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菖蒲的覺醒


    一


    慘叫聲是從樓梯下麵傳來的。我抓起淡紫色的裙擺,衝了下去。


    “啊啊,好難跑喔……!”


    就算我抓起裙擺、裙子還是會纏到腳上,雙腳則穿著黑色的平底鞋。我小心翼翼不讓自己跌倒,盡全力急速衝刺。眼前是縱向細長的建築,看來這裏應該是高塔之類的地方。


    我完全沒有想過自己跑過去要幹嘛。


    可是,既然有人尋求幫助,那我就一定得去幫忙!


    我來到一樓,沒有人。意思就是說,人在建築物外麵咯?


    我推開看似沉重的木門,走到外麵。


    刹那間,夜裏的清涼空氣包覆住我的身體。


    星星從雲間露出臉,四周是一片竹林。


    我抬頭仰望我剛剛離開的建築物,瞪大了雙眼。


    月光照耀著瓦片屋頂的高塔。那是一座像是會在大型寺廟裏出現的五重塔。


    (咦?這裏是廟???)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拜托,誰來救救我啊!”


    細弱的慘叫聲再次響起。我穿過竹林,朝那邊跑去,長發在背上彈跳。


    爭吵的聲音逐漸接近。那裏有兩個人的聲音,兩個聽起來都像是女生。


    “你再叫也不會有人來的。嗬嗬嗬,你就認了吧。”


    “我不要,你騙我,你說你有重要的事,所以我才從房裏溜出來的。”


    女生抵抗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銀鈴般那樣可愛。


    “這是很重要的事啊。你不要那麽不高興,跟我好一點嘛。”


    “我不要、我不要啊——!”


    聽起來不是恐嚇的話,就是製裁。不然就是私刑或是霸淩。


    不管怎樣,我都不能默默地任她為所欲為!


    ——住手!正當我準備衝出去的時候……


    “來吧!你就認了,來幫忙我們學校的校內廣播吧!”


    失去出場機會的我差點當場摔倒。


    咦……?什麽?幫忙學校的校內廣播?這是社團還是什麽委員會在招攬成員嗎?


    也就是說,這裏不是寺廟,而是一間學校咯?


    “我才不要。聽說《放送宮》是萬惡的溫床啊!”


    放送宮指的是廣播社嗎?


    萬惡的溫床……那是什麽樣的廣播社啊?


    穿過竹林後,我來到一片闊葉樹林,從茂密的林葉中偷偷窺探外麵的情況。


    吵架的兩個女生裏有一個看起來年紀比較大,她把年紀比較小的那個女生逼到大樹樹幹邊,兩人身上都穿著製服。


    被逼進角落的女生大概是個國中生吧!看她一臉畏怯的樣子。年紀比較大的女生不懷好意地五官扭曲,發型則是所謂的兩條辮。


    “等你進去之後,你就會懂得其中的樂趣了。來吧,在這張報名單上簽下你的名字吧。”


    “不要!我不要廣播!我不要去廣播!”


    我、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呃,不過不管怎樣,我都不能放任事情繼續發展下去吧……而且我都跑過來了。


    “到此為止!”


    大聲叫著的我從林葉間跳了出去,嚇了一跳的兩人轉頭看向我。


    “啊啊,求求你,請你幫幫我……唔呃!”


    綁著兩條辮子的上級生用手捂住下級生的嘴。


    “不要打擾我們!”


    下級生少女拚了命把那隻手從嘴上掰開。


    “救救我,樹裏亞大人她硬逼我……”


    那名少女說到一半,突然瞪大了雙眼——接著,她放聲大叫:


    “姬子大人!”


    ……在那一瞬間,我的腦內變得一片空白。


    突然第一次見麵的人用“大人”這個稱號稱呼,導致我的思考停止了。


    姬子大人?是在說我嗎?


    被喚作樹裏亞的上級生也嚇了一跳,仔細地盯著我看。此時,月亮從雲間探出頭,照亮了現場。


    “啊啊啊啊~~~~~~~!”


    樹裏亞指著我,兩條辮子搖曳的她發出驚訝的聲音。


    “佳、佳代花……姬子!”


    “誒?佳代花、姬子?”


    那是我的名字嗎?佳代花,真是個奇怪的姓。


    綁著兩條馬尾的樹裏亞很遺憾地扭起嘴角。


    “哼!真沒想到我會在這個地方見到身為學院偶像、同時也是宿敵的你。不過!我可沒在做什麽不正當的事情喔,我隻是在招募‘宮’的成員而已,雖然熄燈後是禁止外出的!”


