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


    清晨還從雲朵中露出半張臉的燦白初陽,慢慢隱沒進厚重的雲層當中,隻在外鑲了一圈金線,瑟瑟秋風,乍然而起。


    門口看熱鬧的大人,討糖糕的孩童,齊齊閉上了嘴巴,方才的歡聲笑語,仿佛夢境一場,戛然而止。


    齊氏聽沈書嬈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說不成親,臉色陡然沉下來。


    是,莊親王府失勢,安平伯府不順,來這兒吃喜酒的人是寥寥無幾。


    即便來了幾個地位略高的人,那也是奔著安平伯府為數不多的關係,想上門兒討點兒好處的,跟他們現在所謂的“周府”沒有半分關係。


    可這些人來都來了,喜帖也發了那麽多出去,南齊上至帝王,下至乞兒,恐怕就沒有人不知道沈書嬈今日同她家阿沔成親的!


    沈書嬈要是當著眾人的麵兒,拋下阿沔走了,那豈不是要他們整個周家都變成南齊的笑話,要她家阿沔去死?!


    “書嬈這孩子瞎說什麽呢?”齊氏強行壓下怒氣,歉意的跟眾人笑笑。


    正準備抬腳上前,走到花轎簾子那兒跟沈書嬈說幾句,胳膊忽然被一隻大力氣的手拉住。


    “阿沔?”齊氏麵露擔憂,忙拉著他的手安撫道:“書嬈是大小姐脾氣上來了,娘勸勸她,她一會子就乖乖的跟你成親了。


    沒什麽大不了的,啊!”


    兒子當沈書嬈是寶,是命,捧在手心,沈書嬈卻當她兒子是草,是泥,肆意踐踏。


    齊氏眼眸露出一抹痛恨,她攥了攥手上塗了迷藥的帕子,暗想著還好她早有準備,一會兒一定要讓沈書嬈先閉嘴不可!


    “娘……”秦沔搖頭,麵露苦澀道:“書嬈不願與兒子成親,必定是兒子有哪裏做得不周到,惹她生氣了。


    是兒子不對,也是兒子要娶書嬈,此事,還是讓兒子來吧。”


    “阿沔!阿沔!”


    秦沔朝齊氏搖了搖頭,獨自一人上前幾步,走到了沈書嬈的花轎前。


    年輕男子手心兒裏一層汗水,抿著的嘴微微顫抖著。


    三分緊張,三分鄭重,三分誠懇,一分羞怯,秦沔言辭懇切,眉眼純澈道:“書嬈……我秦沔自幼時第一眼見你,便傾心於你,此間從未對旁的女子動過心。


    我知我文不成,武不就,而你,一直冰雪聰明,沉魚落雁。我曉得,以我現在之資,的確配不上你。


    可是書嬈,我保證,我日後一定好好兒讀書,你若喜歡我從文,我頭懸梁,錐刺股也要考個前三甲給你,你若喜歡我從武,我就是拚得頭破血流也要給你掙個功勳回來。


    書嬈,我秦沔在此對天發誓,此生絕不負你,有我一口湯喝,必定有你一口肉吃,有我一條命在,必定要讓你享榮華富貴。書嬈……”


    秦沔眼神緊張又灼熱的注視著花轎,仿佛目光要將那薄薄的紅簾子看穿。


    語氣放得低到塵埃,卑微又鄭重道:“我願意照顧你一輩子……你……你願不願意,讓我照顧照顧你啊。”


    齊氏抿著嘴,捏著帕子也看向花轎。


    她兒子當著這麽多看熱鬧的人做出承諾,沈書嬈若是看明白了她眼下的處境,知道她身子不清白,名聲還惡劣,再不會嫁給比阿沔還好,還真心的人,就該點頭答應下來了!


    可惜,花轎中的沈書嬈並沒有感到欣喜,更沒有覺得慶幸,反而從心裏升起一股惡心之感來。


    “你要照顧我一輩子?”


    “嗯。”秦沔點頭,“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嗬……”沈書嬈涼薄的冷笑從花轎中響起。


    “可是……我不願,也不想你來照顧我。”


    秦沔臉色猛然變得慘白。


    沈書嬈卻是慢慢自己走出花轎,將蓋頭取了下來。


    新娘子豔麗的妝容呈現在眾人麵前,麵若桃花,唇若朱丹,柔和淡雅的氣質仿佛春日盛開在山澗中的秀美春蘭。


    秦沔眼底有淚,憋了回去,結結巴巴的問道:“為……為什麽?”


    書嬈不是明明很喜歡他,所以才不要楚洵,幫他坐上世子之位,要嫁給他的嗎?


    為什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要離他而去呢?


    還是說,書嬈喜歡的隻是世子之位,根本就不是喜歡他?


