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羽大如芭蕉,直直蓋在顧寶笙身上,爪子登時抓破她單薄的衣裙和嬌嫩的皮膚,原本雪白的衣裳登時染成一片鮮紅。


    楚洵眼疾手快,一枚飛鏢登時打中烏鴉的鴉頭,“哇”的一聲嘶啞重重砸在地上。


    元戎太後和景仁帝對視一眼,小竹子揮舞的拂塵也僵在半空,連護駕兩字都卡在了喉嚨裏沒喊出來。


    底下的眾人更是深覺不可思議,心裏暗道欽天監修莫算的“臨潼救駕”可算是一點不假。


    顧寶笙這下子,可不就如同秦叔寶那樣救駕有功了嗎?


    “啪啪啪”一道掌聲劃開寂靜的碧空,整齊劃一的羊皮軍靴著地聲從台下慢慢傳過來。


    一道輕佻又曖昧沙啞的聲音隨暖洋洋的春風拂了過來,撓的人耳根癢癢。


    “想不到在你們南齊,還能有跟我們西戎一樣,‘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啊!


    難得,真是難得!”


    上首的蕭德妃聽到九皇子的聲音傳來,忙抬首看他。


    見他衣衫完整,脖有紅痕,嘴唇殷紅,的確是才跟女子親熱過的風流模樣、


    但看得出,他精神抖擻,並沒有縱情酒色,床笫之歡後的情事嫵媚。


    蕭德妃心裏忍不住突突打起鼓來。


    顧寶笙沒有中計,九皇子也神誌清醒,那麽,底下人看到送去依雲館的那個男人是誰?


    她的江陽去了依雲館為什麽這麽久都還沒有回來?連尋找江陽的黛眉也沒有回來報信。


    蕭德妃腦子一團亂麻,嘴唇也漸漸褪去紅潤,變得幹燥蒼白起來。


    可現在,景仁帝正在氣頭上,她連一聲告病告退都不能說,隻能硬生生幹坐在那兒,朝江白濤使個了眼色,讓他退下去找人了。


    *


    蕭德妃想的不錯,景仁帝看到西戎這兩兄妹挑這個時候前來,的確是把三丈高的火氣壓在心底。


    他沉聲道:“將寶笙抬下去,吩咐太醫院,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也要救回她的性命。否則,便陪葬去吧!”


    小竹子愣了一愣,忙一甩拂塵搭在臂彎上,著了個穩重的太監下去跟著,


    南齊的官員察言觀色,見景仁帝沒有主動問候西戎的皇子和公主,眾人也隨著閉口不言。


    原因無他,今日南齊太子妃貪汙受賄鬧出的事太大,姍姍來遲的九皇子和十公主臉上掛著的笑容也太意味深長。


    顯然,這兩人是方才隱在一方高處,一早將他們南齊的笑話盡收眼底,這會兒前來,恰是想看景仁帝如何處置自家兒媳婦的醜事的。


    他們不會對此事添磚加瓦,幫忙掩蓋,隻會添油加醋,讓星火燎原。


    西戎男子女子都生得高鼻深目,因常年在疆外,無論烈日炎炎還是涼風悠悠都以馬代步,因而皮膚幹燥黝黑,顴骨處還有兩團濃重的暗紅。


    但這位西戎的九皇子北堂離和十公主北堂靜卻不然,兩人膚色都均勻白皙,且五官精致嫵媚,並沒有西戎人的粗獷。


    尤其北堂離,男生女相,臉蛋小小,下巴尖尖,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來誇他也不為過。


    他笑臉相逢十分親和,舉手投足都帶著皇族的貴氣優雅,便是問起南齊的醜事,也是十分關心的模樣。


    景仁帝不問候他們,他們便“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不光要主動問候景仁帝,還要主動問候景仁帝全家。


    北堂離一雙上翹含情的桃花眼在萬紫千紅的春日中四處飄揚著飛紅。


    “太後娘娘好久不見還是這麽年輕啊!陛下還是那麽的英明神武!皇後娘娘也依舊那麽的雍容華貴……”


    “呀,太子殿下一向沉穩大度,今日太子妃出這麽大的事也穩如泰山,小王果然佩服!”


    北堂離豎起大拇指,再三誇他,“小王十分佩服!”


