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高照,風馬咆哮,兵戈相交。


    兩軍主帥一聲令下,紅衣銀甲的謝家軍和獸皮烏甲的北漢軍在頃刻之間如湖海相衝,戰作一團。


    謝家軍五萬人,北漢軍八萬人,縱使人數相差近倍,有褚洄帶領下的謝家軍也絲毫不顯劣勢,一鼓作氣。


    高懸的曜靈無情地灑下帶著灼灼熱意的光芒,在金戈銀刀之上投下一陣陣刺目耀眼的閃光。閃過錚錚鐵甲,閃過爍爍寒兵,閃過每個人心頭。


    相交之軍逐漸混亂,撇開了伊始的陣型,盾兵也被人群衝了個散亂。每個人皆是奮不顧身地衝進敵軍陣營,以自身多年來行軍打仗自身拚殺的本能,用盡全力,腦海中隻有一個消滅敵軍的想法,再無其他。


    謝家軍一改往日保存實力的作風,而是在褚洄的帶領之下肆意暢快地揮砍戳刺。前些日子的試探都讓他們一個個心中憋屈極了,雖然麵對的是素來有鐵兵石牆之稱的北漢士兵,但謝家軍沒有一個人有怯懦退縮之意。北漢大軍與謝家軍早就是多年的老對手,互相知根知底,大軍的弱點在哪裏一目了然。


    先前的試探也不過是裝裝樣子,消耗消耗對方的鬥誌。今日主帥帶領的一戰才是能讓每個人發揮自身最大能力的一戰。


    沒有計謀,沒有對策,隻是依著人最原始的本能去打去殺去拚,用身體去保衛玉岩關背後的大燕百姓。


    謝青聞手持長刀,麵帶赫赫嗜血戰意。他在玉岩關內守城守了兩個月,不,應該說守城守了足足六年。六年前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即使身負不弱的武功謝將軍也沒有允許他上前線,卻常在他麵前提起少年將才褚洄的事跡,讓他內心憋悶不已。勤學苦練六年,謝青聞可以毫不遲疑的說,他比關內任何一個士兵兄弟都要刻苦,就是為了今日!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上前線,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謝青聞肆意地笑著,全身的肌肉都在躍動,高束在腦後的青絲飛舞,在每一個動作下都飛散起染血的弧度。


    同樣武功異於常人的還有赤羽,他和謝青聞一樣沒有和普通將士們一般撕砍的蠻勁。他雖是暗閣首領,卻是暗閣中唯一一個以正大光明的身份陪伴在褚洄身邊的暗衛。他同樣是鎮西軍中的一名親衛,幼時跟隨主子,主子上過多少次戰場他就上過多少次戰場。


    赤羽沒有謝青聞一樣有種心懷期待與發泄的衝動,每一擊都蘊含著老道和熟練,一擊必殺,絕不拖泥帶水。他牢牢地跟在褚洄的身邊,替褚洄分擔每一個衝撲上來的北漢士兵的壓力。


    褚洄作為一軍主帥,是每個北漢士兵針對覬覦的目標。


    若是能拿下他的人頭,北漢大將之位指手可待。是以無論是小兵,亦或是有職位的將領,紛紛不要命般地往褚洄的方向衝擠。一招得手便是後半輩子享用不盡的高官厚祿,一招失手便是被那位赫赫有名的煞神帶入地獄的無邊黑暗和痛楚。不成功便成仁,一麵富貴一麵枯骨。


    那位被虎視眈眈緊盯的嘲風將軍,手中瀝銀槍卻有如烈火燎原,帶出罡風所及之處無不是鮮血染紅的地麵。


    他沒有像普通主帥一般鎮坐後方,而是像十幾年前一樣,隻身衝入敵軍的包圍圈,挑戰血肉之軀的最大限度。


    烏色輕鎧包裹下的氣場身形極盡美學,每一處肌肉紋理都奮起的恰到好處,長腿輕邁,一步千裏。照夜緊跟在主子背後,漆黑的眼珠子中波瀾不驚,似乎早已見慣了這種場麵,馬蹄如鐵石,輕踏地上的死傷者,斷絕他們最後的氣息。