    秦沔雖這樣想,但看到沈書嬈秀麗嬌美的麵龐,很快便把這樣的想法拋之腦後。


    這樣溫婉善良的女子,絕非那等膚淺貪財之輩。


    沈書嬈瞥到秦沔癡纏的目光,覺得惡心極了。


    秦沔若還是莊親王世子,她倒願意虛與委蛇幾分,可秦沔什麽都不是,還這樣纏著自己不放,隻會讓她覺得厭惡無比。


    沈書嬈冷笑道:“為什麽這個問題,我想你還是問問你的母親比較好!


    我沈書嬈怎麽被你們周家欺負,不得不嫁到你們周家的,你母親周夫人不是最清楚了嗎?想要欺負了書嬈,還娶書嬈進門兒,這輩子都不可能!”


    說完,沈書嬈眸光陡然凶狠,拔下頭上一支金累絲鳳簪,對準那繡交頸鴛鴦,並蒂蓮花的大紅蓋頭,便“刺啦”一聲,從中劃破。


    “今後……你們周家該得的好處已經得了。”沈書嬈緩緩抬起頭來,語氣冰冷道:“今後,我沈書嬈和你們周家,便有如此蓋頭。


    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這輩子都莫要再往來!”


    “嘩啦”,被劃成兩半截的蓋頭被沈書嬈一扔,隨風揚起,飄飄然落在了秦沔的頭上,蓋住他淚水盈眶的一雙眼睛。


    “哐”,金累絲鳳簪也被沈書嬈一扔,滾落在地上。


    蓋頭慢慢滑落下來,秦沔慢慢攥緊手指,滿眼都是痛心,哽咽道:“書嬈,你……你真的要走嗎?”


    沈書嬈原本就不喜秦沔,眼下秦沔一無所有,她對他更是不必客氣了。


    原是楚洵和顧寶笙與她的名字始終糾纏在一起,再怎麽樣,為了麵上過得去,他們兩人的名聲不受損害,也會過來這一趟。


    隻要楚洵來了,她自然有法子讓楚洵再也沒法兒拋下她。


    可結果呢,楚洵沒有過來。


    那她花轎進周家的門兒還有什麽用?


    難不成她做戲還得做全套,要跟秦沔拜天地高堂,入真正洞房?


    她可沒那麽多的時間跟這群廢物、色鬼周旋。


    至於一心想她懷孕的齊氏,沈書嬈更沒打算給她好臉色,眼神冷冷的一瞥,不滿又委屈的目光便落在了齊氏身上。


    “我不走?我不走還等著你們周家逼死我嗎?”沈書嬈指著齊氏,淚光閃閃道:“周公子啊,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娘親在安平伯府都做了什麽事啊?


    我娘的嫁妝,從金銀首飾到陪嫁鋪子,但凡她看中的,就沒有不討了去的。我爹娘就我一個女兒,怕我受委屈,自然是你娘說要什麽,他們就給什麽,從來沒有不答應的。


    可你娘呢?得寸進尺,便是再多的銀子,她也欲壑難填,不把我們安平伯府掏空,她就不甘心。


    我還沒嫁過來,她便敢這麽威脅我的爹娘,若是我嫁過來了,她拿捏著我的性命,又是長輩婆婆,那我嫁進來豈不是自尋死路,也讓家裏人受累?


    秦沔,她是你娘,我沈書嬈不過是你娶回來的外人,媳婦兒,你隻她一個娘,可是媳婦兒卻是我死了你可再娶的。


    我沈書嬈一來惜命,二來,為了你們一家子家和萬事興,我怎麽能嫁進來,破壞你們母子的情誼呢?”


    眾人齊齊愣住,萬萬沒想到,沈書嬈不成親竟然是因為齊氏要貪財,想搬空伯府的緣故。


    就連秦沔也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齊氏。


    對上兒子震驚的目光,看著眾人對秦沔的指指點點,齊氏又是心痛又是悔恨。


    她這麽做,都是為了誰啊!


    “阿沔……”齊氏含淚,伸出顫抖的手想抓秦沔的胳膊,“你聽娘說啊……事情不是這樣的。”


    她斂財不少,可錯處也不全在她,沈書嬈也有罪啊。


    齊氏很清楚,沈書嬈這分明是為了想不入周家的門兒,這才把事情一股腦兒全推到她的身上。


    但秦沔卻後退一步,躲開了齊氏的手。


    沈書嬈眼底劃過一絲得意,慢悠悠的轉過身子,便準備走人。


    她巴不得齊氏一家子人被人唾棄,被全京城的人嫌棄,永遠趕出京城才好呢。


    嗬,沒進門兒媳婦兒的家產都敢搬走的人,京城誰還會看得上他們周家啊?


