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嘛,這事情總歸是因為我們才引起的,所以,夫人飛鴿傳信,特別讓老婆子準備了厚禮,希望能對左相大人補償一二。”


    鬆嬤嬤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手,登時,幾名下人魚貫而入,捧上了幾隻用錦緞包裹的青白玉盒,盒子中不是放著瓶瓶罐罐,就是放著藥材,那些瓶瓶罐罐,穆士鴻暫時不知道是什麽,可那些藥材,他卻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其中一隻靈芝上,泛著血絲般的光澤,足足有手掌大小,還有一株人參,四肢俱全,一看便是上了年頭的極品,這些東西,價值何止萬金!


    更何況,這些東西是夫人賜下的。


    穆士鴻之所以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不是因為他比旁人更聰明,而有心計,而是因為他自私無情,足夠的識時務。


    眼見鬆嬤嬤將夫人都搬出來了,穆士鴻沉吟片刻,終是歎了一口,抱了抱拳道,“剛剛是我有些衝動了,就像鬆嬤嬤說的,政錦的事,畢竟是意外,夫人這份禮,未免太厚了一些,不過,既然這是夫人的一片心意,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穆士鴻如此說,便是承認了穆政錦的意外,將這件事徹底揭過了。


    鬆嬤嬤聞言,倒也鬆了一口氣。


    她雖然是夫人的心腹,可這些年穆士鴻為夫人所做的事效的力,可是旁人比不上的,現在人家廢了兒子,若是真不依不饒,夫人說不定還真會懲罰於她。


    現在穆士鴻鬆了口,鬆嬤嬤也算是放了心,聲音愈發和緩了幾分,“左相大人能這麽想,就再好不過了,其實令公子的傷勢,大人也不必太過憂心,老婆子已經遵照夫人的命令,調配了人手過來,給令公子醫治,就算不能恢複如初,想來,恢複個七八分也是不成問題的。”


    穆士鴻聞言,麵上不禁露了笑意,“夫人的關懷,在下沒齒難忘,既然如此,就有勞鬆嬤嬤了。”


    “應該的,是左相大人太客氣了。”鬆嬤嬤不複往日的傲然,歉然輕歎道,“這件事說來說去,都是我老婆子的過失,是我低估了那位懷安郡主,葉大小姐的女兒果真不同凡響!”


    眼見鬆嬤嬤麵色轉為冷厲,似有不甘。


    穆士鴻不由追問道,“現在計劃已經失敗了,鬆嬤嬤接下來,準備如何做呢?”


    鬆嬤嬤給穆士鴻親自遞上了一杯茶,不答反問,“左相大人以為呢?”


    穆士鴻沉吟了片刻,實話實說道,“因為太子受傷,現下聖上正在氣頭兒上,定會大肆徹查,這個時候若是繼續動手,恐怕會吸引皇上的目光,若是真查到神醫穀頭上,恐怕嬤嬤也不好交代吧。”


    鬆嬤嬤顯然也早有思量,登時點了點頭,“的確,現在的神醫穀,還不適合走到人前,明日我就會暫且離開盛京城,暫避鋒芒,並且留下一些線索,轉移承帝的注意,至於那個小賤人,就暫且再留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左相大人還是盯緊一些為妙。”


    “我明白。”穆士鴻聽聞鬆嬤嬤要離京,心下一喜,麵上卻是鄭重的點了點頭,“鬆嬤嬤放心便是。”


    鬆嬤嬤行了一禮,“那就有勞左相大人了,等回去了,老婆子定然會將左相大人的所為轉告夫人,想必夫人也會感念大人的深明大義。”


    穆士鴻趕忙抬手虛扶,“鬆嬤嬤嚴重了,凡事總有意外,最重要的是,大家都為夫人效力,自然要一條心思才好。”


    “左相大人說的是。”


    鬆嬤嬤讚同的點了點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道,“夜已經很深了,想必左相大人也十分疲憊了,左相大人還是先行回去休息吧,明日,自會有人上門給令公子醫治,左相大人隻說人出自懸壺醫館便是。”


    懸壺醫館,乃是神醫穀開設在世俗中的醫館。


    這裏麵的醫生,大都是神醫穀手下的外門弟子,在世俗中懸壺濟世,聲名在外。


    穆士鴻找到懸壺醫館的大夫,給穆政錦治病,乃是情理之中,任誰也不會生出什麽懷疑。


    如此絕佳的安排,穆士鴻自然不會拒絕,跟鬆嬤嬤寒暄了幾句,這才告辭離開。


    看著穆士鴻的遠去的背影,鬆嬤嬤麵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憚。


    這些年,這位左相大人一直對她恭敬有加,讓她都差點忘了,這個男人是如何爬到現在的位置上的。


    當年,他對葉婉臻也是如癡如狂,那般深愛,不也是為了前途,將其一步步逼進了深淵,更何況是穆政錦這種廢物了。


    這些年,是她大意了,以後,也該小心一些了。


    與此同時,皇宮的韶華殿內,傳出了一聲淒厲的驚叫。


    毫無疑問,珍妃醒了!


