幃幔外麵,李皇後的腳步聲,正有一下沒有一下地走動著。


    顯得很是漫不經心。


    醉酒的正德帝,則是含糊不清地,一直嚷著“秋,秋……”並夾雜著呼嚕聲哼哼聲。


    他不敢出去,卻又害怕李皇後忽然闖進來,若是看到他和長寧不雅的一幕,這隻會讓長寧的名聲更加的掃地。


    他輕手輕腳地,收拾起自己被長寧扯亂的頭發和衣衫。


    收拾好自己,再去整理長寧的衣衫時,他驚愕地看到,長寧的杏色裙子上,灑著斑駁血漬。


    那血漬如針一樣,紮著他的雙眼,紮得生疼。


    怎麽會這樣?


    他驚訝得呼吸都停住了。


    他的頭開始嗡嗡作響,脊背漸漸發涼。


    雖然,他沒有接觸過女人,但他身邊的小廝護衛不少,他們有女人。


    他們私下裏聊天時,時常說些男女相處時的渾段子解悶。男歡女愛時的細枝末節,被他們說得詳詳細細,所以,他明白那些血漬代表著什麽。


    她是處子身!


    她怎麽還是處子身?


    她嫁給鬱文才九年,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簡直匪夷所思,不可思議。


    驚詫過後,他心中的罪惡感更加的深重了。


    長寧守了二十五年的清白,被他衝動著毀於一旦了,他為什麽不忍一忍呢?


    他完全可以揮著拳頭將她打昏,她昏死過去,不是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了嗎?


    可他沒有那麽做,他存著私心。


    北蒼國第一大儒的稱號,他根本不配擁有。


    她若知道是他毀了她的清白,她會瘋吧?


    他隻想快快逃走。


    逃得越遠越好。


    來不及多想,他輕手輕腳地,給長寧穿好了衣衫,將她平放在地上躺好,隻等外麵的李皇後和正德帝離開,他再悄然離去。


    “皇……皇後?”正德帝的聲音,在幃幔後忽然又響起,“你……你怎麽來了?”


    “聽說皇上醉酒了,臣妾來看看你。”李皇後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皇上能跟臣妾說話了,看來,酒已經醒了。”


    “多謝皇後關心,朕很好。”


    “是呢,皇上很好……”李皇後忽然咦了一聲,“這是什麽?珠釵?這不是……長寧的珠釵嗎?她的珠釵怎麽會在這兒了?難道是哪個宮女太監偷了,又掉在了這兒?……宮裏的人,如今越發沒有規矩了,臣妾得好好管教他們了。”


    “給朕!朕去查!”正德帝冷哼一聲。


    “宮中出現了失竊一事,是臣妾的責任,皇上,讓臣妾查吧。”


    “失竊的事,不能怪你,你之前懷有身子,一直在靜養,今天才出月子,也不宜多勞累。你休息著吧,這等小事,朕叫陳貴妃去查。”


    話落,腳步聲往外而去。


    “……是,臣妾不插手。”李皇後溫聲說道。


    等正德帝的腳步聲,完全地消失不見後,他又聽到李皇後重重地一聲冷笑,“卑鄙無恥,無人能及!不要臉!”


    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吐出來的,顯得極為憤怒。


    罵完,李皇後冷哼一聲,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等這二人的腳步聲,徹底聽不到之後,他才敢從幃幔後走出來。


    萬幸的是,跟來時一樣,四處靜悄悄的,沒有一人在,他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倉皇著逃離開了這間小閣。


    又擔心另有不相幹的人前來這裏,他一直站在暗處守著。


    那間小閣有前後兩處門。


    正門緊閉,他和正德帝及李皇後,都是從後門出入的。


    沒有過太長的時間,小閣的前門開了,長寧的侍女走了進來,急匆匆往裏屋走去。


    “郡主?你換好衣衫了嗎?”


