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是自小跟著左青玄長大的小仆,深知左青玄的為難,可他不知怎麽解決這其中的難題,唯有天天替他家公子擔心。


    他家公子不想害人,卻被人操控著,不停地害人。


    內心的痛苦煎熬,是外人理解不了的。


    “這是一場博弈,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左青玄冷笑,楚譽擋了他實施計劃的道,他隻能下殺手了,“隻是懷疑而已,他能奈我何?”


    ……


    鬱嬌坐了馬車,來到了景府。


    景府門口,幾個守門的仆人,一見是她的馬車到了,馬上一陣歡喜地將大門打開。


    還有人飛奔著進去傳話去了。


    不多時,一個穿藍布衣裙的大管事中年仆婦,帶著丫頭婆子走出府門,呼啦啦走上前,一起圍在車門旁。


    “是嬌小姐來了啊,老夫人還一直念叨呢,說嬌小姐有幾天沒來了,誰想到剛念完,嬌小姐就到了。”大管事藍嬸,笑嗬嗬地親自挑起了簾子來。


    另有兩個婆子,忙將踏腳的小凳子,放在馬車門前。


    馬車距離地麵高,高門小姐們,講究行動得體,所以,要放小凳子踩腳,使她們能優雅地走下馬車來。


    放好小凳子之後,兩個婆子又飛快閃開,讓兩個長相清秀,模樣兒伶俐的大丫頭上前來,一左一右的候在車門兩側,做著隨時去扶鬱嬌的準備。


    這可是老爺子和老夫人,天天在口裏念叨著的寶貝人兒,更是未來的譽親王妃。


    她們得仔細服侍著。


    霜月看到外麵的陣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小聲笑道,“小姐,看,景家的陣勢,一如既往的排場大。”


    鬱嬌是見多不怪,臉上並沒有吃驚的神色。


    景老夫人疼她,讓府裏仆人這麽迎接她,是怕她受了委屈,老夫人高調的疼愛她,仆人們隻會更加的尊重她。


    “走吧。”鬱嬌點了點頭,提著裙子擺,將手伸向外麵。


    馬上就有人上前來攙扶她。


    藍嬸更是不住地提醒著,“小心些,都小心些。”


    “老太爺和老夫人身子可好?”鬱嬌下了馬車,問著迎著她的藍嬸。


    景府裏的家教好,仆人們從不會做著捧高踩低的事來,她記得剛進鬱府時,鬱府裏的仆人們,眼睛眉毛全都在天上飄著,從不正眼看她。


    直到她搬進了府裏最華麗的園子翠玉軒後,才得到仆人們的正眼相看。


    而景府不同。


    她第一次來景府,府裏的管事仆人們,待她客氣有加,絲毫沒有做斜眼撇唇的嘲諷表情。


    更不會在背後議論她的是非,不會取笑她這一世的娘,是個瘋子。


    “好著呢,聽說小姐的義父還活著,兩老今天還高興地喝了酒。還吵著要親自去林府看看呢,是老爺說外頭太熱,怕他們中暑才沒讓他們前去,說是等哪天天涼了,再帶他們去林府走走。”藍嬸笑著回道。


    “我看這天會一直熱下去,這蟬兒一直叫個不停呢,兩老還是不要出門吧。義父說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明天或是後天會來景府看望二老的。”鬱嬌笑道。


    “那敢情好,老爺子和老夫人該更加地高興了。”藍嬸也笑道。


    一行人說笑著,簇擁著鬱嬌往府裏走去。


    因為鬱嬌的身份不同了,景府裏迎接她的仆人,也更多了。


    一路走去,時不時遇到仆人從小徑上走來,向她問好。


    鬱嬌笑著一一回應了。


    不多時,到了後宅老夫人的園子前。


    門口守著的婆子,見鬱嬌走來了,馬上對身邊跑腿的小丫頭說道,“快進去通報,嬌小姐來了。”


