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


    水榭樓台,鶯飛燕舞,花紅柳綠,桃李爭妍。


    宴席便是擺在後花園的各處水榭之中,潺潺清流,悠悠花香,直叫人渾身都舒暢不已。


    顧琤還未高中,但憑著顧明遠這個做丞相的父親和顧寶笙那個當楚世子未婚妻的妹妹,想來,不說中什麽狀元榜眼探花,拿個名頭也還算得上的。


    有位高權重的妹夫替顧琤保駕護航,眾人不用多想,也知道顧琤日後會是如何的官運亨通了。


    想到此,許多人便不由巴結起徐幼寧來了。


    太史令嫡女孫田嬌頭一個走過來,拉著徐幼寧的手,親昵道:“幼寧,有些日子不見,你的模樣可出落得愈發沉魚落雁起來了呢。


    人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瞧著不假,這整個顧府的花兒都沒你這一朵來得美呢!”


    女子麽,無論美醜胖瘦,總歸是希望別人誇她傾國傾城的。


    徐幼寧在豐城便是個心高氣傲,把自己視為豐城第一貴女的人。


    因而,她並不覺得孫田嬌的話有什麽不對,即便顧府還有個容顏絕色的顧寶笙,那又怎麽樣呢?


    待會兒整個京城的人都會知道顧家三姑娘不能生育了,再好看同花滿樓裏那些女人有什麽區別?


    南齊不能生兒育女的女人,說白了,就是個玩物,自然不能跟她這個當家主母相比的。


    因此,徐幼寧便心安理得的受用了這些話,嬌俏一笑道:“喜從天降,是老天爺和陛下的恩賜,我們不過是運氣好,得了賞罷了。


    阿琤爭氣,我心裏自然是高興的。”


    轉頭見上次想嫁給她哥哥的國子監嫡女周慧如臉色有些發白,想到她哥哥苦熬多年,還不敵顧琤一擊即中。


    徐幼寧便嘲諷一笑道:“不過,這人呢,還是要有自知之明,才能向老天爺討賞的。


    有的人呢,考一次就考中了,那是老天爺的恩賜,有的人,就是考個千八百回也考不中,那便是老天爺誠心不讓他吃那碗飯的。


    就該趁早下鄉種地去,別到處丟人現眼的!”


    一眾貴女夫人連連表示讚同,唯有周慧如,咬著唇低下了頭。


    她的哥哥苦讀多年,懸梁刺股,囊螢映雪,什麽古人勤學苦思的事情都做過了,可就是考不中,連考五年都落榜,她除了出來丟人,又能怎麽樣?


    這裏的每一個人,身份都比她尊貴,她發火一走,家裏的名聲便更不像話了。


    除了硬生生的把眼淚憋回去,規規矩矩的坐在那兒——別無他法。


    “顧大夫人此言,恕寶笙不能讚同!”


    一片鮮豔明麗的寶珠山茶中,梨花白素錦纖衣淺淺而來,眼眸黑白分明,圓潤明亮,眼尾微微上翹,清嫵迷人,人若花中仙,纖塵不染而出塵脫俗,簡單的雙丫髻長飄碧綠絲帶,便是風華無雙。


    當真是並非衣裳襯人,反倒是人襯了衣裳,襯了這整個後花園的旖旎風光。


    徐幼寧一看顧寶笙就來氣,即便芙蓉不住的提醒她,一會兒還要給顧寶笙倒茶賠禮,有的是功夫收拾顧寶笙。


    想到哥哥對顧寶笙的關注,徐幼寧忍不住的,還是冷哼一聲道:“妹妹從小在庵堂裏長大,書都沒有讀過幾本,字也不識幾個。


    怎麽知道這些學子的艱辛?怎麽知道這科舉的艱難?


    若是真的像妹妹說的那樣不敢苟同,難不成妹妹的意思,便是說這科舉簡單如同兒戲,誰都能考中了嗎?”