    說來,珍妃那張臉雖然看上去深可見骨,鮮血淋漓,卻沒有傷到要害,可對於珍妃來說,她倒寧可傷到要害,也不想傷在臉上。


    看著鏡子裏那張纏著白布,滲著鮮血,完全看不出形貌的紗布臉,感受著麵上剝皮一般的劇痛,珍妃登時失控尖叫,將麵前的銅鏡狠狠的扔出去,連帶著將桌麵上的梅瓶都砸了個稀巴爛。


    “不!這不是我的臉,這不是我的臉!”


    眼見珍妃雙目赤紅,淚珠滾滾,發瘋一般撫摸自己的臉頰,守在她身邊的蘇嬤嬤,趕忙上前,拉住了珍妃的雙手,眼眶泛紅道,“娘娘,娘娘,您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千萬別用力,千萬別流淚,省的傷了自己,傷了自己啊!”


    珍妃聞言,才算是清醒了幾分,驀地鬆手,轉而抓住了蘇嬤嬤,瞪大了眼睛道,“嬤嬤,太醫怎麽說,我的臉,我的臉還能恢複嗎?”


    蘇嬤嬤登時麵露遲疑,欲言又止,“這個……”


    珍妃氣急,“說啊!”


    蘇媽媽眼見瞞不下去了,隻能硬著頭皮開口道,“娘娘,您被黑熊傷的太過嚴重了,太醫說,那傷口深可見骨,就算真的好了,恐怕……恐怕也會留下一些傷痕。”


    白曉珍雖然心裏已經有了猜測,可是真真正正聽到如此答案,仍舊無法接受,脖頸間青筋暴起,歇斯底裏道,“不!不!不會的,不會的!為什麽?我明明有準備的,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我的香囊呢,我的香囊在哪裏?”


    驀地,她發瘋一般的衝下床,瘋狂的四處翻找。


    蘇嬤嬤隻覺心疼不已,趕忙帶人追了上去,“娘娘!”


    恰逢此時,跟著珍妃一道兒回來的淩寶姝,帶著湯藥進來,一眼就看見珍妃正在四處打砸。


    不由眉心一跳,趕忙上去阻攔道,“母妃,您這是做什麽?快住手!”


    “姝兒……”珍妃看到淩寶姝,眸光才算是清明了一瞬,下一秒,她卻是猛然被淩寶姝腰間未曾摘下的香囊,刺激了神經。


    說來,白曉珍這次動手極為謹慎,除了給淩寶姝一個香囊保命,叮囑她要時刻戴在身上之外,並沒有泄露一絲一毫。


    現下,珍妃出了這樣的大事兒,淩寶姝自然來不及將香囊換下來。


    “香囊!”


    珍妃驀地扯掉了那隻香囊,抬頭看向了淩寶姝那張俏臉,眸光凶狠異常,“你為什麽沒事,你為什麽沒事,那些野獸為什麽會放過你,你說啊,說啊!”


    心智混亂之下,白曉珍死死的抓住了淩寶姝的手臂,朱紅色的丹蔻,甚至要透過衣料,刺進淩寶姝的皮肉。


    淩寶姝隻覺兩隻胳膊一陣刺痛,忍不住推了珍妃一下,“母妃,你弄疼我了!”


    珍妃本就失血過多,身體虛弱不堪,全靠著不甘支撐,這才滿地亂跑,現在淩寶姝一推之下,珍妃登時卸力,整個人驀地向後倒仰,暈了過去。


    還好蘇嬤嬤站的近,第一時間把人接住了,招呼幾名宮婢,將人重新抬到了床上。


    淩寶姝似是被嚇到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趕忙坐到床邊,看著蘇嬤嬤給珍妃喂了藥,叮囑了幾句,這才帶人離開了。


    踏出韶華殿的那一刻,淩寶姝麵上的擔憂瞬間消散了大半,眼底湧出了幾分焦躁和迷茫。


    這些年,淩寶姝十分得承帝歡心,其他幾位兄長對她也頗為寵愛,可淩寶姝卻深知,這種寵愛是建立在自家母妃的盛寵之上的。


    現下,自家母妃的臉成了這般模樣,就算承帝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可對著這樣一張令人可怖的臉孔,他的感恩又能持續多久呢?


