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豐州知州府的兵馬還沒有回音,一時間並無糧草補給。


    葉挽道:“我帶人燒毀了北漢大半糧草,他們供給也不多,隻怕兩軍會速戰速決解決問題。”北漢離玉岩關路途遙遠,即使那木亞在糧倉燒毀的時候便派人回北漢王都求助,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供給送出。


    “那麽依葉校尉看,眼下該如何是好呢?”曾寧宇冷冷地譏諷。他當初看妹妹和表妹二人對葉挽不怎麽友好,還以為是女孩子家家性子如此。沒有想到葉挽是真的有瞬間讓人討厭起她的本事,著實見她心煩。


    謝青聞道:“曾公子好奇怪,你作為堂堂副將,逼迫一個校尉交出方法,算怎麽回事?”


    “我在問葉校尉,跟謝小將軍好像沒什麽關係吧。”曾寧宇抱著胳膊冷笑。一個鄉下地方的小將軍,運氣好有個當將軍的爹罷了,也配反問他?


    “行了你們兩個,年輕人不要這麽爭鋒相對的,有這力氣不如上戰場留給北漢蠻子。”謝遠冷哼一聲。他的兒子固然有時有些狂妄需要教訓,但是曾家顯然也不怎麽會管教兒子。“北漢現在失了大半糧草,定會一邊回王都求救一邊攻打玉岩關,無論是我們殲滅北漢大軍還是北漢大軍將我們消滅入侵中原,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絕對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月之內解決。糧草的問題還需盡快解決,褚將軍覺得呢?”


    “謝將軍說的是。”


    葉挽突然開口道:“若是向附近城鎮官府提前征糧呢?”


    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她。


    大燕各地每年賦稅都是由地方官府統一征糧後上交州府,再由州府年結一同上繳中央。豐州知州府若是無法提供糧草,先行從各地府衙提前收繳也是可行的。雖然數目不會太多,至少能解一時燃眉之急。


    馮憑譏笑道:“豐州並非謝家軍的封地,大燕向來都是地方征稅上繳中央之後由朝廷統一派軍糧,從未聽過行軍打仗主帥自行前去州府征糧的,這隻怕不合乎規矩。就算要如此行事,也需事先上報朝廷才是。”


    葉挽道:“上報朝廷之後隻怕朝廷也隻會讓豐州府衙出糧,跟現在豐州知州杳無音訊的情況有什麽不同?馮公公,事有輕重緩急,北境馬上就要迎來幹旱天氣,待一月之後斷水斷糧,你再來談合不合乎規矩的事情如何?若什麽芝麻綠豆的小事都要上秉朝廷,那要您這位監軍大人來做什麽,陪著兄弟們一起餓死麽?”


    “你這是強詞奪理。”馮憑臉色陰下來,這個葉挽實在是棘手的很,難怪娘娘費盡心思的要除去她了!


    葉挽輕笑了聲,繼續說道:“這並非是強詞奪理,隻是見機行事罷了。隻要玉岩關的存糧能拖到豐州知州府的事情調查清楚,自然就有後備源源不斷的糧草而來。我想陛下和曾後娘娘都會理解的。”就算是不理解又如何,提前征糧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屆時待凱旋而歸,曾後還能把立下戰功的嘲風將軍砍了不成?


    “姑母派下馮公公為監軍的目的就是為了阻止褚將軍和謝將軍釀下大禍,你不要在這裏妖言惑眾!”曾寧宇怒斥。


    “大禍?”葉挽輕嗤,搖了搖頭,“什麽是大禍?私自調度糧草麽?難道你以為如今還是前幾年風調雨順的時候不成。不知道曾公子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要不了多少時候就會斷糧,屆時要曾公子您親自餓著肚子披著戰甲上陣殺敵麽?”


