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萱兒隻當小竹子將顧寶笙帶過去那麽久,早已問出了東西,那人更是早被王川叔叔遣走了,誰知道……


    早知如此,她這麽著急出來做什麽啊!


    小竹子見她低於不語,暗道恐怕是個硬骨頭,得用點兒刑法才成。


    當下便命人關上門道:“來人啊!顧三姑娘犯病了,給雜家紮上幾針,幫顧三姑娘順順氣兒!”


    小竹子話一落,便有人抬著描金紅漆的托盤上來,一排排密密麻麻,鋥亮尖銳的銀針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待整塊紅布掀開,寒光乍現,冷得讓人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小竹子翹著蘭花指,笑眯眯的捏了一根針道:“顧三姑娘,這針呢,一共一百零八顆。


    奴婢手下的人手藝好,保準兒您紮到最後一顆的時候,不但藥到病除,更是精神抖擻,比那東大街唱戲的小桃紅唱的還好。


    從此便能唱上一天一宿都不帶歇氣兒的!而且啊,哪兒都能唱出來,一點兒不怯場的!


    您……要不要試試呀?”


    小竹子揚了揚手裏的針,一絲藍中帶綠的光隨他搖晃的手閃了一閃,秦萱兒腿都嚇軟了。


    唱戲唱一天一夜,到處亂唱的,那不是瘋子是什麽?


    景仁帝這是要她瘋!


    她雖得了顧寶笙的身份,可卻是隻想享受好處,沒想給她替罪的呀!


    小竹子見她十分害怕,一張小臉兒都嚇白了,便笑道:“奴婢不是不講理的人,隻要顧三姑娘您原原本本的把地名兒說出來。


    一會兒啊,這封號,該怎麽挑,您還怎麽挑!


    說吧……”


    小竹子笑嘻嘻道:“那證據到底放哪兒了?”


    說,她是說不出來,可是不說,她也是走不出去的。


    此時此刻,秦萱兒當然知道,顧寶笙這身份一無是處,隻會招災招難,還是她的身份更能唬住人!


    因而,秦萱兒立馬便撕下臉上的易容麵皮。


    “公公,我不是顧寶笙,是蕭山王府的秦萱兒。”


    煙眉杏眼,花容月貌,雖是美人,終究少了五分精致,少了五分氣韻……


    哪裏是那個姿容稀世,清豔絕倫的顧寶笙?


    小竹子臉上的笑意登時消散得一幹二淨——真正的顧寶笙,是真的不見了!


    他方才還因為秦萱兒假扮的這個顧寶笙,放走了可能載有顧寶笙那輛馬車!


    小竹子眼下是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卻還不得不扯著笑臉道:“秦姑娘怎麽好端端的想起扮成顧三姑娘的模樣了?


    瞧奴婢方才把姑娘給得罪的……嗬嗬,那……秦姑娘,您可否告訴奴婢一句,顧三姑娘現在到底人在哪兒呢?”


    秦萱兒抿了抿嘴,狀似十分羞愧道:“還請公公別怪罪我。


    萱兒素來愛慕楚世子,今日也是聽說顧三姑娘不見了,不想讓楚世子傷心,這才……


    這才想扮作她的樣子去找楚世子,讓他寬心的。


    至於顧三姑娘現在人在何處……


    萱兒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


    小竹子氣得目眥欲裂,恨不能一隻手掐死秦萱兒。


    你不知道人在哪兒,假扮個什麽勁兒啊!


    秦萱兒是輕飄飄的一句不知道就打發了他,可他還能用這句輕飄飄的話去打發景仁帝不成?


    顧寶笙帶著顧崔兩家的秘密逃的啊,找不到人,他就是帶著一群幹兒子以死謝罪,都不足以平息帝王的怒氣!