    搞不清楚狀況的我呆站在原地。接著,綁著兩條辮子的樹裏亞像是誤認為自己占了優勢,她的手插著腰,以鄙視的眼神、扭曲的表情望著我。


    “哼!”


    她那聲嘲笑實在讓人很想跟她說:“你其實不用那麽用力吧。”


    “看來,在我銅牆鐵壁般的理論前,你那流利又諂媚的口才根本派不上用場嘛。反正你是贏不了我的,現在你終於明白了吧!”


    “不,我說啊。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樹裏亞不管我,愈說愈大聲。看來她是那種興奮的時候就會愈說愈快的人。


    “姬子!我才要問你現在在做什麽?品行端正、成績優秀、受到眾人仰慕、被稱作是學院女神和公主的優等生佳代花姬子可以半夜在外麵亂晃嗎?如果你不想要我把這件事說出去的話,那你也不能對任何人說出我做的事。你聽到了嗎?你聽到了吧!你明白了吧!”


    我明明就沒問,但樹裏亞卻說了很多有關“姬子”的事。而且井然有序的情報聽起來非常好懂。這大概代表她平時非常在意“姬子”這個人吧。


    “那個——你可以也聽聽我說的話嗎?”


    “像你這種!惹人厭的!女人!我怎麽會!願意!聽你說話!”


    每斷一次句子,樹裏亞就擺出傲然的姿態繼續說下去。她把臉轉向下級生,接著以背後像是要開小花似的甜甜聲音悄悄說道:


    “可惜這次有人來打擾了,小由麻。今天晚上我就先放過你了。不過,我們《放鬆宮》是不會放棄你那可愛的聲音的。那麽,晚安了。”


    樹裏亞轉眼就消失在黑暗中。她逃得倒是挺快的。


    我呆呆地站在那裏目送她遠去。


    “姬子大人,謝謝您,都是您讓我得救了!”


    雙頰泛紅的下級生合起雙手,以濕潤的雙眼看著我。嬌小的身體、淡色的頭發在纖細的肩膀上劃出波浪。不隻是聲音,她的外表也很可愛。


    “啊、啊哈哈。呃——不客氣。”


    “如果姬子大人您沒有出現的話,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感激讓她的雙眼顯得濕亮。


    “你、你也很辛苦呢。”


    我好不容易抽動臉部,給她一個回應。這不過是在招募社團成員,幹嗎搞得這麽誇張。


    “真的很謝謝您。那個……我是小花澤由麻。您還記得我們很久之前見過一麵嗎?我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一直很尊敬溫柔又美麗的姬子大人。”


    “啊——是這樣嗎?謝謝你。”


    很久之前,那是多久之前?


    小花澤由麻在胸前交握住雙手,驀地把上身探了出來。


    “是的,能再次和您說到話,這真是讓我太感動了!啊啊——我、我、我該怎麽辦!”


    她非常慌張,應該是非常景仰“姬子大人”吧。


    “那個啊,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是的,請問您要問什麽呢,姬子大人?”


    “姬子大人這個稱號啊——”


    就


    在我要問她這是不是我的名字的時候……


    “發生什麽事了?我好像有聽到聲音。”


    另一個人影從樹林另一端出現了。


    “咦……”


    看到那個人的臉之後,我的呼吸暫停了。


    對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咦?有兩個姬子大人?”


    小花澤由麻把雙眼瞪得鬥大。


    我們的臉、身材、發型完全一模一樣。我們穿的製服也是一樣的設計。要說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對方以紅色的緞帶發飾把頭發綁了起來。


    “……你,是誰?”


    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少女任豔麗黑發在夜風中搖曳,她用她那美麗的深色雙瞳認真地盯著我看,向我問道。


    可是,我卻無法回答她的話。


    “你是誰?”


    我又再被問了一次。不過,我才想這麽反問她呢。


    (這個女生是誰?為什麽我們會長得這麽像?雙胞胎?姐妹?親戚?)


    我想起寫在窗子上的那段話。


    為了償還你的罪過,你必須去幫助另一個你——我想起了那句話。


    二


    此時,我又聽到了新的腳步聲。


    “姬子,怎麽了?你碰到什麽麻煩了嗎!”