    “老夫人已經知道了。”丫頭笑著回道。


    “再去傳話,讓老夫人更加高興高興。”婆子推一把小丫頭。


    “是。”小丫頭樂嗬嗬地跑進去,傳話去了。


    在一疊聲的問安聲中,鬱嬌進了景老夫人景老爺子園中的正屋。


    正屋中,景老夫人和景老爺子,正相對而坐,笑著候著鬱嬌。


    見她進屋來,景老夫人馬上招手笑道,“快快,來這兒坐,讓外婆好好看看嬌嬌。”


    景老爺子則吩咐著丫頭們,“將那兩隻放在冰爐裏的涼瓜取來。嬌嬌一定口渴了。”


    “是,老太爺。”藍嬸笑著,安排著丫頭取瓜果去了。


    “我不渴。”鬱嬌笑道。


    “不渴也嚐嚐,是你舅舅從宮裏帶來的貢品。他呀,今天升官了呢,俸祿也漲了。”景老夫人笑著報喜。


    “哦?舅舅升官了?”鬱嬌坐到景老夫人身旁,眨眨眼問道,她剛從林府出來,楚譽沒提這件事。


    這難道是,剛剛的消息?


    她和楚譽都錯過了?


    “咦,你從林府來,沒見著你舅舅?”景老夫人問。


    鬱嬌哪敢說,她被楚譽從後門趕走了,根本沒見著景文忠父子?


    她編了個理由,“沒見著,難道是我離開,舅舅去了林府?”


    “帶著你昀表哥一起去的,沒見著的話,八成是錯過了。”景老夫人笑道,又道,“皇上還說,想讓你外公官複原職,但你外公拒絕了。我也想著,都一把年紀了,何苦天不亮就上早朝?還不如在家歇著。再說了,你外公的身子,可不比年輕那會兒壯實了。不過呢,皇上仍是送來了賞賜品,同意你外公在家養老。”


    “那可太好了。”鬱嬌笑道。


    心中卻暗想著,這是正德帝拉攏林伯勇的手段吧?


    早不官複原職,晚不官複原職,偏偏傳出林伯勇沒死的消息後,景家父子兩個一同受賞了,想不讓人懷疑,都不成啊。


    可不管怎麽說,也算圓了景家人的心意了。


    景老爺子莫名被罷官,讓他鬱悶了很久。


    景文忠的才能,絲毫不輸於鬱文才,且同是翰林院出身,卻一直隻是個五品官,不上不下的。


    而鬱文才,通過長寧郡主,已經當著丞相十多年了。


    “誰說我身體不好了?你個死婆子整天胡說八道,老夫昨天還跟陳家老頭比了一場劍。”景老爺子冷笑著,衝景老夫人吹起了胡子。


    景老夫人被他當著一屋子丫頭婆子的麵,當著鬱嬌這個晚輩的麵,嗬斥一頓,臉上一陣發窘,也怒道,“那陳侍郎的爺爺都七十多歲了,你比人家小十歲呢,你還好意思說贏了他?”


    景老爺子:“……”


    兩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互相抱怨起來,守在屋裏屋外的仆人們不見生氣,反而笑著上前勸架。


    要知道,在林家出事的時候,這二人別說吵架了,連見了麵,也不會說一句話。


    因為,他們極度的悲傷著,根本就沒有力氣說話。


    今天卻因小事吵架,可見,兩人的精氣神大好了。


    眾人像哄小孩兒一樣的哄了幾句後,他們又和好了,和鬱嬌聊起了嫁妝的事情來。


    鬱嬌便將林伯勇和林唯楓從裴府收了債,將銀票房契地契全給她做了嫁妝一事說了一遍。


    景老夫人說道,“拿著,那是你該得的。”屋中有丫頭在場,景老夫人不好多說。


    鬱嬌心領神會,笑道,“是,我已經收下了。”


    景老爺子和景老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兩人跟鬱嬌說著話時,眼角一直都掛著笑。


    園子裏的丫頭婆子們見二老心情好,也是人人開心,不時地聽到她們的歡笑聲。


    跟三月份林家長房出事後的情景相比,完全是冰與火的區別。


    外孫女要大婚了,女婿沒死,兒子景文忠也升職了,孫兒的學問更好了,能不高興嗎?


