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想把萬安公主召入宮中幫忙處理事務,隻是萬安公主畢竟有自己的小家,她那個未滿半歲的幼子也離不開她。在權衡再三後,聖上最終把重任交給了長樂長公主。


    長樂長公主在太後臥病在床時便時常入宮,有時還會宿在宮中,也曾幫著太後處理一些事務。她一向是個有才幹的,讓她處理後宮雜事倒是有些大材小用。聖上這些年偶爾還是會拿政事問她,她也不是次次都相助,隻有聖上真的為難的時候,她才會站出來為她出謀劃策。


    當聖上讓暫時全權打理後宮諸事時,她並沒有答應,這個後宮還是需要一個皇後的,哪怕聖上不願意設立皇後,封一個貴妃也可。聖上卻連這個也不願,後宮現在的嬪妃中也的確沒人能擔此大任,在聖上的再三相請之下,並搬出了在宮中方便悼念太後的理由,長樂長公主才勉強答應。


    聖上當然也知道也許立一位新皇後才是一勞永逸的,但他已經不想再立什麽皇後了。現在回首,賈皇後的一生未免太過悲涼。哪怕他心中對她無意,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心中別無他想隻小心敬仰著他的好姑娘。可他對賈皇後卻一直沒有什麽耐心,他一向不喜歡太過柔弱的女子,反倒是像敬懿皇後那樣看著若即若離的,能走入他的心中。


    他始終懷念著敬懿皇後,想著當初初見她時的驚豔,盡管已經記不清她那時的容貌了,卻記得她那個時候清冷一笑亮得像陽光一樣,讓他的眼前燦爛一片。自從賈皇後死後,他時常夢見敬懿皇後,她似乎有些失望,站在燈下欲語還休地看著他。


    他連累了一個本不相幹的女子,讓敬懿皇後生了氣,難道還得再連累一個不相幹的女子嗎?這個皇位他也已經坐了許久了,又還能再坐多久呢?


    也不知是思慮過重還是太後病逝時聖上為了守靈太過費神,到了冬月聖上就病倒了,初時也隻是咳嗽,到了後來咳得太過厲害,都沒法說話。太醫說了得呆在屋內靜養,聖上為了聖體安康不得不聽。


    聖上在寢宮靜養,許多事情都交給了心腹大臣,隻處理一些送入宮中的要緊折子。這期間,北川王被安排做了好幾件要緊的差事,在朝中一時風頭無兩。他一向蠻橫,重得聖上重用後,就對南陽郡王多加打壓。南陽郡王似乎無心與北川王抗衡,避其鋒芒,並沒有跟他起衝突。


    過了新年,聖上的病還是沒有好,甚至有許多事情都需要長樂長公主為他代勞。其他幾位公主進宮瞧見聖上如此,也都心急如焚,一麵托付姑姑照顧,一麵命人廣尋名醫,就連家家也曾被她們請進宮來為聖上把過脈。家家學醫還沒有幾年,把了脈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她們也不好怪他。長樂長公主也細細問了家家,見他說的是太醫相似,也開不出好的方子,不由皺起了眉。


    “聽聞你跟著學醫的那位師傅醫術高明,不知現在何處?能不能入宮為聖上論脈?”長樂長公主問道。


    家家有些無奈地垂著頭,回道:“小侄早就向師傅去了信,但是師傅上回說去雪山采藥到現在也沒有音訊,也不知是生是死。”


    長樂長公主幽幽歎氣,說:“如今也希望聖上吉人天相吧。”


    珠花也隨著平王進宮探望過聖上,見才半年聖上有些枯瘦,心下倒也擔心起來。聖上身體一向康健,前些日子過五十大壽時,還和眾臣談笑風聲,之後還跟人去打過馬球。珠花先前以為聖上的病就是皇後和太後過世後勞累過度造成又受了涼,造成肺炎或者心肌炎之類的,珠花前世見過自己一個同事生過這種病,聽家家描述聖上病症時也類似心肌類。既然他們的診斷並沒有錯,也開了相應的藥方,可怎麽聖上還是沒有好?


    後來聽平王說聖上時常做夢夢到敬懿皇後站在床前,她心下便隱隱有個猜測,就跟平王說:“要不要去請霹靂道長入宮看看?”


