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方?”百裏敬心裏那點兒不自在立刻被最寵愛的小孫女給捋平了,“以前不都是說三百六十個讚最多?”


    小馬屁精立刻上線:“本來三百六十個讚是最多噠!可是我們家祖父英明神武、不畏強權、天下最偉大、天下最慈祥!當然要突破常規,果斷要給一萬個讚!”


    一家人都被她給逗笑了。百裏敬扶起大孫女,讓百裏芸扶著姐姐坐下,說話也沒那麽尷尬了:“你們都是我的血脈子孫、嫡親的後代,出了事我焉能不護?倒是你們不要怨我插手了你們的私事就好。祖父老了,一輩子戎馬半生,刀裏來血裏去,圖的就是能讓家人享福。”


    百裏芸扶著姐姐坐下之後又跑過來擠在祖父的椅子裏,百裏敬寵溺地摟住這個小孫女,看了兒孫們一眼,歎息道:“孩子們把話都說開了,老頭子今兒個也想說句你們不愛聽的心裏話。”


    李氏見公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趕忙起身恭敬地道:“父親但說無妨。媳婦年紀輕見識淺,還望父親指教。”


    “媳婦莫要多心。並不是你有什麽做的不好,為父也不是什麽指教。隻是說說幾句心裏話罷了。”百裏敬抿了一口茶,臉色也深沉了下來。


    “世間人教養孩子,莫不叫孩子要出息。男子要出人頭地,女子要規矩知禮。可是何為出人頭地?何為規矩禮儀?天下之尊是不是最最出人頭地?忠君愛國是不是最大的規矩禮儀?可是老頭子我跟著先帝爺,率領著千軍萬馬,造了前朝的反,還親手砍了皇帝!”


    屋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百裏敬一雙鷹目閃著一種無比銳利的光輝:“千萬條道理都強不過一句成王敗寇。人要活得好,就不要活在旁人眼裏和那些拘死人的規矩裏,而是怎麽灑意怎麽活。——這件事上,親家母對溪桑的教導,我覺得教得甚好!”


    百裏芸立刻對祖父綻開一個百分百讚同的笑臉。百裏敬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你們是我的兒孫,注定從出生就踏在老頭子我的功勞簿上。而功勞這東西,少了護不住家人,多了則是功高震主。連老頭子我尚且要辭官放權,你們豈能再往皇家的刀刃上湊頸?若要我說,咱們百裏府,不如做一家紈絝!”


    老將軍振聾發聵地說——不如做一家紈絝!


    此言一出,他兒子傻了,他兒媳婦懵了,他孫子孫女全驚呆了!


    但是仔細一想,是這個道理哦!權力要來做什麽?難道不是為了護持一家人都過得高人一等?他們家已經比全天下的絕大多數人都高人一等了呀!


    那麽還要更多的權力做什麽?再造一次反麽?——會不會,皇帝也是這麽想的?


    現在把腦子反轉一下:他們家有權、有地位,還有超多超多的錢,卻要放棄享受,卻要男人們還一代一代地辛辛苦苦去爭權奪利、女人一代一代地拘著自己恪守規矩禮儀,不傻麽?


    一家人麵麵相覷——真的好傻哦!


    百裏敬看著兒孫們應該是都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捋著胡子陰險狡詐地笑了:“什麽皇長子、皇次子,什麽花魁不花魁。我百裏敬的孫女,跳舞跳得好看,當過整個河間府的舞技花魁,這是我孫女的本事!誰愛嘰嘰歪歪,那是她們嫉妒!至於想打我閨女的主意……我不是當著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麵兒說了麽?想娶我孫女,這輩子就隻能有她一個!否則,老子滅他全家!”


    祖父……威武!


    從這一天起,百裏家一家人就像忽然間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全家人都抽風了起來,很讓京都的人們大跌了一番眼鏡。當然,這是稍後的後話。


    且說一家人在道觀裏關起門來談心的這天。晌午過後,全家人都休息好了,打算按原計劃下山回家。百裏柔如夢初醒地忽然叫了一聲:“這就該走了?可我還什麽都沒玩呢!”


    可不是如夢初醒麽?之前幾天,她整個人糾結煩惱,現在回想起來,就剩下懊惱可惜了!


    “可是我和祖父、父親都隻請了這幾日的假。”百裏辰有些為難地道。雖說決定要轉型做紈絝了。可祖父後來也說了,不要一下子變得太明顯,要慢慢來,每遇見個什麽事兒就多顯露一點,戲要一點一點地演起來。


    “你們走你們的,把溪桑留下陪我。”百裏柔理所當然地拽過妹妹,“總之不能讓我一個人白來這一趟。”


    也行。李氏點頭同意,其他人也沒什麽意見。隻有百裏止不樂意。二姐留下,他也想留下。結果被他娘指使他爹暴力鎮壓了。


    兩個女孩子今晚可以住一屋。他一個小男孩往哪兒放?


    百裏止委委屈屈地被他爹揪著後脖領子提溜走了。看吧,這要是他二姐指定就行,換他就不行!


    他早就發現他家的這個特點了。人人都覺得她大姐做什麽都好,二姐幹什麽都行,就他和他哥,處處被管著、訓著。


    百裏家的男人,自他爹往下,在家沒地位!


    百裏柔和百裏芸姐妹倆打獵遊山回來見到二皇子屠弈的時候,已經是又一天的下午。


    那是一道窄窄的山梁,雖窄但也能容兩匹馬並行通過,小跑而過並不是很危險。但它是姐妹倆回道觀的必經之路。走到一半發現前麵有人,已經來不及掉頭躲開。


    姐妹倆也都沒想要躲。


    有的人,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人家都能跑這兒來堵上你,躲開一次兩次,躲不開十次八次。


    也是因此,之前其實就有前哨說二皇子出現在前方山梁底下,姐妹倆相視一眼,誰都沒有繞路的打算。


    屠弈並沒有帶護衛,隻身一人遙遙站在山梁盡頭的一株古鬆底下。輕袍緩帶在深秋的山風中瑟瑟翻飛,讓人看著不知為什麽平生幾分淒涼。


    姐妹倆並騎上前,下馬行禮:“見過二皇子殿下。殿下萬安。”


    二皇子輕輕地“嗬”了一聲,意味不明地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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