    那道聲音聽起來雖然像是個男生,但出現在我眼前的仍舊是一個穿著製服的女生。她和身旁氛圍溫柔的佳代花姬子完全不同,是個五官銳利、頂著一頭短發的美少女。


    “啊、三千代大人。這是……”


    小花澤由麻狼狽地看著新登場的少女。被稱作是三千代大人的少女也在看到現場這一幕後全身僵住。


    “有兩個、姬子?”


    和由麻說了同一句話的她,表情變得十分險惡。


    “這是怎麽一回事。誰才是姬子?”


    “我才是。我聽到有人在爭吵,所以才過來看看,沒想到——”


    “你這家夥!”


    三千代突然用力抓住我胸前的緞帶。


    “你這家夥是誰,為什麽你長得和姬子一模一樣?你的目的是什麽?”


    “就、就算你這麽問……我、我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樣啊。”


    我這次好不容易擠出“我”這個字。我總覺得這個打扮不太適合講“本姑娘”或是“人家”這個稱呼。


    “三千代大人,我們就先來問問這位小姐吧。”


    姬子幫我製止了三千代。接著,姬子看向由麻。


    “小花澤由麻小姐,對吧?你是國中部二年級的學生。”


    國中部。也就是說,這所學校是國中高中並設嗎?


    “您還記得我嗎?”


    “當然啊。你可以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嗎?因為這事情看來很複雜的樣子,拜托你。”


    “好、好的。如果姬子大人您這麽說的話……”


    姬子對滿臉通紅的由麻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接著,她再次看向我。


    “我真的嚇了一跳……雖然我嚇了一跳——”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道:


    “……不過,就算發生了這種事應該也不奇怪吧,因為這裏是私立花時雨學院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後。


    “我大概了解這個狀況了。真是不可思議呢。”


    佳代花姬子聽完我在五重塔裏恢複意識之後發生的事情,她歎了一口氣。


    我坐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上,承接著她的視線。


    這裏是學院府室,這間學校把學生會稱作學院府。


    我身旁有三個學院府委員,也就是學生會委員。她們已經向我做了自我介紹。


    第一個人,是不知道為什麽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佳代花姬子。她雖然才高中一年級,但已經是學院府的副府長了。


    第二個人,是剛剛抓住我胸口的嵯峨島三千代,三年級。聲音低沉,講話像個男生。具有不像女子高中生會有的威嚴。她是學院府長,也就是學生會長。


    第三個人,是戴著眼鏡的書記,一年級的間野和季。在我們進到房間裏的時候,她正獨自整理文件。她看到我們之後所說的第一句話果然就是“有兩個姬子大人!”現在,她正像個秘書似地站在三千代身旁。


    “你相信我剛剛說的話嗎?”


    我畏怯地向姬子問道。雖說我自己也不相信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佳代花姬子有些困擾地微笑了。


    “你這個樣子——和我一模一樣的長相是我無法否定的現實。這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嵯峨島三千代一直盯著我看。她把雙肘撐在學院府長用的巨大桌子上,把下巴放上交握的手背,半翻著白眼說:


    “姬子,你應該沒有雙胞胎姐妹吧。”


    “是的,我並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三千代大人。”


    “不過就一個陌生人而言,你們實在長得太像了。如果沒有整型的話,我實在很難想像一個陌生人會跟你相像到這種程度。”


    姬子一邊折著她白皙優雅的手指,一邊數著我和她說明的事並反芻之。


    “你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變成了這副模樣……而且,你還失去了記憶……然後,窗子上寫著‘為了償還你的罪過,你必須去幫助另一個你’……”


    以美麗雙瞳盯著我的姬子向我問道:


    “你認為‘另一個你’指的就是我?”


    “我不知道啊。可是我們都長得這麽像了,我想應該是吧——還有,我記得那個人還寫著那個女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的樣子。”


    “那你有可能是搞錯人了,我才不是那麽溫柔的女生呢。”


    姬子露出苦笑。但從她柔軟的身段和語氣來看,她已經是個很溫柔的人了。


    她將纖長的手指抵上自己的唇,陷入沉思。


    “這真的很奇妙呢,簡直就像是卡斯帕爾·豪澤爾的謎團。”


    “卡斯帕爾·豪澤爾?那是一個人的名字嗎?”


