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炯果然言而有信,那日晚過後的第二天就帶著元燦和元錦瑜二人先行入宮向瑞嘉帝和曾後請了安。


    聲稱兄妹幾人不懂事,先烈王一步一路遊山玩水而來,中秋節當日剛到燕京,休日一日便急匆匆的進宮拜會,還請瑞嘉帝和曾後娘娘莫怪。至於烈王和大部隊的使者不日將趕到燕京。


    他們說的是真是假無從考究,誰讓朝廷的眼線都是飯桶,竟然一個都沒有查探到這兄妹幾人的動向呢。曾後心中再不悅也無法,隻得笑眼盈盈的將人安排在驛站,請他們在燕京自行盡情遊玩賞樂,待西秦烈王殿下入京之後再一起為他們接風洗塵。


    “真是廢物,三百死士都奈何不了褚洄與葉挽二人,竟讓他們誅了個幹淨!這些年來養他們何用?”昨夜刺殺褚洄和葉挽的事情直到現在曾後才從曾家一老一少兩位國公口中得知,氣的摔了一地的茶盞。


    她端坐於鳳榻之上,絕美的容顏有些扭曲,氣的胸口不斷起伏。


    到底是為什麽……她幾次三番想要殺了葉挽,都不得其法。難道那孩子的命當真這麽硬,天生就是為克她而來?!


    曾如琥垂著頭盯著地上的碎瓷片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曾丘雲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昨夜損失慘重,一下子折損了曾家三百死士,近段時間是沒有辦法再有什麽動作了。”


    “父親!”曾後問道,“為何三百死士都奈何不了那二人,甚至半個都沒有回來?這些年曾家花銷巨大,哀家是想盡了辦法貼補,怎的就養出了這麽些個廢物來?”她銀牙輕咬,說的極為不客氣,隱隱有責怪曾老國公的意思。


    這麽些年以來她以職權之便替曾家大開後門,籠絡的錢財不在少數,曾府暗地裏養了不少親衛死士,怎麽到關鍵時候連殺一個人都殺不了?加上以前行動失敗的,折損的人已在五百以上,當真是連個小小的葉挽都對付不了。


    曾丘雲也板下臉來,因著曾後的質疑皺眉道:“你這說的是什麽話,行動失敗了是曾家的原因嗎?若是葉挽好殺,馮公公先前為何會失敗,寧宇為何會身死?你當老夫不想殺了那葉挽和褚洄不成?”


    話頭說到曾後身後的馮憑身上,馮憑微微低下頭沒有言語。


    “對不起父親,哀家心急,您不要往心裏去。”曾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提到曾寧宇她的臉就有幾分掛不住了,曾寧宇是曾家的嫡長孫,曾家未來的希望。又是哥哥的親生兒子,她的親侄子……曾寧宇的死到底和她也有些關聯。


    她頭疼的扶住額頭,馮憑立刻上前替她揉起了額角。


    “娘娘,此次曾家又失手,倒不是說褚洄和葉挽有多難對付。而是昨夜護在他二人身邊的,都是豫王的鷹衛。”曾丘雲見她冷靜下來,方才說道。


    曾後手一頓,秀美立刻皺成了一個“川”字。


    “豫王暗中派了四百鷹衛保護褚洄,中護軍不在燕京,褚洄自然是要時時刻刻將鷹衛帶在身邊的了。”


    “豫王……”曾後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這蕭天鳴,老是壞哀家的事。”豔容上劃過一絲狠厲的目光,那眸光閃爍,讓人看不透她心裏在想些什麽。“此次疆兒的及冠大典,蕭天鳴身為疆兒的親王叔,定是要回來參典的。”討人厭的人馬上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來了,真是一件讓人不愉快的事情。


    曾丘雲道:“就算蕭天鳴不是陛下的親王叔,隻怕也是要趕回來的。他容不得有惡虎踏入大燕。”


    “父親的意思是,元楨?”曾後眼神一閃,當即想到了今日入宮拜會的那幾個小的。“是了,元楨與蕭天鳴交惡這麽多年,此次大典元楨竟然會親自前來參加,倒是稀奇。蕭天鳴自然是坐不住的了。”隻是……元楨那賤胚子,跟蕭天鳴一樣的惹人生厭!


