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嬌的眼神,狠狠地縮了下。


    楚譽借著大袖子的遮擋,拉著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上寫起字來,“自己人。”


    自己人?


    玉嬌當然猜得到,剛才那個太監,是楚譽安在宮中的眼線了,但問題是,他這個時候,這麽行事,會不會是冒險?


    楚譽的目光,往身後掃了眼,又在玉嬌的手裏寫著,“兩手準備。一,身後的兩人不動手,我動手。二,他們若動手,我則落井下石。”


    玉嬌捏了捏楚譽的手指,“小心。”


    楚譽看著她的側臉,他當然會小心。


    他和玉嬌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怎能衝動地做沒有把握的事?


    那些人一直容不下他和玉嬌,怎知他也容不下那些人?


    又過了一會兒,有太監高呼:“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太子殿下駕到——”


    人們紛紛離座,跪拜下來,高呼著“吾皇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金安萬福——”


    門口人影一閃動,走進來四個引路的黃袍太監。


    四人分別站在正門的兩側。


    又過了片刻,兩個大太監抬著一張雕刻著龍紋的楠木大椅子,走了進來。


    椅子上,坐的是少了腿的正德帝。


    正德帝的目光,森森冷冷掃了眼殿中之人,最後,將目光落在前方的楚譽身上。


    唇角似乎揚了下,又很快恢複了正常的神情。


    一身華麗鳳袍,打扮得明豔高貴的李皇後,則走在他的身側。


    太子楚旭和太子妃,走在二人的身後。


    二皇子像個逍遙公子一樣,搖著大折扇,滿麵笑容走在最後,他沒有娶妻,出出入入都是獨身一人。


    三皇子剛剛被查出無法生育,消息傳得滿京城都知道了,三皇子和他母親陳貴妃,再不敢在人前囂張跋扈了,出事之後,就將自己藏了起來,閉門不出。


    四皇子才十歲,沒有來。


    玉嬌看到太子兄弟二人,想起裴元誌臨死時說的話,她心頭攸地一抽。


    因為李皇後和景氏好,對楚譽有恩,所以,她心疼李皇後的同時,也心疼李皇後的兒女們。


    裴元誌說,有人對正德帝的三個成年皇子暗中下了毒手,讓他們永遠無法生育。


    事情是真的,是假的,誰也不知道。因為裴元誌一死,查無可查了。


    其實,就算裴元誌不死,以他狡猾的性子,他也不會說的。


    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平身,坐吧。”正德帝無往不在的目光,掃視了一遍大殿中的人們,朝大家微微抬了下手。


    “謝皇上。”眾人紛紛起身落座。


    王貴海招呼著兩個抬椅子的太監,將正德帝抬往了主座上落座。


    李皇後坐到了正德帝的一側。


    楚譽和玉嬌坐的桌子一旁,還有一張長桌子,是空著的,那是太子夫婦的。


    太子夫婦沒有馬上坐下,而是走到楚譽的麵前,向楚譽和玉嬌行著大禮,“祝福皇叔皇嬸,百年好合,兒孫繞膝。”


    楚譽和玉嬌還了禮。


    接著,正德帝和李皇後也說了恭賀的話。


    臣子們跟著附和,送上祝福。


    大殿中,倒也融洽熱鬧。


    “衡王和長寧怎麽還沒來?”正德帝的目光,掃了一遍大殿,不太高興的說道。


    楚譽和玉嬌的對麵還有一張桌子,是空著的,那是玉衡和長寧的。


    這二人沒來,戲還怎麽唱下去?