    一年,一個月,還是幾天?


    可以說,自家母妃的失寵已成必然。


    那她呢?


    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淩寶姝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迷茫,連帶著對這場獸潮亦是怨之入骨,


    她就不明白了:這皇家狩獵場,好好的怎麽會突然出現獸潮呢,真是該死的獸潮!


    淩寶姝並不知道,這場獸潮,正是她的母妃導致的。


    什麽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或許,這就是了。


    相比較於韶華殿的動蕩,整座皇宮的其他地方,也並不平靜。


    現如今太子重傷回宮,所有人視線的焦點,都在他那條被廢的腿上。


    若是那條腿還有治療的可能,還則罷了,若是完全沒有了,那麽太子退位讓賢,便成了定局,用腳後跟想都知道,儲位之爭不可避免,幾位皇子必定蠢蠢欲動,到時候,朝堂恐怕是再無寧日了。


    所有人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明天,做著打算,對於皇城中的人來說,這一晚,注定了是一個不眠之夜。


    相反地,遠在皇家狩獵場的穆顏姝卻睡的一如既往的舒坦。


    第二天早上,早飯時辰一過,承帝就帶著大部隊啟程了,整個皇家狩獵場隻剩下極少的人沒有一道兒離開。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一些喜歡打獵的世家公子,家裏也不想過早的讓這些人趟進盛京的渾水裏,幹脆將人留下了。


    沒了承帝和自家大人,整個狩獵場的氛圍瞬間放鬆下來。


    能留下的大部分都是心大的,次日陽光明媚,十分適合狩獵,營帳中眾人的心情自是十分不錯,隻除了淩四爺。


    說來,早在春獵盛典早前數日,淩四爺便盼著能跟穆顏姝策馬山林,挽弓射獵,然後兩個人在綠樹紅花的掩映下,一個砍柴,一個燒烤,一起吃東西,吃完了再林間漫步,想想都覺得美翻了。


    加之,先前自己還受了傷,氣氛可謂是剛剛好,淩四爺一晚上,在腦子裏腦補了無數個甜甜美美的場景,想著怎麽跟穆顏姝二人世界。


    隻可惜,這些計劃還沒來得及施展,便全部胎死腹中了。


    原因無他,早晨淩四爺興衝衝的去找穆顏姝,就見妘泆泊竟是正在穆顏姝的營帳中拜訪,美其名曰,昨日受到了驚嚇,胸中有些憋悶,想讓穆顏姝看一看。


    淩四進去的時候,穆顏姝正在給妘泆泊開方子,妘泆泊在一邊研墨,那副藍袖添香的畫麵,深深刺痛了這位爺的眼珠子,一個小人在他的心裏怒聲叫囂:那個位置分明應該是他的!他的!


    淩四爺心氣兒不爽之下,登時火力全開,跟妘泆泊各種互懟。


    隻不過,還不等這位爺發揮出十成功力,又一個不速之客到了。


    裴雪燼也過來拜訪,倒不是以看病的名義,人家說了,就是擔心友人,想過來看看,可惜昨天不想耽誤穆顏姝休息,這才趕著第二天過來了。


    裴雪燼從頭到尾,都規規矩矩,淩四爺卻覺得他分明是司馬昭之心,其心可誅!


    淩四爺一門心思想要跟穆顏姝趕緊離營,妘泆泊和裴雪燼得知二人要出去打獵,怎麽可能錯過這種機會,登時統一戰線,淩四爺嘴炮無敵,以一敵二倒是沒什麽壓力。


    奈何那兩人也是用上了壓箱底的功夫,直接從穆顏姝下手,妘世子稱自己想要出去打獵,奈何身體不濟,若是跟穆顏姝一起,便可以安心了;至於裴世子,則是提起了那一天一夜,想要再次嚐試一下野外燒烤的滋味兒,毫不掩飾想要一同前往的心思,這兩人一個賣慘,一個賣回憶,一來二去之下,最後的結果,就變成了四人行。


    本來的二人世界,多了兩顆鋥亮鋥亮的夜明珠,淩四爺這心情能爽快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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