    沈書嬈對這個結果頗為滿意,正準備走時,身後的齊氏淚光一閃,一個咬牙,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


    眾人一下子就愣了。


    南齊自古便是兒媳在婆婆麵前立規矩的,婆婆跪兒媳婦兒,這還是頭一遭看到。


    但齊氏也顧不得這些了,沈書嬈若是今日不進這門兒,他們一家子就隻能去死了。


    “砰砰砰”齊氏先磕了三個響頭,額上一片紅腫,滿眼含淚道:“書嬈……這事兒原是誤會,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安平伯府就你一個女兒,我們家,也隻有阿沔一個兒子。但凡我們兩家的金銀珠寶,自然都是留給你們小夫妻的,還能給旁人不成?


    親家當時交些珠寶,交些房產地契在我手上,那也是怕你們年輕不知事,不知省吃儉用,把銀子給揮霍光了,這才交到我手上,讓我給你們暫且保管著嗎?


    你若是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把這些東西拿出來給你看啊,我都存著呢,都存著呢。”


    說著,齊氏便拿出了隨身帶著的一個小盒子,從裏拿出幾張地契來,淚痕滿麵道:“這個,珠寶鋪子,大米鋪子,還有這個古董鋪子……不都是你們的。


    娘一把歲數,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這些銀子鋪子,不留給你們,不留給將來的孫兒,難不成娘還要把它們帶進棺材裏嗎?”


    眾人見東西都在,齊氏說得有理,便不由信了幾分。


    沈書嬈眉頭一皺,她想要的可不是齊氏道歉啊!


    即便齊氏說得有幾分真心,或者說,即便齊氏說得句句是真,她也不願意留下來,跟那廢物秦沔生孩子!


    “您的話,書嬈可不敢相信。”沈書嬈往旁邊兒站了一站,眉眼失望道:“您騙人也不是這一兩回了。書嬈若是再信,那便是拿命在賭。


    如今莊親王府沒了,您吃穿也不易,你收的安平伯府的銀子,書嬈也不收回去了,就當是書嬈對秦沔的補償吧。


    但願以後您能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好兒媳婦兒。”


    抬頭看到秦沔那副失魂落魄的廢物樣子,沈書嬈更為不屑了。


    不過語氣還是略帶安慰與歉意道:“書嬈此生與你無緣,日後,你一定會遇上比書嬈更好的姑娘的。書嬈,這就告辭了。”


    說完,沈書嬈轉頭便要走。


    根本不管秦沔一臉慘白,雙目茫然,仿佛木偶一般站在原地,


    隻要能擺脫周家,所有的惡名都是周家幫她背著,她就還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跪在地上的齊氏含淚將那些地契一張張收起來,看著兒子被沈書嬈刺激成這樣,眸光滿是陰狠。


    沈書嬈要想他們在京城待不下去,想要她兒子孤獨終老,悵然一生,就別怪她心狠了!


    轎子旁的空地上,擺著個還未太進門兒的嫁妝箱子,箱子角尖銳鋒利,齊氏眸光閃了一閃,忽然往前一撲,便抱住沈書嬈的腿,大哭道:“書嬈……書嬈……我明明是一回都沒騙你,你娘也知道這事兒啊。


    你不能因為……因為這婚宴上來的人少了,覺得沒麵子,就要走啊。


    阿沔現在每天天沒亮就起床讀書練武,咱們不會過苦日子的,你嫁過來吧,我求你了。隻要你願意嫁給我家阿沔,以後你大不必像別的人家那樣,在我麵前立規矩。


    你到我們家,我把你當婆婆……不,我把你當小祖宗供著。就這,你還要走嗎?”


    沈書嬈擰眉,用力蹬了蹬腿,可齊氏仿佛水蛭一般,整個上半身死死貼在她的大腿上,讓她根本寸步難行。


    “娘……書嬈……”


    秦沔看到齊氏這般幫他留住媳婦兒,心裏又愧又悔又心疼,見沈書嬈還是不肯跟著他,心裏痛心又無奈。


    “娘……不然您……”讓書嬈走吧!


    秦沔還未將心中的話說出口,齊氏的手忽然在沈書嬈的裙下的小腿肚子上死命的一擰。


    “啊!”沈書嬈下意識腳往齊氏身上一蹬,齊氏手一鬆,沈書嬈整個人忽然朝前倒去。


    “書嬈,小心啊!”齊氏尖叫起來,直直的往沈書嬈身上撲上去,抱住了沈書嬈的腰身。


    眾人便見齊氏抱住沈書嬈的腰身,身子卻沒有穩住,兩人均是重重往那箱子一砸。


    “啊!”


