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府城外,李叔正坐在馬車上等著她們。這冬天的風吹在臉上凍得人皮膚直發疼,李叔卻不在意,他身上穿著簇新的藏青色棉襖,裏麵的棉花塞得足足的,全是今年的新棉,又鬆又暖。他可是好幾年沒做新棉襖了,前些天年歲不好,能有口吃的就不錯了,誰還會把錢花在衣服上,再說他原就有一件老棉襖已經比別的人家過得好了。可是現在,那件又硬又不保暖的舊襖他自然不要了,程家仁義給了他一份好差事,他手上有了銀錢吃穿也講究起來。


    他念著程家的好,一聽說金花她們要來,便想要好好招待著。怕她們路上出事,李叔一早就來城門口守著。程府的馬車掛著自家的牌子,李叔一眼就認出來。在前麵趕車的車夫也認得李叔,便跟兩位小姐說了一聲,馬車停到了李叔跟前。


    “李叔,過年好。”秋雲一掀起簾子,珠花就歡快地朝李叔揮了揮手,金花也跟著叫了一聲。


    “好,你們別下來,外麵冷,我在前麵帶路,還得走半天呢。”李叔招呼道,跟趕車的人換了車,坐到了她們的馬車前替她們趕車。


    “好。”


    兩人一起應道,乖乖坐回馬車裏,等進了城,珠花撞了撞金花的手臂,金花才隔著簾子問:“李叔,這附近有調料鋪子嗎,我們想買點香料回去,烤肉的時候能用。”


    李叔想了想說:“這附近倒有一家,不知大過年的有沒有開著,我們先過去看看。”


    李叔說的調料鋪子是間雜貨鋪就在他們去莊子的路上,快到時他遠遠的看了一眼,見門還真的開著,裏麵隻有一個小夥計在。大過年的也沒人上門,夥計靠櫃子上正無聊呢,見有人進來忙出來招呼。李叔之前也來買過幾次,買的都是一些常用的茴香八角辣椒麵,其他調料他都沒有注意過。


    “小哥,有烤肉時用的調料嗎?”珠花問道。


    “有,小姐稍等。”小夥計一看珠花的打扮便猜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不由恭敬了幾分。


    這次出門金花和珠花都穿著過年新做的衣裳,孫氏對她們的衣著很講究統一,所以三姐妹都是米色短衫配鮮紅色襦裙,外麵加了一件鑲著皮毛的深紅色長襖,衣服上的繡圖都跟梅花有關。金花繡的是白梅,銀花繡的是粉梅,珠花繡的是喜鵲登梅圖,並且在衣袖領口等處都繡了小巧可愛的喜鵲,總算是為這一身衣服增加些童趣。


    順帶說一句,金花和銀花都梳了單髻,配了金飾和玉飾。本來孫氏要給銀花準備銀飾,銀花覺得銀飾沒有金飾貴重,就選了玉飾。而梳著兩個包包頭的珠花則用小粒珍珠用紅線串著繞在包包頭底部,相交處用紅絲帶綁了蝴蝶節,孫氏猶覺得不夠喜慶,在包包頭的頂端還加了幾朵紅色絨花。銀花見了還挺眼熱,她小時候一直想要紅色絨花,偏如今戴著玉飾,再戴紅花顯然不相襯,便隻得作罷。


    不管孫氏選布料的審美如何,衣服的料子是好的,對普通百姓來說,過年就要穿得喜慶一點,兩人這一身跟紅燈籠一樣的打扮還挺好看。珠花對自己的衣著其實挺隨便,前世因為自己媽媽是服裝廠的縫紉工,她有許多衣服都是服裝廠的處理品,她個子高,很小就可以穿大人衣服了,十來歲的時候就穿著老媽從服裝廠拿來的一整套的黃色西裝裙,那時她還覺得挺好看,甚至還有同學羨慕她,同樣的衣服她後來看到電視上的女秘書也穿過。那時她還覺得自己挺成熟挺潮,直到大學時,她才認識到自己是個土妞。


    雖然如此,她也隻能改改舊衣服盡量讓自己沒那麽土。讀設計是很花錢的,她可沒有閑錢置裝,當時她對自己的未來很明確,就是畢業後到老媽上班的工廠工作。那家工廠對服裝設計師的要求不要,主打的款式老板會指定,設計師隻要將指定款稍微改動一下不要跟原版完全一樣就行,說句難聽的就是抄國外的大牌,在大牌的底子上加點中國元素。珠花最擅長的就是改良,現在也是如此。


    雜貨店的夥計馬上從店鋪角落裏找出一個布袋子,打開時布袋還飛起一層灰,夥計假裝灰塵並不存在,熱情地介紹道:“這是外邦傳來的香料,叫安息茴香,聽說烤肉的時候放一點可好香了,小姐你聞聞?”


    夥計把布袋拎過想讓珠花聞,珠花可不想聞一鼻子灰,就拿了一把起來,小心聞了聞,暗想,這細長一粒粒的怎麽有點像孜然,味道也像,根本不是什麽茴香,還是孜然現在的名字叫安息茴香?


    “小姐要不要嚐嚐?”


    珠花皺眉搖了搖頭,把手中的安息茴香放了回去,假裝不情願地問:“怎麽賣呀?”


    “這是從外邦進的貨,當初進貨時可貴了,在大過年的,若小姐實在喜歡就……一兩銀子一斤吧。”


    “怎麽這麽貴!”李叔一聽生怕珠花被騙,馬上反駁。


    “這已經是虧本價了。”夥計苦著臉說。


    珠花也覺得挺貴的,盡管她並不知道這個時代調料的價格,可是她的貼身丫環秋雲月例才隻有五錢銀子,這麽一算豈不是秋雲兩個月不吃不喝才隻能買得了一斤孜然,這也太貴了!其實她這麽算是有誤的,平常人家有鹽醋醬油就不錯了,誰還會買其他花哨的調料,這些本來就是富貴人家用的。


    “太貴了,要是便宜點的話,我就多買點……”珠花老成地說,即使她是真老成,現在卻得讓夥計以為她是小孩子裝老成,“要是很便宜的話,我就把這袋都買了。”


    “太多了,你買一斤就夠用一年的了。”李叔連忙提醒。


    珠花假裝不相信地看向李叔,又懵懂地看向夥計。


    夥計早就想把這袋安息茴香脫手了,進貨後放了一陣子都沒人買,掌櫃也說若是有人來問就便宜點賣了。他拎了拎手中這袋安息茴香,大約還有六斤多。


    “要不五兩銀子,這袋就都要小姐了?”夥計問道。


    “三兩。”珠花說道,卻伸出了四根手指在夥計麵前晃了晃。


    這還是個不識數的,夥計暗想,一臉不舍地苦著臉,“三兩不行,五兩都是虧的,三兩可就虧到老家去了。要不就四兩,小姐你看如何?”


    珠花遲疑了一下,覺得這個價格雖然還是高了,但是應該是底價了。她看向李叔,可惜李叔對這些東西的價格也不清楚,也不知道這價對不對。


    這時一直在邊上看著的金花卻淡淡說道:“就三兩,不賣就算了。珠花,我們走。”


    “哦。”珠花一口答應,盡管心下有些詫異,不過大姐的麵子總要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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