    姑嫂關係,婆媳關係一向是難題。


    徐幼寧上頭沒有婆婆壓著,又十分瞧不上這個鄉野長大的少女,一朝走了狗屎運能做廣平王府的兒媳,自然言語上,便滿是挑撥了。


    反正,今天楚洵沒來,等到時候楚洵知道這事兒的時候,顧寶笙臉都丟盡了,也不會管她了!


    徐幼寧剛要得意一笑,便見顧寶笙不疾不徐的坐在對麵,也微微一笑。


    “‘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裏奚舉於市。’


    這些人並非都如同方仲永一般,從小天資聰穎,寫詩一氣嗬成。反倒是經了不少上天磨煉才大器晚成。


    《三字經》也曾提蘇洵,‘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


    高祖劉邦,近知天命之年方為義軍領袖,太公薑尚,更是年已古稀方遇文王,入朝拜相。


    若真如顧大夫人所言,所有考不中沒出息的人,都不該發憤圖強,而該認命的下鄉種地……


    那麽……天底下,不知有失了多少風流人物,帝王將相了。


    顧大夫人,你以為呢?”


    徐幼寧登時便氣得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要是反駁,便是說高祖劉邦就該去種地,不該揭竿起義,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她怎麽說?


    底下一群貴女本是想看顧寶笙笑話的,倒是沒想到看了徐幼寧的笑話,一時間,笑容便都有些訕訕的,閉口不言。


    周慧如倒是十分感激的朝顧寶笙一笑。


    隻是,顧寶笙並沒有什麽喜色,並不因為說倒了徐幼寧得意,也沒有因為周慧如感激便高興。


    好像對上什麽人,什麽事,她都是這樣微微淡笑,不波不瀾的樣子。


    周慧如略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眼神。


    但這淡然的笑容落在徐幼寧眼裏,便是刺眼至極,活像是顧寶笙在挑釁她一般。


    她心裏頓時怒氣叢生,還是芙蓉拉了拉她的袖子,徐幼寧方冷靜了一下。


    見底下人已經將茶水端來,徐幼寧的怒氣這才消散些許,主動道歉道:“是我這個做嫂嫂的不對。


    倒是不曾想,畢竟妹妹是回了京城的人了。從前便是再怎麽不知書達理,學了這幾日,總是有些收獲的。


    嫂嫂也知道,從前是嫂嫂對妹妹你多有誤會,這才……得罪了你,鬧得整個顧府都不愉快。


    不過眼下,你哥哥已經學有所成,我們也是要徹底搬出顧府的了。


    都是一家人,嫂嫂也不希望跟你存了怨恨,趁今日大家都在,嫂嫂便當著大家的麵兒,跟你倒茶賠禮,咱們冰釋前嫌可好?”


    顧寶笙垂眸冷笑。


    如果徐幼寧真的打算跟她冰釋前嫌,就不會說她“從前再怎麽不知書達理”的話了。


    徐幼寧就是要告訴這些人,不是她沒有理由和詩書與顧寶笙反駁。


    而是,她是嫂嫂,得讓著妹妹,讓著這個隻讀了幾天書的妹妹顯擺,不跟她顧寶笙計較罷了。


    而眾人眼裏,自然也是這個意思。


    她們最喜歡的,自然是不如她們的人永遠都不如她們了,怎麽可能承認顧寶笙真的知書識字呢?


    因而,還是個個都幫著徐幼寧說起話來。


    “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哪兒有什麽過不去的事兒?顧三姑娘便不要如此斤斤計較了吧!”


    “是啊,趁著大家都在,也給你們姑嫂做個見證,日後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哪裏不好?”


    ……


    徐幼寧委屈巴巴道:“妹妹,你果真不願喝我這杯道歉的茶麽?


    便是那麽恨我,不肯原諒麽?”