    “哢嚓”一聲,齊氏的手折了。


    沈書嬈額角正碰在那嫁妝箱子上,登時鮮血直流。


    齊氏痛得齜牙咧嘴,沈書嬈卻是已經痛暈過去了。


    “娘!書嬈!”秦沔和紅玉、碧珠忙慌慌張張的過來把沈書嬈和齊氏各自扶起來。


    齊氏折了一隻胳膊,疼得眼淚汪汪的,見兒子一臉心疼愧疚,齊氏忙忍住眼淚道:“不打緊的,娘不打緊的,你先去看看書嬈吧。”


    秦沔哽咽幾聲,點了點頭,剛轉頭過去,就聽見眾人一陣驚呼。


    “沈姑娘的臉……怎麽……怎麽變成這樣了?”


    秦沔望過去,就見紅玉和碧珠懷裏,沈書嬈那張雪白的臉上,額頭上,右臉上,均是一大片血跡,隱約還能瞧見額頭上的窟窿眼,右臉上的劃痕。


    看到箱子棱角上的斑斑血跡,還有方才沈書嬈扔在地上的,此刻帶了血跡的金累絲簪子。


    秦沔一下子明白過來了,方才摔倒的時候,沈書嬈必定是直接撞上了箱子,而後滑到在地時,臉又蹭到了自己扔的金累絲鳳簪,這才……


    “書嬈……”秦沔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兒子啊,都怪娘不好。”齊氏臉色慘白道:“快些給親家送信兒吧。讓親家親自過來一趟。


    就是要拉著你娘去見官,給書嬈賠罪,隻要不拖累你,娘都認!”


    紅玉與碧珠小聲哭了起來,她們是知道的,等夫人一來,瞧見自家小姐這張臉,小姐就是不想嫁,也會被塞進周家的。


    然而,身為奴婢是沒有辦法讓主子收回成命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安平伯府,在安平伯府等著沈書嬈成親好消息的沈夫人匆匆趕了過來。


    一下轎子,沈夫人便直直往沈書嬈那邊奔了過去。


    “書嬈?”沈夫人顫抖著聲兒,幾乎是跪在了沈書嬈身旁。


    雪白嬌嫩的臉蛋上,隱約可見金累絲鳳簪那隻鳳凰的模樣,血肉模糊,印記深刻,額角上也是窟窿一個。


    即便世上再多靈丹妙藥,那凹陷的一小塊肉,又怎麽平滑如初?


    看著女兒再不能恢複的臉蛋兒,沈夫人忍不住啜泣起來。


    她今日從沈書嬈出門後便一直心神不安,總是眼皮子不停的跳,即便喝了些安神茶,仍舊沒有作用。


    好不容易見幾個小廝回來了,原以為是報喜,誰知道,竟是報憂。


    沈書嬈的父親安平伯對這門婚事從來不滿意的,也一向嫌棄沈書嬈宮中的事兒丟了安平伯府的臉麵,自然不屑過來。


    可她作為母親,又是親自主導了這門婚事的人,怎能不管?


    齊氏被秦沔扶著,一瘸一拐的走過來,一見到沈夫人,“撲通撲通”兩聲,母子倆俱是跪在了沈夫人旁邊。


    “親家,是我不好。”齊氏哭道:“都是我沒有把事情給書嬈解釋清楚,書嬈這才誤會了我,不願跟阿沔成親。


    方才若非是我抱著書嬈的腿,求她不肯走,她定然也不會摔在箱子上弄成這樣……可那些銀子,我是當真沒花,全都是留給書嬈和阿沔的啊。


    這事兒是我不對,親家,你若要送我見官,我絕不怪你,你若還願把書嬈安心交到我們家,我和阿沔保證,日後讓她事事順心,絕不再傷害她一根毫毛!”


    沈夫人一麵用帕子給沈書嬈擦著臉上的血跡,一麵眼露不忍。


    她知道女兒有多決絕,有多不想嫁給秦沔。


    可她更知道,她的女兒不能再繼續犯錯,惦記不該惦記,挽回不該挽回的人了。


    楚洵和顧寶笙,一個是高高在上的錦衣衛指揮使,一個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並非是沒有權力收拾人,隻是不屑於收拾她的女兒罷了。


    方才小廝來報的時候都說了,楚洵今日不來是去和顧寶笙去釣魚了。


    一個寧願去釣魚都不願意來參加她女兒婚宴的男子,可見對她女兒有多不上心。


    何況……沈夫人瞧見沈書嬈磕在嫁妝箱子上磕出的額頭上的窟窿眼,還有方才被她扔在地上的金累絲鳳凰簪刮破的麵頰,眼底漸漸積蓄起淚水來。


    如今這樣的麵容,別說楚洵瞧不上,便是普通官家,也未必瞧得上啊!


    沈夫人擦了擦眼淚,起身親自伸手將齊氏和秦沔扶起來,十分歉疚道:“親家、阿沔,書嬈年紀小,我怕她不會持家,便把東西先交給你保管,沒有與她細說。


    我若早些跟她說清楚,也就不會引起誤會了。此事確是我的不是。親家,你也是看著書嬈長大的。你知道的,她原是個好孩子,不過有時脾氣硬了一些。


    可但凡你有理,她絕不會與你爭執的。這回,咱們誰都別怪誰,該成親還是成親,‘化幹戈為玉帛’可好?”


