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花還是第一次武幗公府,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覺得裏麵的空氣都比外麵好聞,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甜香。自家偶像就是香,可惜沒處可以安利,她心下可惜。


    到了二門換上小轎,武幗公府內宅用的轎子是竹製的,掛著紗幔,珠花坐上去以為恍然覺得自己是去參加武林大會。她雀躍的心情,可比去當什麽武林盟主還開心。緊了緊手心,她一再告誡自己,可不能在偶像麵前丟臉。對了,她是來做什麽來著?哦,是的,她差點連這次過來的真正目的都忘了。其實就算她忘了,也有別人記得呢。


    “三娘,這是什麽意思?”


    武幗公正在花園喂魚,見珠花進來了,不待她行禮,便開口問道,目光朝邊上侍女端著的盒子帶了一眼,那裏放著珠花後來加的賀禮,她內衣鋪子的房契。


    珠花還是不急不徐地行過禮,才笑著回道:“小女可沒什麽不好的意思,隻是找不到適合送給幗公的禮物,故而把鋪子送上。難得這鋪子裏的東西能入幗公的眼。幗公若是收下,也不枉小女忙了這一場。”


    “是嗎?”武幗公輕笑一聲,把手中的魚食盡數扔到池中,定定看了她一眼,“衡陽長公主有這麽厲害?”


    珠花一愣,旋即笑道:“她若是個厲害的,就不會連駙馬都管不住了。”


    武幗公不由失笑,說:“你既然知道如此,又為何把店鋪讓出來。”


    “隻是覺得麻煩,不欲跟她周旋,索性釜底抽薪把店鋪給她聽了連動根指頭都不敢的人。”


    “你倒是聰明。你這鋪子我也不能白要了你,這樣吧,咱們就算合夥,具體的事你就跟茵犀說。”


    珠花自然是不肯的,她既然拿過來了,就不想再拿回去,更不能占偶像的便宜。


    武幗公卻不容她推脫,說:“瞧你也是個幹脆的,莫為了些小利推來推去,有事跟茵犀去扯。對了,後日就是我生辰,我請了許多人吃酒,你可要來?”


    “要的。”珠花忙不迭地點頭。


    “你能喝酒?”


    “還不能,我能看別人喝呀。”


    “來的都是一群糙漢子,有什麽可看的。”武幗公笑道。


    “那就更需要我這樣青春靚麗的小姑娘來點綴一下了。”


    武幗公聽完大笑,打量她一眼道,“青春有餘,這靚麗嘛……也許再過幾年就有了。”


    珠花的模樣還是沒有長開,直到如今也還有幾分稚氣,而且她扮孩子習慣了,難以掌握孩子、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微妙差距,說話的語氣總帶帶幾分天真。盡管她也不想如此,她已經十四歲了。不過這是小問題,珠花最愁的還是自己的身形。照理十四的孩子差不多應該拔高發育了,她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個子是稍微長了一點,也不知道是因為正常長高還是因為發育。就她這樣的身量,竟然還去相過親,她自己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唯一可以安慰她的就是家裏的姐姐和孫氏都高挑豐滿,基因擺在那兒,沒理由到她這兒就矮小扁平吧?


    回去之後,她也沒跟孫氏說鋪子裏的事,倒是說了武幗公生辰請了她前去。孫氏一直知道這個女兒對武幗公很是尊崇,盡管武幗公在夫人的圈子裏風評普通,但孫氏也不攔著珠花跟武幗公來往,隻叮囑了一句注意分寸不要鬧得太過了。珠花知道她說的是什麽,自然應下。


    長安關於武幗公的傳言,其實從來就沒有停過。在珠花的觀察中,武幗公的種種事跡比平王府鬧鬼的事更多地被長安百姓提起,隻是大家都是私下議論,不敢像議論平王府鬧鬼一樣傳得沸沸揚揚。比如當初鎮國侯世子的當街鬥毆,就有人傳說起因是為了爭奪武幗公的芳心。


    武幗公定居長安後,盡管很少參加別人家的宴會,但自己府上的宴會不斷,請的一般都是一些品級不高的武官或者青年才俊。長安百姓私下議論,這些人中有不少是武幗公的入幕之賓。武幗公生得美豔,當年就常引得武官比試一爭高下求一個在她麵前露臉的機會,如今她青春不在,卻仍有一股成熟風韻。更何況她手中還掌著武家軍,當今天子都對她禮遇三分,若能通過她步步高升,旁人自然是願意的。