    茶盤端上來,是很清香撲鼻的茉莉花茶,朵朵白裏泛黃的花打著旋兒從底下浮起來,飄飄搖搖的舒展身姿。


    乍一看,沒有什麽不同。


    但徐幼寧會這樣好心的給她端茶賠禮道歉?


    顧寶笙是不信的。


    不過,她還是笑道:“本就是一家人,哪裏說兩家話呢?


    嫂嫂既然都這樣說了,那寶笙這個做妹妹的豈會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


    嫂嫂是長輩,便是有錯,也該我們互敬,而非你這個長輩給寶笙敬茶啊?”


    徐幼寧心裏這才舒坦幾分,也笑道:“那……嫂嫂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顧寶笙的梨花白廣袖長裙蓋過去,輕巧爽快的便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徐幼寧自然得意非凡,隻等顧寶笙這茶一喝下去,這旁邊兒穀太醫的女兒,可就派上用場了!


    她不緊不慢的喝著茶,頭不知不覺的便有些昏昏沉沉的。


    “咕咚”一下,人群中眾星捧月的人,突然倒了下去。


    “嫂嫂!”顧寶笙一臉著急,“這是誰端的茶?怎麽嫂嫂一喝便暈過去了?難道是喝了茶身體不適?”


    芙蓉一見自家姑娘暈了,忙不迭的跑過去,試圖將徐幼寧抱起來,口中忙道:“夫人隻是昨晚上睡遲了一些,精神不大好,睡過去罷了,沒什麽事的。”


    芙蓉心裏著急上火,她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明明這暈倒的茶,該是顧寶笙來喝的,怎麽會喝倒了自家姑娘?


    但人群中的某些婦人卻有了別的思考。


    若說顧寶笙這個病秧子身體不濟,在這湖邊吹風吹多了,吹暈過去還十分可能。


    但徐幼寧方才麵色紅潤,一見便是身體很好的,怎麽會暈過去呢?


    “啊呀!”戶部侍郎田夫人突然拍手一笑道:“顧大公子和顧大夫人成親已經有些日子了,瞧著像是害喜的模樣啊!趕緊的讓穀太醫家的青青姑娘來瞧瞧吧!”


    徐幼寧和顧琤畢竟是先行房事而後再成親的,算起來也有小半月了。


    女子懷孕害喜,有的遲,有的早,田夫人的話倒是說的有些道理。


    但芙蓉就立刻慌張起來,姑娘還是處子之身,怎麽能被檢查脈象呢?


    “田夫人!”芙蓉立馬護主道:“我家姑娘真是身子不適,若是要探脈象,也得等姑娘醒了,姑爺前來才行。”


    芙蓉的意思,便是暗暗指責是顧寶笙派人在茶水裏懂了手腳,存心跟這個嫂嫂過不去。


    隻不過芙蓉不曾想到,顧寶笙比她家姑娘會演戲多了。


    當下便氣得急道:“這茶水是你們準備的,我連半分也沒碰。


    若是真有人栽贓到我頭上,說我要害嫂嫂,寶笙情願一頭撞死也不願意背上這誣名!


    芙蓉,你既然是嫂嫂的婢女,那你和今日這在場的眾位夫人便做個見證,若是穀醫女查出來是寶笙的錯,就是進大牢,以死謝罪,寶笙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可若是,有人栽贓陷害,那寶笙一定要去順天府尹那兒一告到底!一定要洗清寶笙的冤屈!”


    芙蓉一下子懵了,她原以為顧寶笙聽了那話會大發雷霆,直接讓人把他們趕走。


    這樣,隻等著顧琤前來,將姑娘帶走便可以了。


    可是她不曾想,顧寶笙竟主動招了這事兒。


    要求當場檢驗茶水。


    那藥無色無味,藥效也厲害,所以無論茶水和她家姑娘的身子都是查不出什麽問題來的。


    可是,偏偏最大的兩個問題便是,藥效太好,她家姑娘現在醒不過來,而她家姑娘的身子也太好——還是處子之身。


    如果這些人知道……


    不等芙蓉細想,她便被人架在一旁,穀太醫的女兒穀青青一隻細細的手便探了過去。


    “如何啊?”眾人都十分好奇,到底是徐幼寧懷有身孕呢,還是顧寶笙給徐幼寧下毒呢?