    齊氏淚水連連的點了點頭,連聲道好。


    想吃牢飯,那也隻是趁著沈書嬈沒有醒來,跟沈夫人嘴上說說,想她心軟罷了,齊氏可從來沒想過讓沈書嬈醒來決定她的去留。


    沈夫人見齊氏答應下來了,心下的氣稍微一鬆。


    “阿沔啊。”沈夫人走近一些,慈愛的小聲道:“娘一向很看好你和書嬈的。


    安平伯府就書嬈一個孩子,難免驕縱了些,可書嬈本性不壞,你是知道的。這回,她才失了孩子,來喜宴的人又這樣少,難免心裏有氣。


    你們小兩口好生過日子,等書嬈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會安心與你過日子,不會再有這麽大脾氣了。娘隻一個請求,待書嬈寬容些,別與她計較那麽多,可好?”


    沈夫人很清楚,齊氏願意委曲求全,不是因為安平伯府有多麽的有權有勢,而是因為,兒子秦沔喜歡。


    齊氏隻有一個兒子,兒子的喜歡就代表了一切,若是秦沔不喜……沈夫人瞧了眼麵色刻薄又妖嬈的齊氏,沒有再想下去。


    秦沔見沈夫人不怪他,反而勸他和沈書嬈好生過日子,眼裏登時包了一眶熱淚,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齊氏用沒折的那隻手碰了下秦沔,低聲道:“還愣著做什麽?還不謝謝你娘?”


    “哦?”秦沔這才忙擦了擦眼淚,忙道:“小婿多謝嶽母成全!”


    沈夫人笑中帶淚,點了點頭,讓紅玉和碧珠還有幾個嬤嬤幫忙把沈書嬈扶了進去。


    沈書嬈昏迷,拜堂自然是不然站著來的。


    沈夫人怕沈書嬈醒來拿著這事兒再作筏子,幹脆便讓紅玉和碧珠將昏迷的沈書嬈扶著拜堂。


    雖然敷衍是敷衍了些,但到底也算是勉強禮成,徹底讓沈書嬈和秦沔在一塊兒了。


    座上雙親,折了胳膊的齊氏自然是喜笑顏開,欣慰含淚。


    一旁的莊親王眉頭緊皺著,無為其他,齊氏和秦沔低三下四的求一個女人,還是他不要的女人進門兒做兒媳婦兒。


    莊親王覺得……真是丟臉到家了!


    更讓他不高興的是,他方才瞧了一圈兒,沈書嬈竟沒有帶一個如花似玉的丫鬟過來。


    仿佛根本沒有讓丫鬟給秦沔做通房的意思。


    這不是讓他白高興一場嗎?


    想到齊氏背著他藏了那麽多私房錢留給秦沔和沈書嬈,卻跟他哭窮,隻給他那麽一點兒銀子去花滿樓風流快活,莊親王瞥了眼齊氏,磨了磨後槽牙。


    齊氏垂眼,裝作沒看到,沒折的那隻手狠狠捏了把手帕。


    *


    周府屋內


    濃鬱苦澀的中藥味兒盈滿屋中。


    沈書嬈額上,臉上塗了冰冰涼涼的褐色藥膏,周圍的肌膚雪白嬌嫩,仿佛是枯枝敗葉落在了一片冰雪上。


    紅玉和碧珠一麵在小心翼翼的往上麵繼續上藥。


    但傷口深,即便她們動作輕微,沈書嬈仍舊是疼得倒抽冷氣。


    “嘶”的一聲,沈書嬈叫了一下,眼睛慢慢睜開了。


    抬眼便是頭頂墨綠色繡春蘭的帳子,身上被子熏著她熟悉的玉蘭香味。


    那一瞬,沈書嬈仿佛以為自己回到了安平伯府的閨房。


    她有些欣喜的微微轉頭,可剛轉頭,整個人就呆愣住了。


    屋內沒有名家大師的山水墨畫,沒有黃花梨木的妝奩桌椅,更沒有她熟悉的繡花蟲鳥語的雙麵屏風。


    有的,隻是一張幹淨普通的桃木桌,上擺著雪白瓷杯瓷壺。


    再遠些,妝奩上,雖然有她的珠寶匣子,卻不是她所熟悉的雕刻著花開富貴的妝奩,甚至,連一麵銅鏡也沒有。


    這一切都素雅簡樸得仿佛一個尼姑庵。


    沈書嬈的臉色極為難看,“這是哪兒?”


    她心裏有了個答案,卻始終不願意相信,她隻記得齊氏同她爭吵,而後她摔倒,就再也不記得後來的事情了。


    紅玉怯怯的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回……回姑娘的話,這是……”


    “吱呀”一聲,門開了。


    一股香噴噴的雞湯味兒從屋外慢慢飄進來,越來越濃鬱。


    “秦沔?”