    可惜武香香也不是個傻子,遇上這樣的人她戲耍一番看個熱鬧隻當是解悶了。她向來分得清誰是真心待她,又有誰是看重她手中的權勢。如今,懷著赤子之心的人是越來越少了,長安城年輕的武將她也都看厭了,難得有像珠花這般有趣的女子能來逗她開心。


    到了武香香生辰那日,珠花早早起床梳洗,換了一條朱紅色暗紋衣裙,梳著高髻戴著白玉花勝,朝氣蓬勃。臨出門時她在院中遇著了銀花,銀花如今審美正常了,還迷上了調美容方子,哪怕日日照麵,隔幾天細看,也以看出銀花比之前秀麗許多,若是不作聲還真是一個標準的嫻靜秀麗大家小姐。


    “你這又是要去相看人家?”銀花打量了她一眼,不客氣問。


    “不去,我去見武幗公。”若是見男人得體就行,倒不用費什麽心思打扮,珠花暗想。


    銀花了然點頭,卻還是說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看著又瘦了?”


    “羨慕吧?”珠花挑挑眉,知道銀花一直為瘦不下來煩惱。


    銀花果然皺起眉,哼了一聲說道:“就跟竹竿似的,如今京城中的女子可不興像你這般瘦的,看著都不好生養。”


    長安城的女子最近的確不再追求弱柳扶風式的身材,但是跟珠花所知的以胖為美還差一段距離。畢竟康朝建朝才十來年,可能風向變變沒這麽快,不過至少有了苗頭,珠花是越來越喜歡在這兒生活了。


    “明年我就胖了,我每日吃的也不比你少,想要胖還不容易,就怕胖了瘦不下來。”


    “我且等著看你明年胖不胖,若是一直是這般小兒體態,怕是你以後要自己多備些嫁妝了。”


    “姐姐心安,我的嫁妝東西定然是不少的,有些好東西連你都沒見過呢。”


    “你這是又從哪兒得了什麽賞?”怎麽同樣是出門參加宴會,珠花就能得旁人喜歡呢,還是珠花的鋪子生意真的那般好?


    “不說了,等哪天戴出來再跟姐姐說。”


    珠花故意賣了個關子,其實她也沒得什麽賞,就是拿話壓一下銀花。她與銀花鬥嘴習慣了,要是不能懟回去,總覺得不舒坦。哪怕她知道不應該跟一個其實小她許多還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姑娘計較,但是偶爾逗她一下,看著她炸毛也是挺有趣的。


    待到了武幗公府,不到中午,府裏已經來了不少人,很多都已經喝上了。武香香的宴會一向很隨意,在宴會場放著大大小小幾張桌子,大家隨著坐,不用等人坐滿就可以開席,桌上的酒菜是無限供應的。但有一點,若是喝醉了鬧得不好看,那人會被直接扔出幗公府,曾有一位三品的老將軍就被扔過。盡管武香香沒有明說有這規矩,大家心裏卻都有數。


    這次的宴會場辦在幗公府一處四季如春的琉璃房內。這屋子平時是用來養花的,武香香喜聞各種香,有調香也有自然花香。府裏有許多院落,為了配合不同主題的香布置,她忽然想聞哪一種,就去哪間院子住,免得竄了味道。那些用來薰香的自然花草也會定期更換,故而府裏專門弄了一間琉璃房給武香香養香味獨特的花草。哪怕許多武將都是大老粗,對琉璃房裏的花花草草都不認識,但是不至於不愛香愛臭,這屋子裏空氣清甜,呆著不喝酒心情就好,當然喝了酒心情更好。他們也知道這房子弄起來得費不少錢,一般人家的府裏可建不起也容不下這麽大一間琉璃屋。


    珠花入得屋內,也是好奇地四處打量。這裏麵的花花草草連她都不認得,一個現代人對琉璃房也不稀奇,相比之下,她更好奇他們桌上的那盤桃子。這個季節竟然還有桃子?她能不能帶一盤回去給家裏的孩子長長眼,不改小市民習氣的珠花如是想。


    侍女領著珠花走到武香香麵前,武香香今日穿著藕色長裙,光著腳斜靠在披著黑熊皮的榻上。邊上有小婢端著一壇酒,看到珠花還遲疑了片刻。珠花心下疑惑先見過禮,武香香打量了她一眼,笑著朝她招招手。