    “你不知道嗎?和季,解釋給她聽。”


    三千代對和季下令。戴著眼鏡的間野和季開始滔滔不絕地解說起來。


    “這是十九世紀在德國紐倫堡發生的事。有一天,一個不可思議的少年突然出現在街角。除了卡斯帕爾·豪澤爾這個名字之外,他什麽都不記得,也無法說明自己的出身,還有自己是被誰帶到那裏去的。”


    簡直跟我一樣嘛,我邊聽邊這麽想著。


    “卡斯帕爾·豪澤爾的真實身份至今仍是一個謎。他的dna保存到現在,關於他的研究仍在進行中。根據其中一種說法,他是某個大戶貴族的末裔。他可能是被卷入某種陰謀,所以才會從小被人監禁在某處。”


    “喔~~~~”


    卡斯帕爾·豪澤爾的故事的確引起我的好奇心。不過間野和季也很厲害,簡直像個活動百科全書。


    “閑話就聊到這裏吧。和季,榻榻米牢還空著嗎?”


    “是的,三千代大人。”


    “榻、榻榻米牢?”


    這個帶著凶兆的辭藻讓我驚愕了一下。


    “我要在榻榻米牢進行審問,讓你說出你裝成姬子的目的。”


    “你、你等一下啦。我剛剛是跟你解釋過了嗎?我不記得我自己是誰。就算你要審問我,我也什麽都說不出來啊。”


    “我並沒有天真到會完全相信你說的話。”


    三千代狠狠地瞪著我,她的三白眼好可怕。


    “我們學院府的敵人很多。是誰,又是為了什麽目的而把你送來的,必須盡早揭開你的真正身份。問你的身體是最誠實的。”


    “我叫你等一下啊!這裏是學校對吧?為什麽會有榻榻米牢這種東西?”


    間野毫無感情地解釋:


    “這間校舍是老舊公家機關改建而成的,所以以前的設備就這麽留了下來。現在榻榻米牢被當成了反省室在使用。”


    學校裏不應該留有這種東西吧?可是我沒有這麽吐槽的餘裕。


    “請您稍等片刻,三千代大人。若是突然就把她送進榻榻米牢,那未免也太過殘忍了。”


    佳代花姬子向前邁出,阻擋三千代。


    “姬子,你太溫柔了。不,你太天真了。”


    三千代以嚴厲的眼神看向姬子。


    “我們不能用這麽輕鬆的態度麵對這種異常事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突然出現,而且她還說她喪失記憶,說什麽要幫你的忙,盡說一些沒有道理的事。最想知道她真實身份的,難道不是你嗎?”


    “您說的並沒有錯——”


    姬子困惑地看著我。


    “可是,這位小姐說她什麽都不記得啊。”


    “我們沒有理由去相信她這句話。”


    “我就說我沒有說謊,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啊!”


    我慘叫般地說完後,姬子也表示同意。


    “我並不認為這位小姐是在說謊。如果她要欺騙我們的話,她應該會說一個更真實的謊吧。”


    “她可能是要讓我們這麽想,然後讓我們大意輕敵吧。要想趕快找出真相,問本人的身體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我們還是可以用和平一點的方法……一下就把人家帶到榻榻米牢去審問的話,實在太過粗暴了。”


    “你是想違逆我的意思嗎?姬子。”


    三千代壓低了聲音,很有威嚴地說道。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你愈來愈傲慢了啊。我是掌管這間學院的學院府長,你應該很清楚不聽我的話會有什麽下場吧,佳代花家的小姐。”


    三千代的語氣雖然低沉平靜,但她的額上卻爆出青筋,太陽穴也不斷跳動。她的眼睛栩栩生輝,我仿佛能看見她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危險怒氣。


    “……”


    退卻的姬子閉上了嘴。不過,姬子還是為我盡了力。


    “——拜托您。能不能請您把這位小姐交給我來處理呢?夜已經深了,我想詳情就留到明天再問吧……”


    “…………”


    姬子拚命投注的眼神和三千代憤怒的眼神交會。


    氣氛緊繃的沉默充滿了整個房間。


    三


    姬子和三千代無言的對峙持續了一段時間——


    “……也好,我就把她交給你吧。”


    讓人意外的是,讓步的人居然是三千代。


    “我想你應該學學要怎麽用一個人的力量去處理事情了,你就照著你想的去做吧。”


    “謝謝您,三千代大人。”


    呼——姬子吐了一口氣後,以溫柔的表情看向我。


    “你無需擔心,我相信你。”


    “謝、謝謝你。”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既然你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我想你和我應該有什麽關係吧。”


    “應該——是這樣吧,一定是的。”


    “我去查查學院府的記錄,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得向老師報告才行。還有,我們也得和警察聯絡,並請醫生幫你看一下。”


    “唔,這算是具備一般常識的對應方式吧。”


    在椅子上重新坐好的三千代覺得很無趣地哼了一聲。


    一直無言地看著事情發展的間野和季第一次自己開了口:


    “真的隻要這樣就好了嗎,三千代大人?如果這件事是夜鶯宮所策劃的奸計……”


    夜鶯宮?那是什麽。又有奇怪的辭藻跑出來了。


    “姬子,你覺得呢?”