    “你!”她後麵所說的話完全就是在諷刺自己沒有上陣殺過敵,隻會紙上談兵!曾寧宇氣的臉色黑如鍋底。


    葉挽看了一眼麵色沉重的謝遠和連城,心中微歎一口氣,繼續道:“曾公子錦衣玉食二十載,是否有體驗過餓肚子的感覺,知道餓得頭腦發昏眼發沉是種什麽樣的感受麽,知道餓得不得不殺死自己坐下戰馬生吃馬肉飲馬血是種什麽樣的感受麽?一軍糧草是為最重,沒有補給即使我們能守下玉岩關一月又如何,最後還是得棄關退守,背後還有數千萬大燕百姓,綿延數千裏的大燕土地,難道要拱手讓給北漢人麽。”


    褚洄定定地看著她沉痛的眼神,知道她前些日子心裏到底有多不好受,不由微微眯眼,心中閃過一絲內疚。


    曾寧宇不屑地冷哼:“說的好像你有過茹毛飲血的日子一般。”


    “我親眼看到過。”葉挽注意到謝遠和連城表情慘淡,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抖,似乎是極為不願回想起之前一個月地獄般的日子。“我不想再看到一次那樣的場景,所以此次糧草之事,不可行也要行。”


    “嗯,就這麽辦。”褚洄隨意應了一聲,看向葉挽的目光別有深意。


    “褚將軍!”馮憑聲音尖利道。他竟然這麽隨便的就答應了葉挽提出的建議,真是沒有把他這個監軍,把朝廷放在眼裏!


    褚洄扯了扯嘴角,麵上卻帶著寒意:“怎麽,馮公公有什麽意見嗎?”


    “擅自調度糧草是重罪!”


    “是麽,那按照馮公公這麽說,本將軍和鎮西軍怕是已經死罪難逃,需抄個幾百遍的家才能一解馮公公的心頭隻恨了。”看著馮憑陡然僵住的臉,褚洄輕輕一笑,看著葉挽道:“那此事就交給挽挽了,謝將軍,沒意見吧?”


    謝遠聽到“挽挽”兩字抖了一抖,回過神之後正色道:“沒意見,老夫這就去寫軍函。”


    ……


    剛出議事廳,葉挽就被一道迅疾之風攬住了腰,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現在了謝府屋頂的最高處。


    “你幹什麽。”葉挽麵無表情地推搡了一下,在屋脊上站定。大正午的把她帶到屋頂上吃風沙,真是好情趣。“謝將軍去書房寫折子了,我現在要去整兵出發。”


    褚洄輕攬那細腰,將纖瘦的人影用披風罩住,桃花眼彎彎的帶著笑意:“急什麽,謝遠寫折子還要寫一會兒,陪我說會兒話。”


    “我們好像說了一晚上的話。”葉挽冷著臉答,一手作勢要揮開他的衣袍跳下去,被褚洄拉住。


    葉挽在心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她不是扭捏的人,明白自己的心意,可以直接大方的承認自己是喜歡褚洄的。可是經曆了昨晚,雖然他們還沒有實質性的發生點什麽不該發生的事,還是讓她覺得有點別扭,不知道怎麽麵對褚洄的好。褚洄還一改往日冷清殘酷的作風,那麽柔情蜜意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喊她“挽挽”……真是讓人忍不住就要掉一地的雞皮疙瘩!想到這兒葉挽真的抖了抖。“你一個大男人,挽挽挽挽的真的好麽……”


    褚洄嘴角抽了抽,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冷哼一聲道:“你還敢嫌棄我?”


    “不是嫌棄你……就是覺得,有點娘,有點難以適應。”葉挽誠實地抿了抿嘴唇。他們現在還不是什麽關係,這麽親密的稱呼真是讓她覺得尷尬萬分。


    “葉挽,你能耐了啊。”褚洄陰測測地伸出手捏住眼前珠圓玉潤的白皙耳垂,冷氣森森,“那你不如好好適應適應,可能往後我都隻會叫你挽挽,當著二十萬中護軍兄弟的麵叫你挽挽。讓他們看看,他們心目中的‘葉哥’是個什麽樣子。”


    “別……”葉挽滿頭黑線,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問道:“說到中護軍,你剛才跟馮憑說的鎮西軍的事,是什麽意思?”


