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了縣主,景泰帝自覺在義女麵前很有麵子。聽說逆女進宮謝恩了,遛遛躂躂地也蹭到了皇後的宮裏。


    百裏芸難得沒見著皇帝就翻白眼兒,顛顛顛跑過來,老懷欣慰地拍了拍皇帝的胸膛:“這回倒是有點兒義父的擔當了。”


    皇帝瞬時瞪眼,原意是大罵,出口的話卻是把他自己悔個半死:“那是,朕何時沒有擔當了?”


    哐嘰!……皇帝仰頭、閉眼、換頻道……然後怒氣衝天地瞪著自己胸口那隻大逆不道的廬山之爪大吼:“百裏芸你個沒上沒下、沒皮沒臉、沒尊沒卑的逆女!”


    百裏芸抱頭鼠竄。


    高公公欣慰:今兒個這頓午膳,皇上估摸著能多吃一整碗!


    半年後。新晉封的百裏縣主率領著萌蠢弟弟又跑了。


    這回姐弟倆是瞞著爹娘偷跑的。因為她娘說了,等下個月姐弟倆過了十三歲生辰,要把弟弟送去書院裏讀書,請個嬤嬤來正式地給姐姐立規矩。


    百裏小壞蛋不見了。已經習慣跟小壞蛋鬥智鬥勇的皇帝壞心眼地撒開密衛去追蹤,然後暗搓搓地給懷化將軍透了消息,慫恿他去抓人。


    一個月後,倒黴的百裏止被他爹給逮了回去。


    皇帝私下裏問百裏敦:閨女呢?關鍵的造反頭子怎麽沒逮住?


    百裏敦不好意思地說:他閨女手上有他和他老爹給的一百多護衛,還有太子殿下也貼補了幾十,冀王那邊當年為了打入內部也派了些“奸細”,攏總過兩百了。他帶去的人手少,逮不住!


    皇帝真想奪過龍武軍的軍印來砸他一臉血!


    堂堂禁衛軍一軍統帥,啊?連個手下才兩百人的丫頭都逮不住,啊?


    就算……就算逮自家閨女是私事,是不能動用禁軍,可……朕這不是沒打算追究麽?


    景泰帝憋了一肚子氣,回到後宮就發了脾氣。


    訓斥皇後:“讓你把那小混賬看著點兒、看著點兒,你是怎麽看著的?都快十三歲的姑娘了,不在京城裏好好地陪著她母後,山南海北地不著家,像什麽話!”


    又打了高德有板子:“一點小事都做不好,虧你還有臉杵在朕的臉前頭伺候!”


    晚上,太子來了,屏退眾人,直言不諱地問:“父皇,溪桑到底怎麽著您了?”


    皇帝陰沉著臉坐在禦案後頭,看著太子不言語。太子也不催,父子倆就那麽對視著。


    皇帝突然就發怒了,抓起書案上的書、筆、墨、折子……總之有什麽撈什麽,瘋了一樣地往太子身上砸:“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老而昏聵!是不是都覺得我腦內有疾!是!我是老了,我是憋悶,可這都是你們給害的!”


    太子不敢置信地看著突然說出這種話的皇帝,愣了一下才想起依禮下跪:“父皇息怒!都是兒臣的不是,請父皇保重龍體!”


    “我保重龍體幹什麽?整天整夜地操勞,然後殫精竭慮地猜整個天下、所有人的心思麽?朕的確是皇帝!的確是九五之尊!朕是!”


    皇帝嘩啦把一卷竹簡直直砸在了太子身上,咬牙切齒地恨道:“可朕也是你們的父親、是後宮諸妃的夫君、是半山王的兄長、是那些幼年好友的知己故交!可你們、你們……”


    皇帝衝動地從禦座上走下台階,臂指太子:“你們用真心對待過朕嗎?你們可曾直言不諱地對朕坦露過你們的內心?”


    哪怕是抱怨、哪怕是不屑、哪怕是沒上沒下沒尊沒卑,至少讓他覺得這世上他活得不是那麽孤單!


    太子慢慢抬頭,創痛地看了皇帝一眼,垂眸不語。


    他也是從幼年耿介的時候過來的。當年的父皇也是他眼中的山嶽,心頭的信仰。曾幾何時,他也曾將自己最渴切的願望毫無掩飾地攤開在父親的麵前。


    如今,那種心頭的熱望被一次次冰水澆滅的感覺猶在,三百多天不見天日的幽禁依舊冷如骨髓,可是父皇,已經完全忘記了他自己造成的傷害。隻記得所有人都對他掩上了心扉。


    就這樣吧,君臣父子,本該如此。


    皇帝呼哧呼哧地站在那裏,喘息了一會兒,漸漸冷靜了下來,冷冷地背過身,恢複了帝王的無上威嚴:“朕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誰的眼裏放著江山,誰的心裏放著朕這個皇帝。好好做你的太子,朕的事,無需你操心!”


    太子默默行禮告退。高德有不敢去送,隻能在一旁心疼地看著這一對父子。他隻是個太監。有些事,就算落在眼裏,也永遠沒有自己置喙的餘地。


    隻不過……高德有忍著屁股上的傷,為難地想:今日之後,百裏縣主那邊,他到底是管呢?還是管呢?


    ------題外話------


    皇帝的這一段差不多就寫到這裏了,應該足夠大家了解這個人了。接下來正式進入長大的女主。以後大家會明白,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皇帝在女主的人生裏是個多麽重要的角色,而他的這一段的心路曆程又是多麽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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