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名坦然笑道:“林兄誤會了,我一個將死之人,對世上隻有眷戀,這十年來不曾對任何人動過殺心,如我站在這裏,是想在道友即將迷失時救下道友般,並沒有為難過這位小友。”


    林銘點頭,他的確沒有從易名身上感受到殺意,這番話語,應該屬實,道:“易兄的確高風亮節。”


    “林兄實力強大,我先前所說,卻是多慮了。”


    易名苦笑,他微微沉思,忽然問道:“敢問林兄,看到了我易家先祖留下的劍十八式嗎?”


    林銘道:“是,斷劍式吧?”


    易名緩緩點頭,眸光微閃,林銘在如此年紀如此境界就領悟了他易家先祖的劍十八式,是否可以……


    “實不相瞞,我易家先祖所創的這劍十八式,並不是正道,他是在國破家亡的大悲痛中創造的大仇恨劍法,是生死相搏之劍,雖然發揮了劍的極致威力,但同樣是背棄了自己最誠摯的‘道友’。”


    若是仙人來,易名非但不會救他們,也不會說出劍十八式的真相,但他卻不想林銘走上一條絕路,道:“我先祖晚年時意識到了他的錯誤,將這十八座劍碑留下來,並非是想證明什麽,隻是想後世有驚才絕豔者,能借鑒此錯誤,從而悟出真正的劍十八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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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名望著林銘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希冀的激動。


    林銘驚異,點頭道:“我看出來了。”


    他本以為那位易家仙人被仇恨蒙蔽心智,走上了一條歧途,但現在看來,能夠在道之境界超越修為境界的存在,還是有一定本事的。


    明道之境啊,即便是尋常金仙,都難以企及!


    易名愕然,隨後灑然一笑,道:“倒是我小看道兄了。”


    “父親……”


    忽然,一個細細輕吟聲響起,遠處一個臉色蒼白的小女孩跑過來,她隻有七八歲大,光著小腳丫,白色長袍及地,跑動間一雙雪白的袖珍小腳若隱若現,那蒼白的顏色幾若晃花了人眼。


    她有著長長的睫毛,如兩輪彎月般細嫩而柔美,櫻唇泛著不正常的白皙,一雙眸光有些黯淡,柔柔弱弱,好似對林銘二人有些畏懼,但當她看到易名時,黯淡的眼眸中爆發了點點歡喜。


    她張開雙臂,似是期盼著有人能抱她。


    易名蹲下身,樂嗬嗬的緊緊抱住她,小女孩滿足的將小腦袋縮進易名懷裏,喃喃道:“吟兒又睡覺了,這次睡了好久好久,醒來不見父親,還以為父親不要我了……”


    易名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一直從容不驚的他此刻臉上滿是溫柔,道:“不會的,父親在這裏,永遠都在這裏,父親會永遠陪著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哄了好久之後才把小女孩心中的陰霾抹去,讓其綻放了開心的笑容,易名如變戲法般取出一個小巧風車,小女孩眼眸一亮,終歸是孩子,馬上就拿著風車滿院子跑了。


    “這是我的女兒,易劍吟,兩位覺得如何?”易名寵溺的看著在風中奔跑的小女孩,微笑道。


    羊胡子老頭有些遲疑,易名這是問他嗎?看向小女孩,他張開嘴來正想天花亂墜的誇獎一番,可最終眼眸閃了閃,卻又無聲閉合,別過頭去,好似不忍去看。


    林銘默然道:“傳聞名劍山莊是劍道世家,此言果真不虛,我在你的女兒身上感受到了比你還濃鬱無數倍的劍意,若是不睜開眼眸,隻用神識觀察,會錯以為那是一柄有呼吸的劍。”


    易名本身就是劍道行家,林銘的說法不出他意料,笑道:“道兄以為,我女兒還能活多久。”


    “看怎麽調養了,若是依舊照你的法子,至多還有三年壽命,若是我來的話,至少也能再活十年。”


    易名身軀大震,豁然轉身,直直的凝實著他,一字一句道:“道兄可曾收徒?”


