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是因為你心裏沒有這些紀律,而沒有紀律裝在心裏的軍人不叫軍人!”侯軍長的每一字宛如重錘一樣砸在某人的心頭上,“你不知道什麽叫做八項注意。如果你知道,不會對一個孩子說這麽殘忍的話。既然不知道軍隊的紀律不能叫軍人,我看你就給我脫下這身軍裝從這裏滾蛋!”


    高如雪的雙肩哆嗦著:“軍長,我,我——”


    這一刻,她終於記起來自己今天做了什麽。可她有說錯嗎,那孩子不會讀書和她能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


    “你穿著這身軍裝不僅代表你個人是軍人,代表的是部隊的榮耀。你和那孩子說什麽話?你自己覺得你自己很有才。我告訴你,有才有什麽用?如果你思想是髒汙的,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你這叫做犯罪!有才通通是屁!”


    侯軍長洪亮的嗓門在空氣中強烈地震蕩著。


    所有軍人肅穆地聽著。


    高如雪的眼眶裏水光流動。


    然而在侯軍長嚴厲的審視下,她要是這會兒敢掉一滴淚下來,那是完蛋了。


    現場不會有人安慰她。


    因為她犯的是部隊的鐵紀!


    剛好高政委領著炊事員走進來,聽到這裏,對侯軍長說:“我看,老侯,把她安排到連隊去吧。”


    “是需要讓她下連隊鍛煉的。”侯軍長讚成高政委的意見。


    高如雪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向兩位領導:她一個高級翻譯人才去連隊?


    侯軍長一轉頭恰好見著某個熟悉的人影說:“呂團長,放你們團怎樣?”


    聽見這話的呂團長一驚,急急忙忙擺手:“軍長,你別為難我了。高記者太有才,我們請不動的。”


    這尊佛他們團哪敢要,不是都說那個陳團長好不容易把人請去講課,結果人家一開口把陳團長的全部幹部挖苦了一遍。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則更叫人吃驚,把團裏家屬的孩子都說成是笨蛋。


    高如雪沒有想到,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她歡迎她嗎?怎麽此刻都不要她了?


    呂團長的言外之意,侯軍長和高政委都聽出來了。


    侯軍長的臉沉著:“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


    說著侯軍長轉頭看向高如雪。


    高如雪混身打了個抖,眼淚嘩啦啦不受控製地直掉下來。


    結果侯軍長冰冷的一句話,讓她直接抽回眼淚。


    “你哭什麽哭?我們人民作家魏巍寫了一篇文章,叫做誰是最可愛的人。是我嗎?是高政委嗎?是你高記者嗎!”


    “不,不是——”這一下,這一下她都記起來,全記起來了,“軍長,我——”


    “你不是,所以你有什麽資格哭?你嫌棄基層官兵!我和你說,我老侯幹的是什麽,就是服務基層官兵的!”


    侯軍長猛地一拍桌子。


    軍長都放話自己是服務基層的,而她嫌棄。


    高如雪直接要跪倒在地上去了。


    “連隊都不要你,你自己說怎麽辦?你認為你自己還有資格留在部隊嗎?你自己認為你自己很有才嗎?”


    “軍長,我沒有,我沒有——”高如雪泣不成聲,但是,眼淚不敢掉。


    此刻她全線崩潰。她誤以為自己獨一無二的驕傲原來根底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你給我說,誰是最可愛的人?”侯軍長的手指指向對方,仿佛一把高懸的尚方寶劍。


    “是戰士。”


    “你這會兒腦子清楚了?不,我看不夠,不足以。我看你這個思想上的毒瘤,是很久了!”侯軍長吸口煙,口氣嚴厲,負手在屋內踱著方步。


    其他軍人一個個表情凝重。


    “高如雪同誌,你來部隊不過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你能形成這樣的思想,必定是以前就有的。你把這種思想帶到部隊來,說明你如同軍長說的那樣,不知道你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麽!你甚至在進入部隊的時候,思想上已經和部隊格格不入。”高文建政委接著侯軍長的話,更一針見血地指出。


    高如雪抽噎著,此刻她嚇得直發抖:“政委,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不該和那個孩子說那樣的話,我不該,不該人家請我去講課,我借口不去。”


    就這樣?


    侯軍長哼了一聲:“看來這個人還是照樣不懂她思想上的毒瘤究竟是什麽。”


    “軍長你定奪吧。”高政委道。


    “在我看,像她這種人,必須扒掉她身上那身所謂皇帝的新裝。既然連隊不要她,就讓她在門口站著站崗。”侯軍長把手裏的煙頭狠狠戳在煙灰缸裏。


    站崗?站在那裏,被所有過路的人看著。


    從一個被門哨敬仰地叫著高記者大名的人,瞬間變成一個低下的普通士兵負責站崗的,可以被所有人議論,被人指手畫腳。她的身份,她的麵子,她高級知識分子的榮譽,全沒了——高如雪蒼白著臉,完全不敢想象這樣的畫麵。


    這簡直比殺了她更叫她無地自容。而侯軍長和高政委正是要扒掉她這身自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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