    所以,正德帝的臉色,冷了下來。


    “興許,正在路上?”王貴海是個八麵玲瓏的人,馬上陪笑道。


    “那不是來了嗎?”李皇後看向前方的大殿門口,輕笑一聲說道,“皇上今天的性子,有點兒急啊!怎麽這麽盼著見到他們?以往可不是這樣的。”


    說完,她意味深長地看去正德帝一眼。


    正德帝不說話。


    有楚譽在,這個李皇後就從不將他放在眼裏。


    正德帝沒那麽傻,在這個時候去惹著李皇後,自己給自己找難處。


    他抿了下唇,冷著臉,不說話了。


    守在大殿門口的太監,高聲地唱諾起來,“北蒼國衡王殿下到,長寧郡主到,衡王世子到——”


    衡王世子便是玉笙。


    在玉衡宣布,認玉嬌和玉笙做義子女的時候,又馬上封了玉笙為世子。


    他是北蒼國小皇帝的親叔,是攝政王,他手握三十萬大軍,他想做什麽,北蒼國的隨行人員,沒一人敢有異議。所以,齊國的人,也沒有誰敢指手劃腳。


    一些比玉衡和長寧身份低些的齊國官員們,紛紛起身問安。


    霎時,大殿中,問安聲,道喜聲,響個不停。


    玉衡在玉嬌出嫁前,就已向長寧求婚。


    長寧同意了。


    玉衡便馬上宣布了二人的婚期,八月。


    現在剛進入八月,也就是說,婚期很快就到了。


    玉衡的手裏頭,不僅有兵,還有錢啊,而且,長寧也很有錢啊,長寧背後的勢力也不小。


    所以,人們個個巴結著。


    氣得上首的正德帝,臉色越來越鐵青,嘴裏的牙齒,咬得嘎崩響。


    沒想到呀,兜兜轉轉間,長寧還是成了玉衡的人!


    他又怎能不氣呢?


    那二人,一個恬靜端莊,一個溫文爾雅。


    偶爾互看一眼,連唇角的笑容都是一樣的。


    明明四十歲的人了,看起來,也才三十的樣子。


    反觀自己,鬢角處已生起白發,眼角後的皺紋,比去年又多了幾條。


    眼睛渾濁。


    一臉的憔悴。


    最可恨的是,腿斷了!


    斷了!


    李皇後看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唇角得意地揚了揚,故意氣著他說,“皇上,你看,衡王殿下和長寧,多般配呀。長寧如今呀,可算是苦盡甘來了,渣夫休了,失蹤的兒子找到了。女兒嫁了門好親,她還給自己找了個好男人。男人家世好不好,倒是其次,關鍵是,他沒有亂七八糟的女人。”


    言外之意是說,正德帝同玉衡比,差得遠了,相貌差了人家十萬八千裏不說,身邊一堆女人,就已叫長寧嫌棄。


    長寧當然看不起正德帝了。


    氣得正德帝的心口一疼,差點又吐了血。


    當著一眾臣子的麵,他又不能再去打一頓李皇後,所以,生生忍著一肚子的怒氣。


    帝後二人的明槍暗箭,臣子們早就見多不怪了,一個個忙將眼睛挪開,不看他二人。


    耳朵呢,卻不由自主地去聽他們說話。


    李皇後將正德帝的隱忍看在眼裏,心中冷笑著,她對玉衡和長寧,笑道,“就等你們二位了。”


    “讓皇上皇後久等了,衡,實在過意不去。”玉衡微微俯身一禮,淡淡說道。


    正德帝暗自咬牙,過意不去?他過意不去得很!


    “請坐,衡王殿下。”正德帝沒什麽表情地淡淡說道。


    “多謝。”玉衡淡淡頷首。


    長寧看了眼正德帝,客氣地行了一禮,沒再說話。


    楚譽和玉嬌起身,朝玉衡和長寧行了一禮,“義父,母親。”


    “表演呢,在哪兒呢?”正德帝看不得這一家子的人成為今天的主角,他打斷楚譽和玉嬌的話,問著身側的王貴海。


    “皇上,早就候著呢。”


    “叫她們開始吧。”


    “是,皇上。”


    正德帝開口,一眾人停止了喧嘩。


    不一會兒,有身穿彩衣的女子,排成隊,紛紛走進大殿。


    樂聲響起,歌舞響起。


    大殿中,一派祥和熱鬧。


    景王端著酒杯,樂嗬嗬朝正德帝走來,“祝皇兄,健康長壽,祝皇弟譽親王,新婚大喜,祝衡王殿下和長寧郡主,和和美美。”


