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蕭山王府花廳


    正中設著一張香案,三把椅子,案中香爐高豎三支,案旁火盆各放兩個,桃木劍,八卦鏡分放香爐兩側,儼然是等著得道高人前來捉鬼驅邪。


    元戎太後坐在上首細細的撚著佛珠,兩眼底俱是烏青,臉色蠟黃,氣息也不大順暢。


    開口說話的語氣更是不善,“寶笙,雖然哀家念你是德音的女兒,一向愛重你。


    不過這次,你晦氣附體,著實……著實讓哀家再愛重你不得了呀!咳咳咳……咳咳咳……”


    秦萱兒見元戎太後咳嗽得厲害,連忙過去提她順氣。


    轉頭見楚洵有些心疼的看著跪在地上,淡定自如的顧寶笙。


    忍不住的,秦萱兒抬腳走過去,憂心道:“三姑娘,你來蕭山王府不過幾日。


    院中的花草樹木全部枯萎,便是雜草也無一根存活。


    太後娘娘也因為你晦氣附體不吉利,胸悶氣喘,夜夜失眠。


    此番請青城山毛道士來捉鬼驅邪,實屬無奈。


    也希望你切莫護著你身子裏頭的晦氣,再讓太後娘娘身體不舒服了!


    太後娘娘上了年紀,可禁不起你的晦氣這樣折騰啊!”


    秦萱兒一臉憂心忡忡,杏眼也是委屈巴巴的。


    好似顧寶笙若是不答應便是欺負了她一般。


    然而,顧寶笙卻十分清楚。


    秦萱兒此番,不過是在用激將法,希望她不停為自己辯解,說自己無辜。


    畢竟,對於一個未及笄,未出嫁的閨閣女子來說,送去家廟已經是一件影響出嫁的事情了。


    若是再有什麽邪祟作怪,晦氣附體的名頭在,恐怕更是不能出嫁了。


    可顧寶笙更清楚,若是她現在一味辯解,隻會讓愈發讓元戎太後不滿,愈發讓自己處境艱難。


    因而,她低頭溫順道:“萱兒姑娘放心,寶笙從來敬重太後,來雲州自然也是事事以太後娘娘為先。


    如今太後娘娘身體有恙,寶笙自當全力配合毛道士捉鬼驅邪。


    以盼太後娘娘早日康複!”


    沒等到顧寶笙像個潑婦似的大呼小叫為自己辯解,反倒讓她說了這樣一番得體的話。


    說實在的,秦萱兒打心底不高興。


    然而看著元戎太後舒緩的神情,她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退了下去。


    “既然這是寶笙你答應下來的……”元戎太後歎了口氣,似是可惜道:“那屆時,道士若是要焚晦氣之身……你……”


    “寶笙自然絕無怨言!”


    顧寶笙抬頭,望向元戎太後道:“寶笙隻盼著毛道士能讓太後鳳體痊愈!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楚洵握了握手,對上顧寶笙安撫的眼神,又鬆開。


    小姑娘讓她切莫輕舉妄動,全憑她的安排。


    可是……他仍舊忍不住的揪心。


    青城山毛道士……一聽便是招搖撞騙的騙子,若用一些障眼法可怎麽好?


    正在楚洵擔憂之時,那灰衣老道便慈眉善目的一笑,撫著花白長須仙風道骨的進了花廳。


    “貧道元德,拜見太後娘娘,拜見世子殿下!”


    楚洵沒搭理他,元戎太後見他眉目清遠,瞧著便是個得道之人,心裏的便有了七分的滿意。


    眼下萬事俱備,隻欠這毛道士的東風,某些討厭的人就能煙消雲散。


    元戎太後自然是高興的。


    她便微微頷首道:“毛道士起身吧,哀家這病,可就全靠你了!”


    毛道士微微彎下的腰慢慢站直,瞧著地上麵戴薄紗的纖細女子,再對上上首那微微點頭的女子。


    便笑了一笑,“太後娘娘放心,貧道一出手,那些妖魔鬼怪,晦氣邪祟自然無所遁形,灰飛煙滅……隻是……”


    元戎太後見他麵帶為難之色,便不由問道:“隻是什麽?”


    “隻是,若這晦氣厲害,輕則需用破相之法來解除,重則……重則需處死或是遠離太後娘娘千裏之外才行啊!”


    元戎太後朝顧寶笙看一眼。


    她方才是答應了元戎太後任憑處置的。


    此刻自然也不能反悔,將方才的話與毛道士又說了一遍,毛道士這才點頭撫須應下差事來。


    又道:“姑娘放心,若是晦氣邪祟在你身體內,這桃木劍自然會對著你的!”


    說完,那毛道士便將那案上油燈一點,符紙一貼,桃木劍便滴溜溜的轉起來。


    毛道士左手執三清鈴一搖,右手一抬,大喝一聲:“起!”