    景家長房裏,喜事連連。


    景家二房裏,卻是愁雲一片。


    原因呢,還是因為景蓁和瑞世子楚禎的事情。


    景蓁得知鬱嬌來了,帶著丫頭童兒,往長房這邊而來。


    長房裏一片歡喜之色,景蓁心情不好,卻也強打著精神,向景老爺子和景老夫人賀喜,向景夫人賀喜,向鬱嬌賀喜。


    景老爺子和景老夫人的心,全都放在了鬱嬌的身上,一個勁地吩咐著景夫人擺上好的點心果子來,款待鬱嬌,並沒有發現,景蓁的神色不對。


    景夫人忙著指揮仆人們,也沒有發現。


    再說了,因為景家長房這邊總是出事,所以,二房裏有了麻煩事,沒再說與長房聽了,是以,長房的人,並不知道景家二房裏出了事情。


    不知二房裏出了事,就不會太去注意景蓁的神色,是不是跟以往不一樣了。


    可鬱嬌發現了。


    她發現景蓁的精神不好,目光呆滯,反應慢,而且,瘦了一些。


    於是,鬱嬌尋了個借口,說要跟景蓁到其他園子裏,賞賞花兒去。


    景老夫人知道,她們兩個自小就感情好,跟親姐妹似的,沒有反對,笑著同意了。


    鬱嬌拉著景蓁的手,走到她在景府住的小園裏,進了臥房,又屏退了所有人。


    景蓁瞧著她神神叨叨的樣子,不禁笑道,“你要做什麽呢?嬌嬌,怎麽將人都趕走了?”


    鬱嬌卻沒有笑,她望著景蓁的臉,問道,“蓁兒,你有心事?家裏出事了嗎?”


    景蓁轉身過去,走到窗子邊,看著外麵小花園的葡萄架,強裝鎮定說道,“哪有?你又瞎說了,我家裏很好呢。”


    “不,你騙不了我,你就是有心事,你的笑容很勉強。”鬱嬌走到她的身側,問道,“楚禎變心了?”


    景家二房的生意事,從不叫景蓁操心。


    能讓景蓁煩心的,隻會是她的心上人,楚禎。


    聽到那個名字,景蓁心頭一酸,“沒……沒有,他怎麽可能會變心?”


    “那你為什麽心情不好?”鬱嬌望著她的側臉,“你說著楚禎時,聲音都哽咽了。”


    “真沒事……”景蓁深吸一口氣,轉身過來,看著鬱嬌笑了笑,“你馬上要嫁人了,與你不相幹的事,還是少問少管吧。”


    “少問少管?”鬱嬌眯了下眼,“這麽說,真有事?”


    她伸手抓著景蓁的肩頭,認真看著她。


    “蓁兒,我們雖然是沒有血親關係的兩個人,但是,我一直都當你是親姐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開心,我就不會開心。”


    “……”


    “你雖然笑著,但我看得出,你是強顏歡笑,你的心裏頭,一定裝有煩心事。你不說,你以為,我就會高興出嫁?”


    景蓁望著她,鼻子一酸,兩滴大大的眼淚,滾了下來。


    她歎了口氣,“嬌嬌,還是瞞不住你。”


    “說吧,是什麽事?我現在身份不同,義父也回來了,我們都會幫著你們家的。”鬱嬌握著她的手,溫聲說道。


    景蓁的嘴唇顫了顫,還是哭了,“嬌嬌,我和楚禎……,成不了了。”


    鬱嬌一愣,“什麽叫成不了?你們不是……很好嗎?”