    “我認為和季小姐的擔憂是對的。”


    姬子先給了和季一個同意。這個女生應該從來不會一開始就否認別人說的話吧。


    “不過,我想這樣的可能性應該很低吧。就算是夜鶯宮的人,她們也無法奪走別人的記憶,或是把人改造得和我一模一樣吧。”


    “這的確很像是你會說的妥當意見——關於這一點,我也是抱持著一樣的想法,我不認為那些家夥做得到這種事。和季,你覺得怎樣?”


    “如果三千代大人是如此判斷的話,我也沒有異議。”


    間野和季乖乖地撤退。


    “那個……夜鶯宮是什麽啊?”


    我有些顧慮地提出疑問後,姬子對我做出說明:


    “她們是一群違反校規、做壞事的學生,我們把那一群人稱作是夜鶯宮。由於她們常常在夜裏活動,所以她們的名字就叫做‘夜鶯宮’,也就是‘nightingale’。”


    應該就像是不良少女集團之類的吧。


    三千代看向手表。


    “已經十二點了。姬子,你打算怎麽做?你要現在就去向老師報告她的事嗎?”


    “不,現在已經太晚了……今天晚上就讓她睡在我房裏吧。”


    “你的房間裏?你是認真的嗎?”


    三千代蹩起眉頭。


    “是的,若是讓我們兩個獨處、促膝長談,我想應該能知道些什麽吧。”


    “我說過要交給你,事情就會交給你全權處理……不過你自己也要小心點啊。明天的學生總會上,你可是身負重責大任。”


    “我明白。”


    “還有,小心夜鶯宮那一群人。她們可能會為了要妨害學生總會而使出各種手段。”


    “我知道了,三千代大人。”


    姬子把臉轉向我,微微一笑。


    “我們得到三千代大人的許可了,你今天晚上就到我房裏來吧。”


    那是一個有如天使般的微笑。


    我和姬子把三千代與和季留在房間裏,走到外麵的走廊上。


    在門板啪嗒一聲合上的瞬間,姬子不安地看向我。


    “不好意思喔。她們說什麽榻榻米牢、審問的,一定把你嚇到了吧。”


    “唔、嗯。不過,多虧你幫我說話,我才能因此得救。謝謝你。”


    “你不用向我道謝。三千代大人雖然很嚴厲,不過我想她應該不是認真的。她可能隻是想試探你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吧,你不要覺得不高興喔。”


    “唔,如果你這麽說的話……”


    不過,那個三千代的眼神卻給我一種很危險、很認真的感覺啊。


    “為了償還你的罪過,你必須去幫助另一個你……”


    姬子低聲說完後,便看向我們兩個映照在走廊窗子上的身影。


    臉蛋當然是一樣的,我們這兩個連服裝和發型也一模一樣的女孩站在一起。


    “所謂的另一個你,指的應該就是我吧。”


    “我不知道……不過,我也想不到別人了。”


    “如果,你是為了幫助我而出現的話。”


    嗬,姬子揚起唇角。


    “我們或許能成為朋友呢。”


    “朋友?”


    “因為你是我的夥伴,我也是你的夥伴啊。”


    嗬嗬,姬子很高興地笑了。她將手抵在唇邊,看起來非常優雅。


    四


    我在入口把剛剛借來的拖鞋換成平底鞋,姬子的室外鞋也是一樣的設計。


    走出戶外後,美麗的月光照在我們兩人身上。木造的三層樓校舍上,每扇窗子都是一片黑暗,隻有學院府的房間有點燈。


    “她們要忙學校的事情忙到這麽晚嗎?”


    姬子對我的問題點了點頭。


    “是的。因為明天是學生總會,所以她們都在忙著準備。”


    姬子走在林間小道上,一頭豔麗的黑發反射月光,放出光芒。


    “工作完成的時候,我把開門窗的工作交給了和季小姐就離開校舍了,在我回到宿舍的路上,聽到有爭執的聲音。過去一看,就發現了你——我真的嚇了一跳呢,因為你長得和我一模一樣,我好久沒這麽驚訝了呢。”


    說著話的姬子看起來還是一副很愉快的樣子。


    “呐,到底有什麽事那麽好笑啊?”