    便見齊氏和秦沔母子兩人慢慢進來,麵上笑意十分真切。


    “書嬈,”秦沔有些不好意思道:“這是娘今兒教我做的雞湯,我頭一回做,你……你嚐嚐看吧。


    若是……若是你覺得不好喝,我一會兒親自去八仙樓給你買一盅回來。”


    秦沔捧著那碗熱氣騰騰的雞湯,臉微微發紅,低頭盯著自己的手,不敢看沈書嬈,顯得局促不安。


    齊氏見兒子不說話了,整個一愣頭青,就等著沈書嬈說話,又氣又好笑,便幫著兒子開口了。


    “書嬈啊。”齊氏笑意真切道:“阿沔這雞湯熬了一下午,我嚐著很是不錯的,不比八仙樓差。你身子不舒服,該多喝一些。


    阿沔……”


    齊氏眼神示意著秦沔,讓他往沈書嬈這邊兒過來幾步,親自喂沈書嬈。


    秦沔一笑,手持湯羹舀了一勺雞湯,他沒敢吹,隻想呆呆的把手放在半空等雞湯涼一會兒。


    可還未等那雞湯涼下來,沈書嬈撐起上身,手一推,整碗滾燙的雞湯便潑灑在秦沔的胸前。


    “沈書嬈,你不喝就直說,怎麽能這樣呢?”


    齊氏見兒子被潑了一身滾雞湯,脖子都燙紅了,忍不住氣得就想罵沈書嬈一番。


    她寶貝到大的兒子,低三下四的來哄人,結果竟是這樣!


    沈書嬈根本沒放在心上,冷笑道:“他自己不要臉麵要來我麵前討好我,怪得了誰?


    我又不是你們周家人,憑什麽要住在這兒,我現在要回去,你們讓開。”


    “誰說你不是我們周家的人?”齊氏帕子一甩,便把今日下午的事劈裏啪啦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個清清楚楚。


    “你倒是說說,這一街的人都瞧著你進我們家的門兒,都聽著你娘是怎麽承認我們這周家是親家的,怎麽要阿沔好好兒照顧你的。


    還不少人看著你們拜堂成親的,你倒是說說,你究竟是不是我們周家的兒媳婦兒!”


    “娘。”秦沔見沈書嬈麵色慘白,心疼極了,忙過去讓齊氏不要繼續說下去。


    齊氏咬了咬牙,把想罵的話憋了回去。


    沈書嬈氣得渾身發抖。


    “啊!”的一聲,抄起床上的瓷枕便砸在地上。


    哐啷一聲,瓷片綻開在地上,仿佛破碎的冰蓮花。


    “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沈書嬈氣急敗壞,一邊罵人,一邊瘋了一般,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竟是從床上跳下來,不住的推搡齊氏和秦沔。


    “書嬈!小心地上的瓷片紮腳啊,我們這就走,你別過來了!”


    秦沔怕沈書嬈踩到那一片碎瓷片,忙拉著齊氏匆匆忙忙的走了。


    待出來,沈書嬈房門緊閉後,一陣劈裏啪啦,哐啷哐啷的聲音接連響起。


    外頭的齊氏和秦沔聽得一陣心肝兒肉疼。


    自然,秦沔心疼的是沈書嬈氣大傷身,而齊氏,則是心疼那些被砸得稀爛的鋪陳擺設。


    如今不比從前,莊親王還時時刻刻盯著她手裏那筆銀子,不得不處處節儉,想到還要給沈書嬈新弄一批瓷器,齊氏便心疼不已。


    “娘……”秦沔麵露憂色,於心不忍道:“娘,書嬈還是不喜歡我,不然……不然我們放她……”


    “你放她才是害你,你這傻孩子。”齊氏把秦沔拉到一株果子零落的石榴樹下,苦口婆心的勸:“書嬈現在這麽個情況,你要她回去怎麽辦?嫁給誰?


    到時候她回去,人家指不定還說是咱們家休了她,你那法子,才是不給她活路呢!


    行了,你別管這事兒了,你先去把你這身兒衣裳換了,改天兒娘有空,娘親自去幫你說說。你甭管了。”


    說著,齊氏便推著秦沔回屋,讓他沐浴換衣裳,自己轉身又走進了沈書嬈的屋子。


    不出齊氏所料,一地碎片,椅子歪歪倒倒,妝奩前一片狼藉。


    齊氏心疼歸心疼,該說的話卻是一句沒少。


    “書嬈,到今兒這田地,咱們誰也別怨誰,好好過日子不成嗎?”