    平王知道她這些年越發相信鬼神之事,便笑道:“道長已經去過了,還是聖上叫去的。聖上倒願意敬懿皇後的魂魄長伴他左右,還想要見上一見,但是霹靂道長說他的病與鬼神無關。聖上聽了還有幾分失落。”


    珠花聽了也歎了一聲,然後靠在了平王的肩上,平王淡笑著環著她的腰,目光盯著跳動著的燭火。


    等聖上靜養了大半年還不見好,朝中許多大臣開始心思浮躁。聖上的病遲遲沒有起色,這樣拖下去也不知能不能好,若是不能好,他們這些人又當如何?可他們比起那些早早向北川王示好的人已經落後了一步,要是現在才站到北川王那一邊倒有些尷尬。


    就在許多大臣遲疑的時候,到了五月,聖上的病又忽然好了,他們不由慶幸自己沒有改換立場。同時宮中的桑嬪忽然暴斃,這消息不得不讓人深思。


    桑嬪在宮中一直是特別的存在,她曾是敬懿皇後身邊的侍女,外人不知聖上是早就看上了她還是顧念著跟敬懿皇後的情份才抬舉了她。她在成為側妃後,在太子府裏對昔日的姐妹梅雪等人還算客氣,但等聖上登上大位,她被封為嬪,她便看輕了她們不再跟她們來往。


    她們也算看清了她,從此隻把她當成宮中的嬪妃。一直以來,梅雪等三人分別侍候三位公主,如今隨著公主大婚陪嫁去了公主府當嬤嬤,是公主所倚重的人。她們不覺得這處境比不得桑嬪,現在看來也的確是如此的。因著這件事,長久以來在她們心頭的疑雲漸漸散開了,也許當初聖上選了桑嬪立為側妃除了提醒孟皇後管好後宅還有其他深意。


    敬懿皇後之死一直是聖上心頭的一根刺,聖上一直在找它的尾根,想要把它給拔出來。當年他有了一些懷疑,但是也隻是懷疑,他並沒有證據,他相信先皇和耿傑清也不會有。他們或者會相信一個合理的推論,他卻不能這樣相信。


    他要找一個入口,在敬懿皇後身邊的四個侍女中,他挑了後來的桑嬪。


    當初敬懿皇後之死,跟在平王府搜到的藥草的確有些關係。那種藥草很少見卻也沒有到無人認得的地步。那是大戶人家常會用來去母留子的藥,許多跟豪門大院有來往的大夫都認得,他們中有一些人甚至還有這種藥材。隻是很少有人大喇喇地把藥材擺出來,一般都是磨成粉提純後想辦法加入飲食中,那樣的劑量才足夠。


    從珠花的症狀判斷,兩人服用的時間也不長,攝入的量應該不多。當年珠花經武幗公找來的大夫也就是家家如今的師傅診斷後,給了一瓶保胎藥就解了毒性。後來她順利地生下家家,哪怕身體還是虛弱了些,但並沒有傷及根本。敬懿皇後卻沒有這樣幸運,服了這種藥後又很難察覺,但這種藥有一個麻煩之處,就是得整個孕期持續服用的,珠花和敬懿皇後懷孕時間差了好幾個月,時間上也對不起來。


    敬懿皇後一向孕吐的厲害,頭三個月都吃不下什麽東西,那時珠花也沒有送什麽補湯過去,因為頭三個月本來就進補也沒用,她又怎麽可能去浪費食材?但是敬懿皇後還是中毒了,還是一早就中了毒。也就是說,的確有人用了同樣的藥草下毒,但在平王搜到的藥材隻是幌子,真正大劑量的毒下在了別處。這種需要長期使用的藥,也就隻有紀王府中的人或者說隻有敬懿皇後身邊的人才有機會下。


    當時聖上也在紀王府查過線索,卻並沒有找到相應的藥材,之後也隻能不了了之。可最奇怪的是,紀王妃中了這個毒卻並沒有順利的生下孩子。大戶人家敢用這樣的藥材,也在於它能保證孩子的健康,甚至能保證生下的孩子比一般孩子還要健康,可敬懿皇後產下的孩子卻是渾身青紫,這說明還有別的人也下了手。


    有人要害敬懿皇後,有人要害他的孩子;想害他孩子的聖上還能猜出幾分,也或者,其實當初他也是猜錯的,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楚王,現在想想,或許就是他了。但是要害敬懿皇後的,卻是他始終想不通的。


    在過了許多年後,當桑嬪給他下藥的時候,他還是沒能明白那個人到底圖什麽,就算喪夫她也可以在外麵過自在的生活,她是先帝最寵愛的公主,曾經在先帝麵前她比他這個親哥哥還得用。可為何那時在經曆喪夫之痛後,她會把同樣的痛苦加在她親哥哥的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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