    褚洄哼唧了兩聲,冷著臉道:“沒什麽,就是朝廷為了打壓鎮西軍做的一些雞鳴狗盜的小小手腳。”


    “是什麽?”葉挽好奇道。


    看她睜著眼睛好奇無辜的樣子,褚洄本想繼續逗逗她,但是怕這個小狐狸一下子炸了毛。還是老實地輕哼道:“當年朝廷為了打壓鎮西軍,月月年年拖延糧草和軍餉,豫王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得到的回音始終是戶部正在走程序,或是今年收成不佳,百姓覺得賦稅艱難。”


    “經常這樣?什麽時候的事?”葉挽蹙眉,滿眼的難以置信。兵為一國之重,蕭皇室竟然如此拿守衛邊疆幾十載、辛苦打拚的八十萬鎮西軍!“蕭氏如此行事,豫王和鎮西軍兄弟們是怎麽撐下來的?”她不敢想象,一邊要麵對西秦和北漢的虎視眈眈,一邊後院又在起火,豫王到底是抱著怎樣的一種心情鎮守西北的。


    褚洄私以為葉挽震驚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捏了捏她的臉蛋:“大概有十五年了吧……自從昭陽帝重病之後。”


    “……是曾後?”葉挽心裏猛地一跳。昭陽帝病重,朝事幾乎都是由曾後和曾家打理,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他們的授意了。可是為什麽呢?曾後再忌憚鎮西軍,也不該拿西北百姓、大燕的土地來開玩笑啊。


    “嗯。”褚洄點點頭,“十五年來除卻一拖再拖,經常缺斤少兩或是延遲到達的軍餉和糧草,其他的開支都是豫王想盡辦法自己填進去的。曾後對豫王的忌憚,不關無辜的鎮西軍將士們的事。再後來,我成立了暗閣,專接一些江湖上的生意,發展來錢快的產業,貼補鎮西軍。”


    原來暗閣是這麽來的!葉挽難掩心中驚愕。鎮西軍已經發展成了不是朝廷花錢養的軍隊,隻忠心於豫王一人,難怪朝廷如此忌憚。她想了想道:“不對啊……當時你才幾歲?”


    “十幾歲吧,不記得了,跟你現在差不多年紀。比不上你驚才絕豔。”褚洄勾起嘴角笑道。


    葉挽默默腹誹……她的驚才絕豔是因為老黃瓜刷了綠漆,內心已經是一個二十好幾的老阿姨了!


    褚洄又道:“養兵燒錢,豫王的私房早就被挖空了,暗閣所賺銀錢的貼補也不過是溪入大海。然後豫王就做了個驚世駭俗的決定,將整個隴西每年要送往燕京的賦稅,全都半路截了下來,以作鎮西軍之用。”


    “豫王竟然會如此行事?”葉挽驚道。她跟豫王隻有一麵之緣,隻依稀記得是個十分霸氣威武的大叔,愛兵如子。私用稅收可是要殺頭的。


    褚洄點點頭:“豫王年輕時跟隨威遠將軍,常年駐守西北,別看他現在一本正經的樣子,年輕時候囂張跋扈,很令楚將軍頭疼的。他截了稅收之後,當即向朝廷上了封折子,不提挪用稅收之事,直參戶部尚書不作為,西北將士快餓死了他都派不下軍餉糧草,請當時的戶部尚書親自帶人來鎮守西北。”


    “然後呢?”葉挽輕笑出聲,豫王對著他指桑罵槐,不提曾後,那當時的戶部尚書肯定跟吃了屎一樣難受了。


    “然後朝廷意思意思處罰了一下戶部尚書,再也不提稅收之事。兩方都耍起無賴,一方不撥錢養兵,一方斷了朝廷西北的稅收,也算是達成了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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