    小竹子深吸幾口氣,幾乎是用盡平生所有的教養和耐力,才沒有立刻把耽誤事兒的秦萱兒給掐死。


    他皮笑肉不笑道:“那秦姑娘,您方才一言一行都是照著顧三姑娘的模樣來的……這事兒,您恐怕是脫不了幹係的。


    總得跟奴婢說清楚,奴婢才好跟陛下交代啊。”


    秦萱兒自然是不願意吐露高迎秋的存在的。


    秦沐之和餘若水是因為造反才被抓的,眼下恐怕還在蕭山王府地牢裏被折磨著。


    高迎秋又是秦沐之的側妃,若景仁帝知道了她私藏罪犯的事兒,那便是殺頭大罪。


    她可不會說實話。


    因而,秦萱兒便胡謅道:“萱兒心悅楚世子,自然想學學楚世子喜歡之人的言語形態。


    顧三姑娘丟了這件事,萱兒也很難過。


    公公放心,萱兒一定會讓哥哥幫忙一同尋找的。”


    小竹子扯著笑臉道了句“多謝”。


    又笑眯眯道:“今日這事兒……嗬,萱兒姑娘喜歡楚世子的事兒,奴婢一定想辦法讓陛下知道,讓萱兒姑娘心想事成。”


    秦萱兒知道,小竹子這是在跟她交換條件,怕她把今日的事說出去。


    便忙道:“公公放心,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萱兒知道的。”


    她又不傻,得罪景仁帝對她又沒好處的!


    小竹子笑嘻嘻的著了個小太監把她送走了。


    門“啪”的一關,“叮叮叮……”,一托盤的銀針都散落在地。


    刺的一聲,小竹子的腳踩在銀針上,腮幫子氣得直抽搐道:“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雜家找出來!”


    找不到人,更不知道證據的下落,他拿什麽交差!


    *


    蕭山王府


    秦萱兒悶悶不樂的回了萱草閣,飛花絲雨陪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她們今日還特地跟小竹子的幹兒子們解釋了一番,為何是她們跟在顧寶笙身邊服侍的呢!


    誰知道,竟……


    高迎秋坐在美人榻邊繡花,一見秦萱兒臉色不大好,她便知道出事兒了。


    “你的計謀失敗了,你也沒用了。”秦萱兒十分冷漠道:“飛花,把人送到地牢去。”


    不能帶給她好處,還有她把柄的人,她絕不會讓她留在世上。


    高迎秋笑道:“萱兒姑娘說計謀失敗,未免為時尚早,不妨說出來,讓迎秋聽上一聽。


    若是迎秋僥幸能夠出點兒主意,還請萱兒姑娘能夠饒了迎秋這條賤命!”


    萱草閣裏麵都是她和王川叔叔的人,秦萱兒自然放心。


    當下便將小竹子問話一事說了個大概。


    “你說,這不是計謀失敗是什麽?”


    秦萱兒眼裏滿是不甘,偏生又沒有辦法。


    可是高迎秋卻找到了一個回京城的極好的機會。


    “萱兒姑娘,您並非京城中人,更非是顧家人,如何知道這東西在哪兒呢?”


    秦萱兒看向她,“你這是什麽意思?”


    高迎秋柔柔一笑道:“迎秋願意為萱兒姑娘分憂解愁。”


    “說。”


    “迎秋熟悉顧寶笙,更熟悉顧府一切,若是讓迎秋先幫萱兒姑娘穩住陛下和楚世子他們,等成親之時,萱兒姑娘您再在西戎那邊來一個死遁。


    從此回到南齊,與楚世子雙宿雙飛,豈不是兩全其美?”


    秦萱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你想用我當墊腳石?我可記得,你對子珩哥哥還有些私心呢。”


    高迎秋垂眸連說不敢。


    “迎秋隻是提議,怎敢強求?


    便是迎秋真的能幫忙,那身邊服侍之人自然都是萱兒姑娘您的人,您又怕什麽呢?”


    秦萱兒想了一想,暗道也的確如此。


    小竹子隻有找到了顧寶笙,才會鬆手,才不會報複她。


    “也好。”秦萱兒勉強同意,隻是眼眸一閃,帶了一絲警告道:“可若你有一點兒對不住我的地方……也休怪我無情!”


    “迎秋不敢!”


    垂眸一瞬,高迎秋眼底滿是欣喜之意。


    秦萱兒,終究還是人年輕,算不過她啊!


    第二日,小竹子的幹兒子六子便在聞禪山下的路邊發現了顧寶笙的帕子,再往那路下的山澗樹林裏一頓好找,總算是找到了抱頭屈膝,嚶嚶哭泣的“顧寶笙”。


    大概是有了昨日的教訓,今日六子找到“顧寶笙”的時候,特意用帕子隔著她的臉,扯了下麵皮。


    待發現扯不下來,是真真正正的一張臉的時候,六子這才趕緊跪下來哭道:“顧三姑娘,奴才們可算是找到您了!還以為有人冒充您呢!”


