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坐在泥地上胡子一大把看不出長相但是哪怕穿著綢緞衣服也像個泥腿子的男人,珠花的心情很微妙,她一點也不想承認這個在大門口向孫氏認慫的五大三粗的男人是她的爹,但是他好像真的是。怪不得祭祖的時候,她們隻拜了奶奶的靈位沒有父親的,她開始還以為是家裏窮沒錢置辦靈位,後來家裏漸漸寬裕了些,也沒聽孫氏提這事,珠花便以為是她娘還記得那個短命爹不舍得弄靈位。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她想太多,她就說嗎她娘怎麽可能多愁善感到連亡夫靈位連見不得的地步。


    就在她目光複雜地打量程大山的時候,程大山也朝四周看了一圈,他就知道這麽久沒捎信回來孫氏肯定得發火,她要是一發火也隻有李大嫂能勸住她。隻是他沒能在人群中看到李大嫂,倒是看到了銀花和珠花,他困惑地看了兩人幾眼,上前就抱住珠花。


    “銀花,是爹回來了,你怎麽五年過去了還這麽矮,一點也不像七歲。快,去勸勸你娘,讓她別發火了。”


    珠花一臉黑線,實在不想理這個不靠譜的爹。


    還不等她說什麽,邊上的銀花就哭了,“哇……我才是銀花,我今年八歲,我一點也不矮……”


    不知是不是小時候餓狠了,銀花的個子在同齡中算矮的,不過這事也隻有她自己在意,旁人都覺得再過幾年她肯定會長高的。


    “好,不哭不哭,爹不是很久沒見你了吧。”程大山尷尬地傻笑幾聲,又看向珠花,“你不會是我家那小的嗎,你叫什麽,花花?”


    呃,怎麽辦,她是不是要學銀花那樣哭一場給他看看。


    “她叫珠珠!”屋內飛出一隻鞋子,直擊程大山的後腦,鞋子的主人孫氏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說:“自己起的名字都不記得,要你這樣的爹有什麽用……”


    珠花默默地退開一邊,給她動手騰地方,心裏說:我也不叫珠珠,我叫珠花,唉,其實我也不想叫珠花,叫珠珠也比叫珠花好聽,要不就趁這個機會改叫珠珠吧?


    正在她為名字糾結的時候,那邊孫氏已經動上手了。把銀花從程大山懷裏拉出來,孫氏脫下另一隻鞋就往程大山身上打。


    “別動手,孩子和鄉親們都看著呢,我現在也是當官的人了,給我留點臉。”


    “要什麽臉。但凡是個守不住的,你現在就成王八了,還想要臉,我給你臉,給你臉……”孫氏一邊說著一邊拿鞋子往他頭上打。


    本來在哭的銀花現在也不哭了,她看了一會兒,默默拉起珠花的手回了院子,跟正在收拾院子的金花說:“大姐,咱爹真當官了?”


    “不知道。”金花說著,手上的動作也沒停。


    院裏散著一些金銀首飾,這些金花都沒動,隻把打壞的桌椅掃把收拾收拾,看有還能用的就拿來錘子修理一番。珠花在一邊幫忙扶著凳子腿,一邊關注外麵的情形,聽到程大山一直在討饒不由問:“姐,那真是咱爹,怎麽……是那樣的呢?”


    她一問完,銀花也關心地看向金花,程大山離開的時候她才三歲,早不記得他長什麽樣了。


    “應該是吧,咱爹就那樣。”


    “可是他……醜。”珠花遲疑地說。


    “男人醜點沒什麽,有錢就行。”銀花反駁道。


    “可是他看著就像個敗家不做事的,就跟隔壁村地主家兒子一樣,有錢也守不住。”


    “你都沒見過地主家兒子,怎麽就知道跟咱爹像呢。”銀花說道,又看了看外麵的馬車的他帶來的人,對程大山敗家的評價倒是默默讚同的。


    珠花也注意到那些人,便問:“姐,我們今天不會要做那麽多人的晚飯吧?”


    金花看了外麵一眼,說:“不用,就做我們四個的就行。”


    “咱爹的也不做。”銀花連忙問。


    “不做,他一個當官的到外麵下館子吃去。”


    銀花撇了撇嘴,把地上那些金銀首飾撿了起來。金花看了她一眼,也沒有說什麽。珠花倒不關心這個,她想著等孫氏出了氣,估計還得認這個爹,不由也有些氣悶。她對父親並沒有存著多少尊敬的心思,前世她的父親在她上小學的時候去世了,在她有限的記憶裏,對他沒留下什麽好印象。


    她的父親是裝貨工,工資不算太高,還一分也沒有給過家裏,她裏的開銷都是她當縫紉工的母親在撐著。不拿錢回家也就算了,母親還得給他還賭債,有時還要被打。她一直記得有一次父親偷拿了她的學費去賭,母親跟他大吵了一架,被打得臉都腫了。當時她真是恨得直咬牙,若不是要守著哭個不停死拉著她的弟弟,她也上去動手了。這樣的父親有一次喝醉後出車禍死了,她家被賠了一筆錢,這是她覺得父親做過的唯一的好事。


    前世沒享受過什麽父愛,原以為這一世也是如此的,珠花倒覺得這樣也不錯,總比攤上一個不像樣的爹要好,可是現在爹又回來了,就算當了官,看著也不怎麽靠譜,這爹她要認嗎?就在她糾結這事時,忽然又想到像她爹這樣的能當什麽官,文官是肯定不可能了,也那隻有武官,武官的話又叫程大山,不會是康朝那個有名的武將程大山吧?


    珠花記得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死鬼爹叫程大山就想說這名字怎麽跟康朝名將一樣,不過大山這種爛大街的名字,幾乎每個村子都有一兩個,珠花也就沒放在心上。如果自家的程大山真的就是有名的大將,那她就賺大了,記得她看了n多關於康朝的電視劇,裏麵的程大山都是逗趣的存在,當然結局也都不錯,沒有中間被皇帝卸磨殺驢。可惜對這種劇她都是正好轉到就看一眼,並沒有從頭到尾看完,也不知道程大山妻子女兒的際遇是如何的。


    按了按腦袋,她怎麽也記不起之前那過的那些細節了,本來康朝的大事跟她一個鄉下姑娘沒多大關係,她隻要沾點開明時代的光,但是現在看來,她竟然可能跟大事扯上關係,那她就不得不好好想想。


    “阿珠,想什麽呢?”銀花撞了撞她,拿了一個金鎖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去勸勸娘好不好?”


    珠花白了她一眼,張口就朝廚房喊:“姐……”


    “你喊什麽!”銀花拉了拉她,抬眼與金花心虛地對看了一眼,忙鬆開手看向旁邊。


    “我猜李嬸肯定會過來,我們要不要把她和李叔的飯也做了?家裏肉還夠不,不夠得找人去鎮上買。”


    “夠的。你進來燒火。”金花說完,也沒理銀花。


    銀花倒是很自覺地把金銀首飾放屋裏一放,便大聲地朝廚房說:“我去拔菜,早知道早上就多拔一點了。”


    三人都沒管外麵,倒是跟來的護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也不知要不要上前幫忙。他們來時可聽將軍說了,不管出什麽事都不準動回去也不準瞎說,當時應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多想,現在倒是反應過來,連將軍挑親信過來的意思也搞懂了,這事還真不能讓其他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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