    不過無論哪一種,都不虛他們顧府此行了。


    穀青青緩緩開口:“顧大夫人沒有中毒……”


    “那是懷孕了?”


    “……”穀青青沉默片刻,突然道:“她還是處子之身。”


    “什麽?”田侍郎夫人立馬大呼小叫起來,“太後娘娘可是因為她已經和顧大公子……那……那才賜婚的啊!她竟敢欺騙太後娘娘?


    這該受刑被休啊!”


    很不巧,慢吞吞走過來正準備吃茶的一個老太太章氏恰好是顧家旁支的一個宗族長輩,一聽這話,那還了得!


    欺君之罪滅九族,欺騙太後,又能好得到哪裏去?


    自然是該趁著這話還沒傳到宮裏去,趕緊的把人給休了,別連累顧家才是啊!


    因而,章氏連忙讓人與顧明遠和顧家宗祠傳了話,立馬便讓人休了徐幼寧。


    章氏老太太沒有避諱這些人,當眾處理,元戎太後才知道他們顧府的決心,因而當場便發話,“太後娘娘仁慈,給顧府賜婚是我們顧府整個家族的榮耀恩賜。


    隻是這徐氏,竟然因想躲開和親一事,算計顧家大公子。


    我章氏雖然是顧府旁支的長輩,但將這種毒婦除名族譜,依舊義不容辭!”


    章氏雖然上了年紀,但仍中氣十足,而徐幼寧暈了這麽長時間,藥效也過了。


    被章氏那平地一聲吼,登時便被吼醒了。


    “怎麽回事?我?”徐幼寧整個頭都是脹脹的疼,有些迷糊不清,腦袋還沉浸在方才顧寶笙已經被關到顧府小佛堂,受盡嘲笑的美夢中。


    “怎麽回事?”章氏冷笑道:“老身也想問問,徐姑娘你是怎麽回事!怎麽偏抓著我們顧府不放!”


    徐幼寧皺眉:“您這是什麽意思?就算您是長輩,也不能代表您可以對我這麽無禮啊!”


    章氏氣極,“我無禮?來人,把她叉出去!”


    章氏的輩分比顧老太太還高,自然有幾分威望的。


    當下便來了幾個粗使嬤嬤要拿下徐幼寧。


    “你們住手!我是太後娘娘親自賜婚給顧家的,你們不能這麽無禮!”徐幼寧仰著下巴,很有幾分得意。


    “你這個被休的棄婦,算計了顧家,不想著給我們顧府道歉,不想著給太後娘娘請罪,竟說我無禮?”


    “什麽算計?什麽被休?”徐幼寧恐慌,明明剛才腦子裏見到的東西不是這些啊。


    為什麽突然就變成她被休了?


    對上孫田嬌怯怯往後退,害怕的眼神,還有眾人眼底的嫌棄,徐幼寧突然意識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受她的控製在發展著。


    田侍郎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幹了好事兒,還是闖了禍事兒,不過,無意中對上顧寶笙一瞬含笑的眼眸。


    想到自家夫君在楚世子的照料下,的確十分順利。


    田夫人便挺了挺身子,開口諷刺徐幼寧道:“徐姑娘,您還不知道吧?


    方才穀家的青青姑娘已經給你診脈了。你啊……算計顧大公子,隱瞞自己是處子之身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


    現下,顧府已經休了你了,你還是趕緊想想,如何跟太後娘娘請罪吧!”


    “休了?給太後娘娘請罪?”徐幼寧臉色慘白如紙,眼睛一閉,登時又暈了過去。


    ------題外話------


    手速渣來遲了,還有一更,不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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