    秦沐之臉色鐵青,拱了拱手道:“九皇子嚴重了,內子身體不適需靜養。若水,還不快下去。”


    *


    餘若水巴不得現在趕緊退下去。


    一則,她好把珠玉樓和了音的事兒掩蓋掩蓋,二則,她好再用顧眠笙留下招蝴蝶的香粉,再想個別的法子,保住她福星的位子不被顧寶笙搶去。


    *


    可惜北堂離和北堂靜並不是她想象的那麽好說話,兩人一唱一和便開始說起南齊此番祈福的諸多不順來。


    竟是直接把祭天台上的不順,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不等景仁帝阻止,便劈裏啪啦說了個遍。


    話落,才讓景仁帝有見縫插話的時間。


    “南齊家事,便不勞你們西戎費心了!”


    “哎,”北堂離下頜一收,正色道:“普通家事自然我們西戎不關心,可是陛下的家事也就是國事。


    家宅不寧,就是天下不安。難道,陛下也覺得,太子妃為了一己私欲,而置天下祈福凶吉不顧的做法,是對的?


    害文武百官都被鴉群襲擊,也是對的?”


    盡管景仁帝對餘若水很不滿,卻也沒想過在西戎人麵前給皇家自己人難堪。


    尤其,黑鐵騎的虎符還沒有找到,這個兒媳婦還有很大的用處,他私心還是希望讓餘若水把一切推在了音和珠玉樓掌櫃身上的。


    但北堂離堂而皇之的把文武百官,和家國一體提了出來,這件事,便不能這麽簡單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他國皇子親自過問,如不重懲,恐怕真的要天怒人怨了。


    景仁帝鼓了鼓腮幫子,壓下中燒怒火道:“九皇子能關心我們南齊的國事家事,實在多慮了。


    朕一向是賞罰分明,今日顧相府寶笙,救駕有功,自然該賞黃金百兩。


    太子妃德容有失,自然是該罰……”


    餘若水驚愕的望著景仁帝,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賞了搶她功勞的顧寶笙已經夠過分了,竟還要罰她?


    景仁帝垂了垂眸子,便道:“罰太子妃降為側妃,何時德容堪為表率,再為正妃!”


    降為側妃?


    南齊開國以來,還從沒有哪個太子妃正妃貶做側妃的,更沒聽說過,皇上親自下旨貶的側妃,還能再為正妃的。


    所謂再為正妃,根本就是鏡中花,水中月,一句空話!


    餘若水神色恍恍惚惚,對上一眾貴女的虎視眈眈和眼神中的鄙夷諷笑,腦子脹得頭疼。


    再禁不住眾人刺眼的目光,跌跌撞撞倒在小幾旁,小幾上三爵杯吧嗒一下,掉在餘若水腦袋上,三尖足登時砸破了她的額頭。


    景仁帝揮手讓人把她抬了下去,又讓修莫又念了一遍福經才罷。


    *


    北堂離和北堂靜本來就是來看熱鬧的,見景仁帝處置了餘若水,心情大好,坐在胡多問那一席上便開始大肆的飲酒作樂。


    “陛下,聽聞你們南齊神童才子,還有英雄武將,都很厲害。”北堂離把玩著酒杯道:“小王也很想看看,到底是如何厲害的?”


    景仁帝冷笑道:“朕隻聽說,九皇子你素來對女子眼光毒辣,倒不知,九皇子對男子也如此重視!”


    這便是不客氣的說,九皇子貪杯好色了。


    北堂離也不介意,雙腿一翹,便道:“最近新得佳人,的確想帶給陛下看看,不如陛下先讓哪位神童來作興,小王再讓佳人和十妹妹前來作舞如何?”


    十公主主動作舞,這也的確是一件奇事,景仁帝暗道他們是想來和親,挑撥他與大臣之間的嫌隙,並不放在心上。


    便點了顧珅出來,讓他念文章。


    “這是我們南齊神童,九皇子好生看看吧!”


    北堂離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便聽顧珅道:“這首詩,是我誇讚我們南齊,祝福天神,和陛下的!


    詩如下‘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景仁帝鐵青著臉,北堂兄妹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北堂離道:“想不到神童誇讚陛下的話,竟是如此!小王也讓新得佳人前來助樂吧!”


    西戎小兵剛把那佳人抬過來,蕭德妃立馬站起來,驚呼道:“江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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