    他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悄然離開了。


    在他往設宴的大殿而去的路上,聽到有太監宮女們在議論,說長寧醉酒得厲害,已由她的侍女和鬱文才,送出宮,回丞相府了。


    因為心中愧疚不安,他尋了個借口,說自己心痛的舊疾犯了,也早早地離了宴席,回到行館裏。


    再說了,他下巴處被長寧的護甲抓傷了,也不宜再拋頭露麵。


    可他牽掛長寧,到了天黑時,他悄悄吩咐自己的影衛,暗中去查丞相府的情況。


    次日,影衛回來跟他說,長寧赴宴回去後,就病了。


    大約因為她身份尊貴,正德帝親自帶著太醫和女醫官,去了丞相府慰問診治,並送了大量的金銀珠玉和上好的藥材。


    不過呢,長寧似乎很不開心,將珠玉全砸了,將千兩一支的老人參扔煮茶的爐子裏燒了。


    不知,是不是正德帝畏懼平南王的勢力,還是正德帝體諒長寧一個病人的心情,沒有計較長寧的的瘋狂舉動,說了些關心的話後,帶著人離了丞相府,回宮了。


    而鬱丞相呢,則是為了顯示關心,當晚宿在長寧的臥房裏,陪了一晚,但次日一早,就被長寧惡狠狠地趕出了臥房。


    一向愛惜形象的長寧,破天荒地,當著鬱府仆人的麵,罵了正德帝和鬱文才,顯然,失身一事,對她的打擊很大。


    她心情不好。


    好在,無人知道她失了身,京城中,沒有傳出一句關於她的緋聞。


    雖然,事情過去了。


    但他總覺得長寧中藥這件事,十分的詭異。


    她父母當時還活著,是什麽人敢大膽地算計她?


    他越想越覺得有問題,馬上派了人暗查原因,隻可惜,什麽也沒有查不出來。


    再者說了,這種事又不能放在明麵上查,隻會讓長寧陷入輿論之中。


    他隻好放棄了繼續暗查。


    他相信,時間久了,真相遲早會浮出水麵。


    三日後,他離開了齊國京城,回到了北蒼國。


    又過了些日子,從齊國來北蒼國做生意的,鬱家二房的鬱二爺前來拜訪他,閑談之中,他隨口問起了鬱文才和長寧,鬱文才的堂弟鬱二爺說,成婚九年多的長寧,終於有了喜訊,懷孩子了。


    他當時驚在當地,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根據鬱二爺說的時間推算,他懷疑長寧懷的是他的孩子。


    鬱文才跟長寧成婚九年,從沒有同過房,按著長寧的脾氣,估計之後也不會讓鬱文才近身,那孩子,隻會是他的。


    自從得知長寧懷孕的消息後,他心中的罪惡感,更加的深重了。


    他開始長長久久的將自己關在王府裏,能不上朝,盡量不上朝。


    他曾想提劍自刎在長寧的麵前,又擔心他貿然和長寧產生交集,讓世人說她的閑話。


    內心那份煎熬,無以描述。


    “王爺?您去,還是不去呀?”長隨的聲音,將一直靜坐不語的玉衡,拉回了現實。


    他無聲一歎,說道,“去。”又道,“開庫房,備厚禮。”


    長隨早就想去地處南方的齊國,看看青山綠水了,歡喜說道,“是,小人這就回複禮部的大人去。”


    說著,轉身就跑。


    “回來!”玉衡喊住長隨,“將庫房的物品,全部裝上。”


    長隨飛快轉身,一臉驚愕地看著玉衡。


    他沒聽錯吧?他家主子要帶走庫房所有物品?想搬家?


    “王爺,您想搬走?”長隨問。因為玉衡不止一次說,這衡王府所處的位置太過於吵,想搬到清幽的地方去住。


    衡王府的附近,就是大街,能不吵嗎?