    高迎秋哭道:“昨日我從那轎子裏頭滾下來,竟沒有一個來找我的,今日你們反倒懷疑起我來了。


    既不信我,便讓我去見楚世子,讓他為我主持公道吧!”


    “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六子忙命人把竹轎抬上來,給她磕了幾個響頭道:“三姑娘放心,今兒絕不會再出這事兒的,請姑娘趕緊跟咱們回去吧,楚世子都快急瘋了!”


    高迎秋這才將手搭在六子手背上,上了竹轎。


    *


    蕭山王府


    小竹子蹲在昨日那轎子邊緣看了又看,見邊緣處果真像是被什麽東西磕到了開關,這才開了底下的箱子,讓人順著池塘那小山坡滾下山去了。


    氣得立馬道:“那日誰抬的轎子?


    都給雜家拖下去,打上三十板子,長長記性!”


    “是!”


    處理完轎子的事兒,小竹子這才邁著小碎步,一臉含笑的去給楚洵和“顧寶笙”請罪。


    “奴婢有罪,給顧三姑娘磕頭,給楚世子殿下磕頭了!”


    小竹子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跪在地上,微微抬眼,見這顧寶笙比昨日那個的確是順眼多了,姿態也優雅多了,楚洵也似乎還是往日那樣關切的神態,心裏立馬大鬆一口氣。


    畢竟,楚世子也隻對顧寶笙那個女人才會有這樣的神態不是?


    然而,小竹子卻不知,楚洵看的地方根本不是在高迎秋身上,隻是一同與他們演戲罷了。


    高迎秋在楚洵麵前不敢裝柔弱,因為顧寶笙似乎沒有示弱的時候。


    隻是她不知,顧寶笙隻會對楚洵一個人流露出柔弱的一麵。


    因而,她一見小竹子便讓他起身,又一臉蒼白,佯裝堅強道:“楚世子殿下,原是那轎子的問題,也與公公不如何相幹的,這次便饒恕他吧。”


    楚洵淡淡瞥了眼小竹子,又見“顧寶笙”一臉祈求,沉默許久,方才勉強道:“既如此,便聽你的吧。”


    楚洵,也隻有聽顧寶笙的話不是?


    高迎秋和小竹子心裏,各有各的歡喜,但楚洵的眼底卻帶了淡淡的嘲諷。


    一場失蹤總算是勉強結束了。


    隻是回來的“顧寶笙”卻因算卦的老道士說,都是那玉簪閣不吉利她才失蹤的,因而,連夜便讓人給她另換了一間屋子。


    老道士是楚洵讓蕭琛找來的,新換的院子寬綽敞亮,繁花似錦,高迎秋對此很高興。


    坐在柔軟的絲綢被上,高迎秋低頭,眼底滿是濃濃的笑意——楚洵,眼裏總算是有她的存在了!


    還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那種!


    想到那些人說楚洵為了找“她”,辛苦了許久,高迎秋便笑了一笑,柔聲道:“半夏、圓月,去廚房燉一鍋雞湯,我要去看看楚世子。”


    半夏、圓月對視一眼,忍住怒氣,聽話的下去了。


    高迎秋嬌美一笑,夜色正好,正是血氣方剛的男兒,心上人歸來獻身,欣喜若狂,情不自禁……


    這是極好的事兒!


    隻要她懷了楚洵的孩子,趕緊嫁到廣平王府去,秦萱兒便再也奈何不了她了!


    反正,沒有及笄便出嫁的姑娘,南齊也不是沒有。


    因而,等那雞湯準備好後,高迎秋便連忙帶著半夏、圓月過去了。


    *


    夜月如鉤,涼風習習,可激動的高迎秋卻是渾身都緊張得發燙,麵容也帶了些嬌嬌的粉色。


    凜四一見她過來,低頭撇撇嘴,又努力揚起笑臉道:“這麽晚了,您怎麽來了?”