    瀝銀槍身重數十斤,在褚洄骨節分明的手掌中卻有如無物,輕描淡寫的每一擊都帶起了瀝瀝銀風,錚錚鐵擊,難怪名為瀝銀槍。


    “褚將軍每次都是這樣衝鋒陷陣的嗎?”謝青聞砍斷提著馬刀朝自己砍來的一名北漢士兵的手臂,望著那萬軍之中皎然出彩的黑色身影久久不能移目。這就是年少成名的嘲風將軍,這就是父親時常掛在嘴邊提起的大燕戰神麽。無怪乎父親讚歎,不說其他,光這身手和風采就是他所望塵莫及。


    赤羽將手中長劍送入一個北漢士兵的胸膛,在他震愕不能瞑目的眼神中抽出又揮劍而向另一人。他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為自家主子而自豪:“沒,心情好才會親自上。”


    兩人對戰之間還有心思閑聊,氣的身邊的北漢人嘴歪眼斜。


    遠處被重重守衛包圍的那木亞憤然推開身前的北漢士兵,提起閃著銀光的大刀朝著褚洄的方向衝去。北漢的勇士不需要任何手下的保護,北漢的勇士就該勇於直麵戰鬥,和對方決一雌雄。


    那木亞鷹眸緊眯,眼中不可忽視地閃著濃濃恨意。


    和謝青聞一般,他從少年時期開始就一直活在褚洄的陰影之下。無論是父親的仇恨也好,每日鞭笞讓他更加用勁的學武也好,他就是為了褚洄而活。與謝青聞唯一的差別就是,謝青聞像沐浴著陽光的嫩苗,他卻像是被排擠畸形的樹木,呼察汗的每一句狠厲的鞭策都讓他像活在地獄裏一般,籠罩在大燕戰神的陰影下。


    “將軍!”那木亞身邊的幾員將士用北漢語大喊道。敵軍主帥武功高深,就連當年的勇士呼察赤和呼察汗都不是他的對手,那木亞卻衝出包圍圈想與對方直接交鋒,驚得眾人也連忙向那木亞的方向廝殺而去。


    那木亞滿心隻有仇恨和怨念,手提馬刀,眼裏隻有那個黑色的矯健身影。


    縱使褚洄看上去再高不可攀,他也要把他拉下雲端,讓他摔在泥裏,低如塵埃!


    眼看著越發靠近,那木亞的心中充滿了即將要決鬥的喜悅和嗜血,眼底微微發紅。就在即將要觸碰到那抹黑色身影的一瞬間,那木亞看到對方投來一個輕描淡寫的不屑眼神,連半個字都沒有吐露,就頭也不回地轉身加入了新的戰局。


    那黑衣,黑甲,黑槍,黑馬,像怎麽抓也抓不住的夜,無所不在,卻又觸碰不及。


    他對與自己而戰沒有興趣,他對殺自己沒有興趣!當真是印證了那句話,單挑,無聊。


    那木亞目眥欲裂,滿腔的戰意像被澆了一盆涼水一般,在三伏天凍入骨髓。


    比起麵前有座不可翻越的高山更令人意誌消沉的是什麽?是這座高山根本就沒有把你當做對手,沒有將你放在眼裏。


    “褚洄!”那木亞高喊一聲,卻瞬間被接踵而至的謝家軍包圍。褚洄對他沒有興趣,不代表謝家軍的普通將士們對他沒有興趣。再怎麽說那木亞也是一名北漢將領,一軍主帥,若是能將他的頭顱砍下,就有如十年前的褚洄砍下呼察赤的腦袋一樣,說不定能一躍成名,做上大將。