    “不是,是,送賀禮。”玉衡道,“時間不多了,你速去安排下去。”


    “送賀禮?全部?”長隨大吸一口涼氣。


    玉衡是當今北蒼國小皇帝的親叔,富可敵國啊,他的庫房,都趕上皇上的庫房了。


    “王爺?這賀禮,會不會太多了?齊國的譽親王府和鬱丞相府,和咱們衡王府,交情不深啊。”


    “叫你帶上就帶上,不必多問,本王自有打算。”玉衡淡淡說道。


    “是。”長隨問不出原因,隻好點頭答應。


    ……


    齊國,鬱府。


    鬱嬌自從得知,自己這一世的父親是北蒼國皇叔玉衡時,心中就不平靜了。


    她十分了解玉衡的為人。


    玉衡比鬱文才,強上百倍不止。


    拋去金錢地位,學識,相貌不說,單單說一個人品,鬱文才跪舔玉衡,都不夠格。


    長寧真心實意嫁給鬱文才,哪知,換來的卻是欺騙與冷眼。


    欺騙漠視,讓長寧獨守空房也就罷了,還處處算計,將長寧頻頻往別的男人麵前送,隻求換來官職和財富,不配為人夫,是人中之渣!


    鬱嬌想到長寧受的委屈,一刻也不想讓鬱文才繼續呆在這處府邸裏。


    可休夫一事,她不好替長寧做決定。


    “小姐,煩心什麽呢?”霜月跟在鬱嬌的身側,見她一直皺著眉頭,忙問道。


    楚譽沒有惹著鬱嬌啊,鬱嬌怎麽好好地生氣了?


    鬱嬌轉過身來,眨眨眼說道,“走,去靜園,見我娘去。”


    說著,還俏皮地勾了勾唇角。


    霜月糊塗了,怎麽一會兒煩心一會兒高興的?


    “小姐剛才煩心,是因為郡主嗎?”


    鬱嬌點頭,“我想讓郡主休了丞相!”


    霜月一臉驚喜,“那可太好了,隻要郡主一句話,奴婢願效全力相助!”


    鬱嬌卻道,“這件事,還得我娘來做決定,走,我先去見見她。”


    長寧顧及名聲,休夫這件事,非同小可。


    ……


    主仆二人,很快就到了靜園。


    不過呢,鬱嬌沒有馬上去見長寧,而是單獨叫過辛媽媽,開始從辛媽媽的口裏,打聽長寧對玉衡的印象。


    二十多年前,兩個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女,雖然沒有過來往,但她相信,不可能不對彼此,沒有一絲兒的看法。


    隻要長寧不厭惡玉衡,事情就好辦了。


    她定會鼓動長寧休了鬱文才,嫁玉衡!


    長寧讓她等到大婚後再休夫,她一時一刻也等不了!


    她不好直接找長寧,所以,她想從辛媽媽這一方著手去問情況。


    雖然是問辛媽媽事情,但鬱嬌也沒有貿然開口直接問玉衡,而是尋了個借口,將辛媽媽引到靜園的深處,避開霜月和王家兄弟幾人,說起了自己的婚事。


    都是些閨房事情。


    這般避開大家說話,辛媽媽沒有起疑心。


    說著說著,她說起了李皇後。


    鬱嬌說道,“那天我去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提起了一個人,還問我認不認識。我說不認識,她說,這人可能跟我關係匪淺,問我怎可能不認識?”


    辛媽媽笑道,“皇後娘娘是郡主的閨友,她召你進宮,想必,說了些訓誡的話吧?提到的又是誰呢?”


    鬱嬌道,“他叫玉衡,北蒼國皇叔,執掌北蒼朝政大權的攝政王,我不認識他,那天,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辛媽媽,他怎會跟我關係匪淺?是外公的朋友?還是娘的朋友?”


    辛媽媽聽到鬱嬌提到玉衡,臉上的笑容陡然一僵,整個人呆住了。


    多少年,沒有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了。


    久得都快忘記,有這個人存在著。


    長寧的事情,她太熟悉了,玉衡是長寧心中最深處的一個人。


    李皇後跟長寧情同姐妹,兩人在一起時,無話不說。


    長寧卻沒有對李皇後提起過玉衡。


    可李皇後如何會說,鬱嬌可能跟玉衡的關係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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