    林銘點頭道:“曾收過收一個記名弟子。”


    “可否介意再收一個?”可憐天下父母心,雖然林銘隻有三言兩語,但易名也一定會孤注一擲,因為他……真的沒辦法了!


    林銘搖頭,道:“抱歉,我沒有太多時間去照顧,但放心,我承了你情,臨走前會留下一道丹方,按照丹方來療養就可以了,且你還能再活十年,跟不跟著我都無所謂。”


    易名眼瞼微垂,看似強大的身軀中卻是忍不住的顫抖,有些哀傷,也有些絕望,父女同死麽?也不錯了,至少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道友可知我易家為何數千年來都是一代獨傳?”


    “見你前不解,見過你之後有些心得,見到你女兒後差不多可以確定了,是令先祖的緣故吧?道之境界壓過修為境界,也並非全是好事啊,大起大落之後他的心境動搖,劍道崩碎,然修為卻不足以承受這種崩碎,以至於崩碎的劍道殘留在了血脈之中。”


    林銘看著劍名,道:“是這樣吧?易家一代隻有一人,是因為血脈中的劍意壓塌了你們的生命力,還能生育一人都算是天大的奇跡了。”


    “正因為這點,外界才盛傳你們易家的大道,是修煉界唯一可以血脈相傳的大道,羨慕非常,卻不知你們祖宗的劍道早已銘刻在了血脈中,想不要都不行,你們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利。”


    易名苦澀的慘笑:“是啊,成也劍十八式敗也劍十八式,老祖若是不創造出斷劍式,根本不會有此難,即便他暮年尋得能讓我等壓榨生命力去生育的秘法,又有何用?”


    易名臉色有些猙獰,這對於風度翩翩,從容淡定的他來說是不可思議的,可以想象他對那位易家仙人的仇恨之深,以前是沒有訴說對象,今日見到自己女兒的慘狀,又有林銘為知音,頓時再也忍不住了。


    若是那位老祖在麵前,說不定易名都會直接拔劍相向。


    “劍十八式是斷送我易家的起因,我易家的生路,也隻能從斷劍式中去尋。”


    易名忽然臉色一正,看著林銘,鄭重道:“這些年來我易家不禁止外人來觀看,並非是怕了,而是想要借外人之手解開我易家血脈中的劍道碎片,但可惜,數千年來無一人能做到。”


    “林銘,道兄,你能幫我嗎?”


    林銘略微沉吟一分,其實易家的問題也並不是不能解決,隻要一位道祖出手,就能輕易除去他們血脈中的劍道碎片。


    若是他重臨巔峰的話,也能做到這一點。


    但林銘目前還隻是嬰變後期,且或許不日就會遠去,十年之內都不一定能回來,所以隻能沉默。


    “嗬,嗬嗬,嗬嗬嗬……”


    易名慘笑,放蕩的笑聲回蕩在院子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味道。


    雖然老祖找到了能讓他們血脈延續的方法,但卻隻是遲緩家族的滅亡罷了,因為血脈中的劍道碎片並不會因血脈稀釋而變少,反而擁有易家血脈越少,劍道碎片在易家血脈中占的比例就越大,到最後,就會徹底變成一把劍。


    甚至,不客氣的說,這是主動將子孫後輩推向無底深淵啊!


    “父親,父親你怎麽了,是不是吟兒又惹你傷心了?”小女孩看似年幼,實則早已養成了玲瓏心思,先前雖在玩耍,但卻時時都在注意這邊的情況。


    看到父親有些不正常的笑,她連忙跑過去緊緊抱著易名。


    易名抱起她,寵溺道:“沒事。”


    “哦。”


    易劍吟乖巧的點點頭,卻偷偷的從易名懷中探出小腦袋,憤憤的瞪著林銘,小拳頭從長長的袖袍中伸出來,似是想威脅林銘般,小嘴喃喃著:“壞人,大壞人,打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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