    沈書嬈跪在一片破碎的銅鏡前,麵目映照得扭曲猙獰,仿佛厲鬼。


    “好好兒過日子?”沈書嬈不禁冷笑:“你把我的臉弄成這樣,讓我再也不能找楚洵,這就是你的目的不是嗎?你這樣對我,憑什麽還想我跟你兒子好好兒過日子?”


    齊氏皺眉:“書嬈,你這話可不對。我承認,你摔在箱子上,確實是我的不對。可是書嬈,做人要講道理啊。你若不丟下我們阿沔,非要走,哪兒有後來的事兒?


    再者,即便你額頭上的傷口是我的錯,臉上的傷口總不是我的錯吧?大夫也說了,額上的窟窿眼兒小,可比你臉上那一大片傷口容易恢複多了。


    你要是不給我們阿沔難堪,把簪子蓋頭都扔在地上,你自己現在這張臉能變成這樣?”


    “啊!你給我滾!給我滾!”


    哐啷,銅鏡片碎在齊氏麵前。


    “好,看在阿沔的份兒上,我不跟你計較。”齊氏一麵往外走,還一麵忍著氣勸道:“可你也別小瞧阿沔,他明年會去考春闈,你們安平伯府那兒還有關係,你若好好兒,做個官家夫人哪裏不好?”


    “滾!”


    “哐啷”,最後一大塊鏡子碎裂開來。


    沈書嬈低頭,眸光發狠,“顧寶笙……我不會……放過你的!”


    *


    安平伯府


    秦溪坐在上首喝茶。


    安平伯坐在下首,麵如冠玉,溫潤儒雅,一麵喝茶,一麵含著慈愛的笑容打量著秦溪。


    年輕男子一身白袍玉帶,仿若謫仙,茶霧縹緲,愈發襯得他仙姿飄飄。


    “伯爺這茶,果然是好茶。”秦溪毫不吝惜的稱讚道。


    “殿下謬讚。”安平伯拱了拱手道:“廬山雲霧原是下官一個下屬獻上來的,論新鮮,宮裏的才是頭一份兒。


    下官兒這兒的,都是自個兒喝的,哪裏比得上宮中貢品。殿下既然喜歡,下官庫房裏還有好些。這就叫人給殿下包起來吧。”


    “春海!”安平伯立馬吩咐道:“庫房裏存著的廬山雲霧全都給殿下包起來,還有海棠春色、白毫銀針,但凡有的,都全給殿下包起來。”


    上首的秦溪,眼眸劃過一絲淡淡的不悅。


    安平伯轉頭回來時,秦溪已是笑容滿麵。


    “伯爺真是太客氣了。”秦溪笑道:“論起來,伯爺是長輩,本殿是晚輩,上門叨擾,本殿沒帶幾份兒見麵禮,伯爺倒是給了本殿不少東西帶回去,本殿,怎麽好好意思收下呢?”


    “殿下說笑了。”安平伯恭恭敬敬道:“殿下原是天之驕子,莫說這些茶葉殿下能收下,便是天下的茶葉,殿下收下了,那不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秦溪沉默片刻,淡笑道:“伯爺,‘今時不同往日’。豐城徐家雖然遷回了京都,終究是根基尚淺,不如承恩公樹大根深。


    陛下將父皇貶為庶民,本殿的身份,也不過是徐家一個普普通通的外孫罷了,想喝天下的好茶,恐怕……還得伯爺幫忙了。”


    安平伯恭敬的拜下去,“下官為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秦溪含笑,將安平伯扶起來,親手將下屬送上來的一對蝴蝶玉佩送到安平伯手中。


    “伯爺家的嫡女今日出嫁,本殿雖然不能前去觀看,可這禮物總是要送的。”頓了頓,秦溪又道:“是母妃親自選的禮物,還望伯爺收下。”


    安平伯的眼睛這才露出一抹笑意,手有些微微顫抖,“多謝殿下。多謝娘娘。不知,娘娘近來身體可好?”


    宮中幾個妃嬪的身子一向都不大好,尤以徐淑妃為最。


    秦溪瞧了眼安平伯,笑意清淺道:“母妃沒事兒。倒是……沈姑娘不能進廣平王府,許多事兒,辦起來,可就……”


    安平伯隻聽到秦溪提了徐淑妃一句便掉了話頭,雖心中不樂意,但也沒表現在明麵兒上。


    “回殿下的話,無用棄子,自然該舍棄。不過殿下放心,書嬈母親一家的財產,雖然明麵兒上是敗了,可私下,下官已經讓人轉移了。若殿下要舉事,下官自當拚盡全力。”


    秦溪滿意的點了點頭,“好,既如此,那就辛苦安平伯了,徐府上還有事,本殿就先告辭了。”


    “殿下嚴重了。”安平伯拱了拱手。


    慢慢送秦溪到暗道口,在秦溪轉身要走的那一刻。


    安平伯叫住他,臉色關切道:“殿下,天涼了,無論您還是淑妃娘娘,可一定都要多穿些衣裳,多喝些熱粥啊。”


    秦溪淡淡一笑,“多謝伯爺提醒,本殿會轉達母妃的。”


    說完,秦溪便飄飄然下了暗道。


    常隨春海站在安平伯身後,靜靜站了許久。


    待安平伯轉身出來,春海才跟在後頭小心翼翼道:“主子,四殿下,似乎不大……不大……”


    “不大喜歡本伯爺是嗎?”