    眾人便見那桃木劍霎時從案上立了起來,明明是懸空,卻如有人持一般,竟是騰空舞劍,如斬妖除魔,痛殺四方,好似真是滿屋妖魔鬼怪一般。


    秦萱兒見毛道士如此得力,簡直滿心歡喜。


    姑姑果然是最疼她的!連找來的道士都如此好!


    夜晚寂靜無聲,三清鈴的聲音不絕入耳,一直傳到梅夫人的房屋中。


    聲聲都是愉悅,聲聲都是慶賀。


    梅夫人捧著茶,遙看月夜,不由彎唇一笑。


    過了今日,世上再沒有與薑徳音相似的那張臉,而那賤種,也永遠不可能再來蕭山王府了!


    睿哥哥啊!不要怪我心狠!我是在幫你奪回西戎皇位,不願再有那些討人厭的人拖你後腿罷了!


    *


    花廳


    那桃木劍在空中舞動許久,似乎是那晦氣邪祟太過厲害,毛道士顯然有些體力不支,一直強撐著。


    秦萱兒暗暗著急。


    原本說好一炷香時間就能解決顧寶笙的。


    然而現在呢,已經兩炷香快三炷香的時間了,毛道士竟然還在舞劍。


    莫不是姑姑給的銀兩少了,這毛道士不肯盡心盡力不成?


    秦萱兒一著急便忍不住皺眉瞪毛道士。


    然而毛道士此時卻是苦不堪言,身不由己啊!


    那桃木劍全完不聽他的使喚了啊!


    正在力氣用盡之際,再看到秦萱兒那不耐煩的眼神,毛道士生怕自己這生意要泡湯,心一慌,桃木劍吧嗒一聲掉在地上。


    “怎麽樣了?晦氣邪祟可去除了?”


    秦萱兒忙迫不及待的問道,甚至眼底帶了十足的興奮。


    然而,地上站著的凜四瞧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對秦萱兒道:“萱兒姑娘,這桃木劍的指向,似乎是蕭山王府西南邊兒的院子啊!”


    “你胡說!”秦萱兒脫口而出便開始斥責起凜四來,口內慌亂道:“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西南院子是姑姑梅夫人的房間,那毛道士本就是姑姑請來把顧寶笙弄出去的,怎麽可能會害到她自己身上呢?


    毛道士一頭熱汗,整個身子都如同如水裏撈出來一般大汗淋漓。


    他的桃木劍,方才一定是有旁人在舞動的,否則不會這樣不聽他使喚。


    耳聽著著金主都要栽在他自己手裏了。


    毛道士連忙解釋道:“那西南院子並非是邪祟作亂的院子。


    不過是那邪祟太過厲害,老道一時處置他不得,這才桃木劍歪了方向罷了。


    老道有一符紙,隻要將那符紙一貼,自有烏鴉鬼火將那邪祟擁護而出的!”


    說著,老道便從袖子裏掏出一份鬼畫符來,扭扭曲曲看不清形狀。


    他大喝一聲:“起!”


    那符紙便飛也似的起來了。


    秦萱兒眼睛緊緊盯著那道符,心裏不斷喊道:“快去那個賤人那兒!快去那個賤人那兒啊!”


    毛道士心急那紙張不飛出去,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紙張還是原地打轉兒,不由心裏著急得要死。


    可不等他再著急,西南院子裏突然飛進來一大群烏鴉。


    且藍綠幽幽的鬼火登時從那院子裏四下散出來。


    秦萱兒的眼睛驚訝的幾乎要掉出來,“這不可能啊!”


    元戎太後有些不悅道:“萱兒,那院子裏住的,到底是你什麽人?”


    秦萱兒冷汗連連道:“回太後娘娘的話,那……那裏住的是臣女的姑母。


    可是,臣女的姑母絕不會是……”


    “萱兒姑娘!”顧寶笙開口打斷她:“方才毛道士已經說過了。


    桃木劍所指的方向是邪祟的方向,而烏鴉和鬼火所在之地,也是邪祟所在之地。


    為了太後娘娘,寶笙尚且義不容辭,願意付出性命,隻盼著太後娘娘鳳體痊愈。


    為何……萱兒姑娘的姑母卻不能?


    還是說寶笙的命不是命,萱兒姑娘姑母的命竟然比太後娘娘還要重要了?”


    秦萱兒頓時啞口無言。


    比起元戎太後來說,其餘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提。


    她若是為了姑母和元戎太後作對,那根本就是在斷了自己和楚洵的未來啊!


    她,畢竟如此弱小,姑母為她著想也不會怪罪自己把她推出去的吧?


    橫豎……橫豎姑母聰明,自然知道該如何化險為夷的。


    秦萱兒在心中飛快權衡好了利弊後,立馬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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