蘇適雯的反應未免又有些太鎮定了一些。如果此人真是凶手,總是該流露出一些驚慌失措的表情才是。


    繼續往前走,恰巧途經一處遊廊拐角,就見亦身著玄色錦袍的高大男人迎麵而來,步伐穩健而急促。


    蘇婉容這會兒心思凝重,以至於並未留意腳下的路。拐彎的時候,一個不仔細,猛地就撞在了那人身上。


    蘇婉容嚇了一跳,腳下一個趔趄,就要往後跌倒。


    胤莽反應迅猛,尚未看清她的臉,耳畔隻聽她低低“啊”了一聲,從嗓音立刻辨別出撞過來的人是她。長臂一伸,拽住她的胳膊就將她輕輕扯回了懷裏。


    “已是懷著身孕的人了,怎的還這般莽莽撞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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