    春海點了點頭,雖然極力隱藏,終究還是會眼露不悅。


    “不喜歡也沒關係啊。”安平伯淡笑一聲,“弟弟年幼不懂事兒,不還有哥哥嗎?”


    杜皇後再厲害,杜皇後的哥哥承恩公再厲害,讓齊府送不進閨女做貴妃那又怎麽樣?


    杜皇後沒有兒子,終究差了徐淑妃一程子。


    景仁帝眼下活著的兒子當中,除了他的兒子溪兒,還有誰可與之爭鋒?


    至於景仁帝即便一肚子隱私詭計,也絕不會想到,徐淑妃,也就是他的柔兒救他和入宮為妃,從一開始就不是意外。


    他跟在莊親王後韜光養晦這麽多年,已經足夠了。


    秦溪這個小兒子不喜歡他,皇位自然也不必非要給他,畢竟,他還有大兒子啊。


    安平伯嘴角笑意深深,抬腳往一個小院中走去。


    刷刷刷,火紅的楓葉、金黃的銀杏葉被銅錢片片割成三片飄落在地。


    遠處的俊美年輕男子,聽聞腳步聲至,慢慢摘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那層黑布。


    安平伯瞧了眼地上的均勻的葉片,“啪啪啪”拍了拍手,誇讚道:“博哥兒的功夫又精進了不少啊!”


    年輕男子慢慢抬頭,露出一張膚如凝脂,眼睫長翹,唇紅齒白,極為俊美的麵龐。


    若是有人細看,便會發現,他就是從前戶部尚書府上的癡癡呆呆的二公子,苟博。


    苟博收回銅錢,眉目冷冷,語氣恭敬道:“爹,您來了。”


    安平伯點了點頭,走過來拍拍肩膀道:“這些年……委屈你了。”


    秦溪和苟博是徐淑妃一胎雙生,而南齊皇室的規矩,卻是雙生子必須除掉一個。


    秦溪是幼子,出生時被苟博弱小許多,若是離了皇宮那些名貴難尋的藥材,醫術高超的太醫,恐怕未必能活。


    不得已之下,便隻能把苟博抱了出來。


    雖是一胎雙生,不過秦溪像徐淑妃,苟博像安平伯,加之後來安平伯去了封地,將苟博藏在了苟府當中,便更沒有人將父子二人的身份聯係在一起了。


    原本待在苟府的小院子,有安平伯的人好生帶著,苟博是不會有事兒的。


    奈何苟夫人看不慣苟博長得比自己的親兒子好看,去年冬末親自出手害苟博的腦袋不慎撞到了門,裝傻變成了真傻。


    直到這邊的人找不到妙手回春的大夫,給他送了信,他這才派了人過來找到苟博,將他治好。


    雖然數年未見,但安平伯對這個自己親自派人調教出來的兒子可謂是喜愛至極。


    就拿這做事的魄力和狠心的性情來說,都是像足了他啊。


    “博哥兒。”安平伯似是不經意提起道:“薛禦史家那個姑娘,這些日子還沒放棄,還想著四處找你。


    你也知道,這丫頭是捕快,若是順藤摸瓜查到當年的事兒,知曉了你的身份,徐家和安平伯府,可都不會太平啊?


    你……可要爹的人幫忙殺了她?”


    苟博眉目陰冷,語氣沉沉道:“此刻殺人,雖能泄憤,卻會引人懷疑,薛岩和平淵交情深厚,都是查案之人。


    若是他們細查那女人的死,恐怕更容易查到我頭上。現在不宜動。


    再者,這個女人讓我吃了不少苦頭。殺她,自然該時機成熟,我親自將她片片淩遲。”


    安平伯細觀苟博麵色,見他的確沒有絲毫動心的樣子,心裏這才放了心。


    他抬手拍了拍苟博的肩膀,含笑道:“到時候,爹一定將她交到你手裏,讓你親自將她……片、片、淩、遲!


    你好好兒練功看書吧,爹先走了。”


    安平伯的人影消失在門口。


    苟博蒙上眼睛,“刷”的一下,一枚銅錢準準的打在銀杏葉上。


    手裏的銅錢慢慢打在葉上,落在地上,待所有銅錢鋪滿了地,苟博這才手掌一張,將地上的銅錢吸入掌中。


    而後,狠狠捏了捏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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