    困惑的我問道。仍舊頂著笑容的姬子像是在唱歌般地回答: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耶。如果這樣讓你覺得不舒服,那真的很抱歉。”


    我們走進一條被竹林包圍的小路。那兒有一個池塘,無數的纖細紫色花朵在月光中綻放,那時擁有三片大大花瓣的鶯尾花。


    花朵美麗而優雅,感覺和姬子很像。


    我看向立牌,訝異地停下腳步。立牌上麵寫著“佳代花家贈”。


    “佳代花……”


    “這是我的姓,所謂的佳代花指的就是鶯尾花。因為這個緣由,我們家就捐錢蓋了這座池塘。不過這是很久以前、在我入學前的事了。”


    “鶯尾花……”


    “我們家把鶯尾花的古語顏佳花的顏佳改成佳人薄命的佳、時代的代,姓作佳代花。”


    捐錢蓋池塘……姬子家應該是個蠻有錢的資本家吧。這麽說起來,剛剛三千代也叫她是佳代花家的小姐。我們製服裙上的紋章也是鶯尾花的樣子,這和佳代花家有什麽關係嗎?


    “對了。”


    姬子在胸前拍了一下手。


    “你需要一個名字呢。”


    “名字?”


    “是的,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啊。”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記得任何東西啊。”


    “那,你要不要決定你自己的名字呢?你有希望別人怎麽叫你嗎?”


    “嗯——被你這樣突然一說,我也想不出來。”


    “那我來幫你取個名字吧。”


    “咦!”


    “嗬嗬嗬。”


    姬子惡作劇般地亮起雙眼,環視四周。


    眼前是一片紫色鶯尾花盛開的池塘,迎風搖曳的竹葉發出沙沙聲。滿月點亮這一切,遠方還有在森林深處彼端,閃耀著光芒的一片湖水。


    現在是新綠的季節,林木的香味傳來。我轉過頭,看見古老的木造校舍和五重塔靜靜地佇立在星空下。


    滿溢著和風的世界以姬子為中心,它有如夢境一般美麗。


    “好美的月亮……舉頭仰望浩瀚蒼穹遙想春日三笠山顛舊時明月。你聽過這首詩嗎?”


    “這是百人一首裏麵的詩嗎?我記得我好像在哪裏學過的樣子。”


    “你猜對了,這是曾經去唐朝留學的倍仲麻呂所寫的詩喔。這是他看到月亮時緬懷起故鄉,遙想故裏的一首詩。”


    故鄉、遙想故裏,我的故鄉又在哪裏呢……


    “遙想春日……春日。春日和卡斯帕爾·豪澤爾押頭韻呢。而且……”(注:日文中春日讀法為kasuga,而卡斯帕爾則為kaspar。)


    將手指抵在唇上的姬子看向長滿鶯尾花的池塘。


    “我是鶯尾花,你是菖蒲,這樣如何?”


    “菖蒲?”


    “不是有一句俗話說‘鶯尾即菖蒲’嗎?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兩者都很美,難以分出高下。而且萩原朔太郎也說過,菖蒲有深沉暗闇的意思——說這種話或許很失禮,不過我覺得那很適合現在的你。”


    深沉暗闇。這的確很符合我現在這個手足無措的狀況。


    姬子彎下身,用地上的小石頭在地上寫下四個字。


    “春日菖蒲。你覺得呢?”


    “嗯……字好難寫,我可能寫不出來。”


    “那,你要不要試著記記看呢——”


    姬子把‘菖蒲’這兩個字抹掉,重新一筆一畫地寫了一遍。


    春日菖蒲。


    “菖蒲……春日,菖蒲……”


    被命名這件事給我帶來不可思議的衝擊。我拉直了背脊,身體微微顫動。


    姬子把臉靠了過來,以吟唱咒語般的語氣低聲說道:


    “沒錯。你是菖蒲,我是鶯尾花。在你想起你真正的名字之前,我就叫你菖蒲吧。”


    “唔、嗯,我知道了。菖蒲。春日、菖蒲,對吧。”


    “嗯嗯。請多多指教咯,春日菖蒲小姐。”


    “請您多多指教,佳代花姬子小姐。”


    “叫我姬子就好。同樣的,我也要直接叫你的名字。”


    “好啊——姬子。”


    “我好高興喔,菖蒲。”


    “菖蒲,我是,菖蒲……”


    得到名字的少女菖蒲在口中不斷複述著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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