    “以後這些虛禮就免了,你就坐我邊上來吧,免得還得跟那些漢子擠一張桌子。”


    “謝幗公。”珠花也不推托,坐在邊上紫述新準備的椅桌上。


    紫述與她相熟,說道:“若是別人來,是要先幹了一壇酒才能落座的。”


    “我若幹了這壇酒,還得勞姐姐把我扔出去。”


    “就你這身板,這壇酒還比你重些。”紫述打趣道。


    “姐姐輕看我了,我比這桌子總要重一些的。”


    兩人在上座有說有笑,下座有人看了倒也覺得好奇,也有人認出珠花,也是一愣,不知程大山什麽時候跟武幗公也攀上了關係。裏麵樊大郎也在,他倒沒見過珠花,卻見過孫氏,也知道程家三姐妹和孫氏容貌相似,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上次樊二郎與珠花相看後,回來便讓樊大嫂去回了這門親事。問他緣由他也說不清楚,隻說覺得不合適。樊大郎還暗暗可惜,畢竟如今樊二郎想要找一門這般好的親事並不容易,又難得自家夫人和跟去的七娃都說程三小姐不錯。他想著或者是程家女生得凶悍,樊二郎不喜,可是他見著真人,並不覺得這位程三小姐哪裏凶悍,這不就是一個嬌小文弱的普通小姑娘嗎?樊二郎為何就沒有相中呢?


    且樊大郎打量了一會兒,發現這姑娘看著柔弱性子爽利,這脾氣也許是隨了孫氏。上次孫氏和樊大嫂聊得很是投機,可惜因為親事沒成,兩人一時不好來往。樊大嫂難得在京城遇上對脾氣的夫人,親事沒成她比樊二郎本人還急,若不是邊上有人拉著,她怕是要對著樊二郎發火了。樊二郎如今的脾氣也的確擰了些,不知不是讀書讀傻了,樊大郎暗想,馬上又在心裏駁了自己的話,難得樊家要重新回歸文官一流,樊二郎總有自己的打算,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來為武幗公賀壽的人就沒有停過。前麵的人喝夠了有的識趣告別退,也有的說了鬧場的話,旁人也不計較,就當看個笑話,等著那人鬧過頭被府裏的人架出去。若是醉倒了,下人倒還算客氣地把人抬到邊上的客房休息。


    珠花聽著底下葷話不斷,也暗自覺得好笑,她拿著一根羊腿骨,一邊啃著一邊看著熱鬧。


    一開始的時候,她倒是斯斯文文地用筷子夾菜小口吃著,還專挑一些好入口的菜,還是武香香看不下去。她用手撕著烤雞,朝珠花挑眉瞟了一眼。珠花倒是知意,馬上扔下筷子動手把桌上的燒雞給撕了,之後她便全然沒再端著,偶爾聽了下麵的葷話還會點評幾句逗得武香香發笑。


    武香香原以為哪怕是武官家的小姐,有些話也得避諱著裝不懂,誰知珠花全然沒有避著,有時還會拿家中牲畜做比喻,說話很是有趣。


    紫述聽著也覺得好笑,總覺得這好好的小姐都學壞了。隻是珠花陪坐了幾個時辰,嘴巴幾乎沒有停過,紫述看她生得瘦弱,也不知這些肉她吃到那兒去了。


    “三小姐,你還吃得下?要不要去走走消消食?我們幗公府裏的花園景色也十分雅致,可不輸那些清貴世家。”


    珠花剛啃完了小羊腿,打算再啃一根烤羊排,聽紫述這一提醒,也覺得自己有點撐著。她的胃口倒一向是好的,有金花這個大胃王在,家裏人都會不知不覺跟著多吃,也就練出了一個好胃口。不過,她今日的確是吃多了,聞言連忙點頭,跟著小丫頭去了花園,順便去一趟茅廁。


    等她出來時,她才發覺自己是真的吃多了,在園中坐一會兒站一會兒,都覺得胃裏脹著不太舒服。她已經許久沒有生病了,這忽然身體不舒服,才提醒她凡事還是要注意,隱約的她還有一種想要反胃的感覺。要是在幗公府吐了就太失禮了,她想著,當下決定還是先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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