    “顧寶笙”低頭愧疚道:“讓楚世子為寶笙擔驚受怕許久,著實是寶笙的不是。這雞湯,是寶笙帶過來,看望楚世子殿下的。


    煩請你幫忙通傳一聲,不然,這雞湯冷了,可就不好喝了。”


    凜四點點頭,笑道:“還是您有心了,屬下這便進去告訴主子……主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高迎秋笑了笑,在門口等了不過那一句話的時間,凜四便讓她進去了。


    高迎秋將半夏和圓月留在外麵,端著盛出來的一碗雞湯,慢慢悠悠的往裏麵走。


    楚洵對誰都有防備,可是對顧寶笙卻是沒有的。


    她自從到了衡州,便開始學從前顧寶笙的模樣,天資不錯,學得也十分像樣。


    加上這雞湯裏添加的催情之物,楚洵就算知道,也不會拒絕她的,不是麽?


    高迎秋看著暖黃燭光下,低頭看書的男子,溫柔一笑,將雞湯放在桌上的空處。


    “世子殿下……這幾日,勞累您了……這些雞湯,是寶笙的謝禮!”


    燭光明亮,美目生輝,楚洵卻是將書一放,淡淡皺眉道:“這樣晚,你怎還不歇息?”


    “寶笙這不是記掛殿下嗎?”高迎秋像是十分委屈的模樣,端著湯碗將身子慢慢靠向楚洵,“世子殿下心裏隻有寶笙,寶笙心裏又何曾不是隻有世子殿下您?


    累了一天一夜,您都瘦了!”


    高迎秋站在楚洵身後,將雞湯放在桌上,那手卻是慢慢伸向楚洵的衣襟。


    隻是還未摸到衣裳,楚洵便道:“我沒事,自然是你的身子要緊,這雞湯你喝吧。”


    話剛落,楚洵似乎是不知道“顧寶笙”就在他身後一般,徑直便將椅子往後一推,人站了起來。


    高迎秋正想著去解開楚洵的衣裳,冷不丁被楚洵打斷,整個人都被椅子往後撞了一下。


    偏生她後背靠著一大架楚洵收藏的兵器,猛地一撞,叮鈴哐啷,一架子的東西都摔了下來。


    “啊!”高迎秋一聲尖叫,來不及閃躲,高高豎在最頂上,三尺有餘相交擺放的兩隻狼牙棒登時“砰”的一聲砸了下來。


    迎頭一棒,高迎秋登時頭破血流,另一隻狼牙棒再一倒下,“砰”又是一聲,正巧砸在她的胸口處。


    “哇”的一聲,高迎秋一口血噴了出來。


    “楚……楚世子殿下!”她眼神柔弱的看向楚洵,伸手想拉住他。


    隻是還未拉住他衣袍一角,高迎秋便暈了過去。


    楚洵淡淡的瞥了一眼書桌上的雞湯,冷聲道:“都扔了。”


    連同那張書桌,他一點兒也不想自己的所有之物,有除了他家笙笙以外的女人的味道。


    *


    等第二日,小竹子正興衝衝的想把“顧寶笙”拉過來問話的時候,一聽了她出的大事兒,整個人都不好了。


    “什麽?昏迷不醒?這輩子都可能醒不過來?”


    小竹子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不該高興,顧寶笙眼下既然昏迷不醒,那秘密自然是帶到棺材裏最好,可萬一,風聲走漏,旁人知曉了,把證據拿出來給陛下難堪可怎麽好?


    最妥當的做法,自然是等顧寶笙醒來,知曉了那藏證據的地方,把它全毀了才好啊!


    因而,小竹子立馬讓人八百裏加急給景仁帝報信,這邊更是不遺餘力派了他最喜歡最仔細的小徒弟在那院子裏照看著。


    楚洵和蕭琛對此,隻是淡淡一笑,“十分傷心”,不肯出門。


    這是為顧寶笙爭取到西戎的最好時機。


    盛夏炎熱,綠意盎然,轉眼便是過了一月,這一月,景仁帝著急上火,可顧寶笙卻一路順利,平安到達了西戎京城。


    慕容琰並不打算將妹妹一輩子藏著,她是慕容家的嫡女,是掌上明珠,他又怎能剝奪屬於她的光彩?


    因而,一到西戎京城,慕容琰便坦坦蕩蕩的將慕容家的馬車召了出來。


    一路馬蹄踏花,一路流蘇輕搖,鈴鐺清脆作響的進了城門。


    西戎人一見是慕容家的馬車,個個恭敬的站在一旁。


    他們不知,馬車中的女子,竟會那樣尊貴無比。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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