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芸今天穿了一身很不起眼的藏藍色襖裙,頭發梳著尋常的夫人髻。臉上未施脂粉,頭上隻帶了三兩銀飾,整個人顯得清新樸素,如一朵嬌嫩的清水芙蓉。


    身後,高公公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守在了門邊。劉晉猛地回過神來,再看室內竟再無一個下人,心中又是一驚。


    既然沒有別人,那虛禮他也不行了,直起身蹙眉擔憂道:“你這是怎了?”


    百裏芸卻在這時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壓抑地道:“是我糊塗了!劉晉,你下去吧。”


    再怎樣衝動,怎能一腔悶悶不願與夫君傾訴,卻另找一個人讓他帶自己出去解悶呢?自己心裏雖然並無紅杏出牆的意思,但若讓人知道,這與紅杏出牆何異?


    她如果真這樣做了,讓獵哥哥情何以堪?


    劉晉沒動。他看著她,看得出她的狀態很不好。她找他來本想說什麽?他很想知道,可他又隻能逼著自己不問。


    百裏芸聽到他沒動,忍著情緒又平靜地說了一遍:“你下去吧。”


    劉晉站了片刻,到底還是行禮告退了。出了門一扭頭,高公公站在門左邊,郡王不知何時過來的,臉色陰沉如水地就站在門右邊,目光死死地盯著他。


    劉晉的腳步定在門口,默默地站了片刻,走開了。


    他沒有什麽好解釋的。其實他寧願自己有什麽好解釋。可是事實是,他沒有。


    拓跋獵腳步沉沉地走進去之後,高公公默默地把門關上了。


    拓跋獵一言不發地進來,一聲不吭地坐在了百裏芸旁側的椅子上。百裏芸沒什麽反應,依舊是一隻手抬起來攔著眼睛。除此之外,整個人的反應木木的,有一種自暴自棄的頹廢。


    “你叫他過來,本來想做什麽?”拓跋獵到底還是悶聲問了。


    百裏芸語氣平靜到淡漠,若是仔細聽她的聲音,都能感覺到她已經累到不想遮掩:“讓他帶我出去走走。”


    拓跋獵覺得這一刻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去哪裏?”


    百裏芸心中發苦,語氣卻平平道:“隨便哪裏。大漠,荒原。或者直接離開西北去江南,誰知道呢?”


    拓跋獵有一刻覺得自己的修養簡直連聖人都及不上:“那怎麽沒有去?”


    她剛才隻要開口,拓跋獵相信劉晉就是豁出命去都會實現她的願望。


    其實,他也可以的。


    隻要她開口,他拓跋獵也會豁出自己的命去,什麽都不會顧!


    “剛才一時糊塗,抱歉。”百裏芸淡然地放下手,眼中並沒有淚。她起身,抬腳往內室走去:“有些累,我再去休息一會兒,你隨意。”


    腳步才剛轉身邁了一步,手腕忽然被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在發顫,聲音也積聚著數不清的怒火:“溪桑,你什麽意思?”


    百裏芸沒有抬頭看他,隻壓著一腔鬱火,略帶譏誚地看向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所以呢,你想怎樣?”


    拓跋獵在這句話裏聽出了他從聽到過的可怕的東西!


    他想怎樣?他能想怎樣?難道說因為她剛才懸崖勒馬的一個召見,他就會像他大哥一樣,跟她和離不成?


    可她的意思裏,他明明白白聽到了她就是這麽認為的!


    而她在說,他想怎樣,她接受!


    拓跋獵從來沒有如此刻般憤怒和恐懼!


    他忍無可忍,抬腳踢碎了剛剛自己做過的那把椅子,上前一彎腰就把鼓著大肚子的百裏芸從地上橫抱了起來!


    門扇緊接著被他一腳踢碎,拓跋獵怒火滔天地抱著人出來,站在院子裏一聲大吼:“高德有,備馬!”


    拓跋獵突然帶著百裏芸出門了!沒有帶護衛,也沒有帶儀仗,就光禿禿一匹馬。郡王爺把長公主殿下裹在厚厚的大氅裏橫抱著,馬蹄踏踏而去!


    鎮北王到營裏去了,在家守著兒子媳婦和兩個小孫女的王妃孫氏聽到消息,魂兒都快嚇沒了!趕緊讓人去追!


    八個月的孕婦了!那混蛋兒子竟然還帶她騎馬!瘋了不成!


    拓跋獵抱著百裏芸絕塵而去,王府的護衛奉命追趕,被劉晉帶人攔住,轉達了駙馬的意思:他要帶長公主殿下出去散心,不許任何人跟隨!


    其實,獅駝帶著所有暗衛都跟上了。


    郎風也暗搓搓地備了馬車,從側門悄悄地帶著人去山莊跟主子匯合了。


    兩輛車,裝滿了長公主準備的生孩子要用的東西,還有幾個人。一輛馬車上塞著采蘩采蘋兩個丫鬟,以及一個老太監。另一輛馬車上塞了三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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