    他被撲麵而來的紅衣銀甲們包圍,左劈右砍,宣泄著無盡的恨意。


    褚洄在如山如熊的北漢士兵中遊走,麵色冷淡。


    謝青聞一直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靠近,不由問道:“褚將軍,不覺得他很煩人嗎,為何不直接解決了他?”他內心隱隱發顫,總有一種問了褚洄問題就能與他更近一份的興奮。


    褚洄看他一眼,隨手將瀝銀槍挽了幾個槍花,掃開附近蜂擁而至的北漢士兵。他的動作極盡淩厲強勢,每一招每一式都有自己存在的目的,絲毫不花哨,霸氣如風。他薄唇輕掀,涼涼地吐了兩個字:“麻煩。”他的脾氣素來不好,麵對葉挽以外的人一向不假辭色。至於別人聽不聽得懂他說的是什麽,關他什麽事?


    赤羽看謝青聞一頭霧水的模樣,挑開幾個人上前笑道:“主子的意思是,這裏隻有十萬北漢軍,後麵還有二十萬。若是殺了那木亞,後頭指不定還有什麽棘手的人物出現。與其麵對不知底細的敵人,還是心思單純的那木亞好控製一些。”


    “你是怎麽從他兩個字裏分析出這麽多意思的……你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嗎?”謝青聞滿頭黑線地看了赤羽一眼。怪不得能成為褚洄身邊的第一親衛,這個赤羽真是不簡單啊不簡單!


    赤羽說:“時間長了,自然就知道主子是什麽意思了。我們主子很好相處的。”主子雖待人冷淡,但是絕不會苛待下屬,暗閣的每個人都是從身到心地忠於主子,服氣主子。當然他發脾氣的時候除外。


    謝青聞安慰自己,就當是結實褚將軍的時間還不夠長,他對陌生人會特別冷淡一些吧。反正日後相處的機會還多得是,等混熟了說不定他也能閉著眼睛就知道褚洄想表達的是什麽意思呢。


    兵戈聲持續了足足半日,太陽愈漸西沉。


    在忠心耿耿的屬下的保護下,那木亞隻受了些輕傷。他沒有一刻停止過接近褚洄的想法,隻是待到回過神來,卻發現北漢大軍的人數已少了大半,隱隱有比大燕軍還要稀少的趨勢。身邊屬下勸阻道:“將軍,大燕軍今天個個像發了瘋一樣,我們還是先撤吧!”


    傷亡人數太多,不得不暫且退避鋒芒。若是再打下去,隻怕他們八萬大軍今天就要全滅在這裏了!


    再心有不甘,那木亞也知道輕重緩急,當即揮手下令鳴金退兵。他指揮著戰馬迅速撤退,回頭的眼中滿目血紅。


    不急,不能急,還有機會的!


    看著北漢大軍有撤退的趨勢,謝家軍欲奮起直追。他們勢頭正好,若是追擊,說不定能把八萬北漢軍全滅。


    褚洄幽幽舉起手,淡道:“今日先到這裏。”


    此次非試探性的大戰,謝家軍死亡三百多名將士,輕傷重傷兩千餘人,北漢大軍死傷約四萬,可以說幾乎是一場壓倒性的勝利。最後結局以北漢大軍連傷殘兵將都顧不得夾尾潰退而告終。


    玉岩關的城牆上,馮憑負手高立在牆邊,遙望著遠處得勝而歸,興致高昂的將士們,眼中閃過一絲陰翳。


    褚洄之身手,不提領兵之才,卻是舉世難得。就連幾十年前在民間聲望極高的威遠將軍楚穹蒼,也沒有此等幾乎百戰百勝的戰績。若是拉攏不得,此等人才隻能毀了,著實可惜。


    弈秋的美人計已失敗,從前曾後的金銀攻勢又不得法,隻怕不得不在大戰結束時將他滅口。


    馮憑微眯起眼。


    這等身手,隻怕滅口會有些困難呢。


    ------題外話------


    謝青聞:喵喵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傾天下之將門冷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斑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斑蟄並收藏權傾天下之將門冷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