    雖然瑞王妃不太看好景蓁,嫌棄景蓁的家勢弱,出身低。


    但是景蓁的品性好,學識也好,容貌也好,更何況,楚禎執意著喜歡景蓁,瑞王妃口裏雖然反對著,但也沒有強製反對二人來往。


    隻是口頭抱怨而已。


    那個時候,鬱嬌想著,隻要楚禎的心在景蓁的身上,瑞王不反對,隻有一個瑞王妃反對,通過一些努力,瑞王妃會對景蓁改變看法的。


    哪想到,又成不了了?


    這是怎麽回事?


    景蓁歎了一聲,“因為我的生辰八字不好……,就在你過小壽辰的前一天,瑞王妃帶我去見了太妃娘娘。”


    “……”


    “太妃娘娘說,我的相貌,生得不好,是克夫相。”


    “……”


    “瑞王妃心中就起了芥蒂,便將我的生辰八字要去,說讓宮裏的欽天監先測一測,再考慮要不要我嫁入瑞王府。”


    “裴太妃?”鬱嬌冷笑,“瑞王府的事,和她有什麽相幹?她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什麽克不克的,全是人的一張嘴在說,糊弄人的把戲而已。”


    “可是瑞王妃信啊。”景蓁又說道,“結果算出,我的八字,是大凶。跟楚氏這個姓氏相衝。這話一出,連皇上都反對了。”


    “什麽?”鬱嬌吃了一驚,“這是什麽鬼話?”


    “嬌嬌,這可不是鬼話,這可是欽天監的測算!”景蓁抽泣一聲,“皇上還將楚禎叫去訓過話,指名不準楚禎娶我。”


    “楚禎怎麽說?”鬱嬌問。


    “他將我送給他的一隻香囊,命他的小仆還給我了。”景蓁閉著眼,大哭起來,“那是我同意他來我家,我親手做的。他還給我了,不是說明,不再接受我了麽?”


    “這個楚禎……”鬱嬌抿了下唇。


    “嬌嬌,你也別怪他,他也是逼不得已啊,皇上不準呢,要是違抗聖意,他會有麻煩的。”景蓁拿著帕子,不停地擦著淚水,“嬌嬌,你說這件事,我怎麽跟你說啊?那個時候,你在過生辰呢,你大喜的時候,我講這些事情,你還能高高興興的玩?再說了,你又幫得上忙嗎?”


    鬱嬌一怔,她還真幫不上忙。


    明知這其中有鬼,可沒有證據,她能怎麽辦?


    裴太妃,為什麽阻止楚禎娶景蓁?是因為,景家是林家的親家?裴太妃幫著裴興盛,從而恨上林家的親戚景家人?


    還是因為,景蓁和她關係好,裴太妃想著安王的的失敗,恨著她從而遷怒於景蓁?


    鬱嬌的目光,攸地一沉。


    誰說裴太妃心如止水的?


    她分明是不甘心失敗!


    裴太妃雖然靜坐佛堂,但是,卻將手,伸向了外麵,正通過一些特殊的渠道,跟林家做對!


    打擊著林家的親戚高升,順帶著不準林家壯大!


    好個陰險的裴太妃!


    看來,她得會會裴太妃了。


    景蓁哭了一會兒後,心情漸漸的平複下來。


    她抹掉淚水,強笑著對鬱嬌說道,“我沒事,比剛剛知道消息時,心情好多了呢。”


    “……”


    “雖然嫁不好瑞王府,做不了瑞王世子妃,但是,我活了這麽大,有個人喜歡過我,我也高興了,沒白活一回呢。”


    “你胡說什麽!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鬱嬌嗬斥她,“這件事,不可能到此為止!”


    景蓁眨眨眼,“嬌嬌,你……說的,什麽意思啊?”


    鬱嬌搖搖頭,“你以為,你不能嫁入瑞王府的事,就此為止了嗎?如果裴太妃有心為難你,她會將你八字太惡的事,嚷嚷出去,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


    “還會說,你的八字不僅克楚氏這一姓氏,還克夫!你會一輩子嫁不出去,你願意永遠背負這個惡名聲活著?”


    景蓁的臉色,刷的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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