    他是個愛熱鬧的人,就喜歡赴宴,一赴宴,有酒必喝,一喝酒就話多。


    他一人說,還閑不熱鬧,又朝楚譽招招手,“譽弟,過來過來。”


    楚譽看了眼玉嬌,“走吧,我們該敬酒了。”


    “好。”玉嬌微笑點頭,和楚譽一起,站起身來。


    他們剛成婚,大殿中,有些皇親的輩分,比他們高。


    三個王雖然和楚譽是平輩,但個個年長。


    所以,他們要敬酒回禮答謝。


    裴元繡見狀,馬上將手裏的酒壺,放在了玉嬌的桌子上。


    玉嬌的目光,淡淡向身後掃了一眼,端起了酒壺。


    楚譽端杯。


    兩人先走到正首處的帝後座前。


    玉嬌往楚譽的杯子裏倒了酒,俯身行禮。


    楚譽將一杯酒,敬到正德帝的麵前,揚唇微笑。


    “譽,謝皇兄賜婚。”


    “臣婦,謝皇上賜婚。”


    正德帝看著那杯酒,有心想不喝,但當著一屋子的麵,他不喝,就是失禮了。


    他朝身側的王貴海微微點頭。


    王貴海馬上接了過來,遞給正德帝。


    正德帝看了楚譽一眼,仰頭一飲而盡。


    他剛將手裏的酒杯放下,眼睛便一直。


    咚——


    身子倒在了桌上,頭撞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還掀翻了一盤子葡萄。


    “皇上——”王貴海神色大變,驚叫一聲。


    當然,沒叫醒正德帝。


    “快,傳太醫!”李皇後看著昏倒的正德帝,眸光閃爍了下,望向身邊的一個小太監,高聲吩咐。


    “是,娘娘。”嚇得臉色都白了的小太監,轉身拔腿就跑了。


    “來人,將譽親王夫婦抓起來,他們對皇上下毒了!”不知是誰,高聲喊了一聲。


    “都不準動!亂動者,一律以同罪處置!”瑞王年長,必竟是管著楚氏宗祠的執事,遇事冷靜不慌。


    他一聲吼,所有人都不敢亂叫亂嚷亂走動了。


    一個個驚惶著,站自己的座位處,看向上首。


    楚譽弑君?


    楚譽早就不滿正德帝了,有可能啊!


    不過,楚譽沒這麽傻吧?當著一屋子人,毒殺皇上?這可是最愚蠢者的做法,他不是自己找嫌疑嗎?


    楚譽拉過玉嬌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旁。


    “阿譽?嬌嬌?”長寧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也擔心楚譽會沉不住氣,衝動著幹了傻事,慌忙問著他們。


    連沉著的玉衡,也斂了眸光,朝他們看來。


    “嬌嬌,王爺?”林伯勇擔心他們,不知幾時走到玉衡的身邊,小聲喊著楚譽和玉嬌。


    “義父,不是我們,你不必擔心。”玉嬌朝林伯勇點了點頭,又對長寧和玉衡道,“父王,母親,我們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沒錯,一定是有人在陷害!”長寧收到玉嬌平靜的眼神,冷冷一笑。


    “是不是陷害,查了情況再說。”有一人冷笑說道。


    “本王和王妃沒有對皇上下毒。”楚譽神情凜然。


    “一切,還是等太醫查出問題再說。”又有個臣子,不冷不熱的說道。


    裴元繡悄悄看向裴元昌,眼神焦急。


    酒壺是她給玉嬌的,皇上中毒,一會查起來,會不會怪在她的頭上?


    裴元昌比她冷靜,悄悄了下她的袖子,用眼神說道,“我們又沒有下毒,你慌什麽?”


    他們的計劃,也是利用對皇上下手,陷害玉嬌,不過,他們還沒有出手,再說了毒藥也不在他們的身上,他們怕什麽?


    裴元昌不擔心自己有事,也拿眼神示意妹妹不必慌亂。


    皇帝中毒了,可是大事,不一會兒,三個太醫慌慌張張地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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