    她的表情十分的嫌惡,似乎想到那兩個人就覺得惡心。曾丘雲搖搖頭道:“這些年要不是元楨牽製蕭天鳴,隴西的範圍隻怕還要再擴大一些。相反,若沒有蕭天鳴鎮守西北,隻怕依元楨的性子也不會安安分分的守著西秦。兩者相較取其輕,權看你怎麽取舍了。”


    是利用蕭天鳴先解決元楨,還是利用元楨來消滅鎮西軍,這是個曾後考慮了很多年的問題。兩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各自擁有令人忌憚的勢力,曾後考慮了多少年,就猶豫了多少年,最後隻得讓他們兩兩牽製著,到現在也沒想出個好法子來。


    隻是如今……事到臨頭了需要好好的琢磨琢磨了。


    “今日那元二公子帶來的一位公主一位郡主,父親怎麽看?”好半晌,曾後才歎了口氣幽幽道。


    “無論是樣貌或是心性,現在看上去都尚可。還需再觀察觀察。”曾丘雲心中了悟,看來自己這個女兒是準備選擇和元楨暫時結盟,先對付蕭天鳴了。也是,元楨再如何厲害再如何討人厭,那也是西秦的人,自有西秦帝頭疼去。而對他們來說,蕭天鳴的威脅似乎更大一些。


    曾後點點頭,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是有這樣的人,外人再如何強勢威脅,在他們眼裏都是空氣。


    更多的會把注意力放在身邊的人上,這叫起內訌。


    曾如琥低垂的眼簾中閃過一絲不屑。他們也不想想,豫王若倒,元楨手下烈焰騎的鐵蹄,還不分分鍾踏進燕京來,將這偌大的燕宮踏的粉碎麽?元楨……也不是好相與的人啊。


    他嘴角勾起,耳鬢的頭發隱隱泛白。不過這也不關他的事。他們愛如何折騰,就如何折騰去好了。


    隨著日子愈往及冠大典推進,城中京畿營的守衛越發的密集嚴格起來。在慶國公的指揮之下,整個燕京的氣氛雖仍熱鬧,但人群中多了不少眼線,為迎接各國使臣的到來。


    在燕京的排查嚴密起來之前,葉挽終於在暗衛的幫助下將葉富貴送出了燕京,讓他們趁著形勢古怪起來之前先趕往了羨州,待燕京的事情處理完畢之後再一齊在羨州重逢。


    隻是……燕京的事情,怎麽才算是到了頭呢。


    瑞嘉帝的及冠大典早前就在欽天監的卜算之下定在了十月初一這天,在一片沸沸揚揚的嘈雜期待聲中,萬眾矚目的豫王殿下終於在時隔三十年後歸京了。


    豫王蕭天鳴被貶離京的理由是一件不可哄替的密辛,不過說是密辛,也不過是對於朝廷來說。因為那牽涉到一樁三十年前的大案,死傷百萬的大案。自從那重大事件發生之後,豫王殿下因不滿當時的陛下昭陽帝的判處,與之禦書房爭吵,更有甚意圖改變昭陽帝的決判。是以昭陽帝一怒之下,將其貶出燕京,派去西北苦寒之地鎮守,無詔不得歸京。


    蕭天鳴一守就在隴西守了三十年,代替了原先那位赫赫有名的大將,靠著十幾萬新兵蛋子,終在隴西混出了名堂,與西秦兩兩相望,成為大燕最西邊的一道壁壘。


    其間,他抵禦住狡猾北漢的偷襲,抵禦住驀然奮起的西秦的進攻,將整個隴西的百姓護的滴水不漏,三十年來無一起百姓被戰事波及的事件發生。儼然就是隴西百姓們心目中的天神。


    隻是百姓們愛戴了,朝廷心裏自然就不怎麽舒服了。我隻是把你貶過去受苦受難的,你卻自說自話的混成了西北的天,隴西百姓心中隻知豫王不知朝廷,那還得了?遂在昭陽帝病重之後把控朝局的某位皇後手下,為打壓鎮西軍的勢頭,多年來拖發軍糧,克扣軍餉,就為了小家子氣的讓鎮西軍支撐不住必須向朝廷俯首。


    誰知道,鎮西軍非但沒有服軟,反而變本加厲。


    你不發錢,好的沒關係,我自己賺就是了。


    豫王彼時已經是擁兵五十萬以上的巨人,將整個大燕其他地方的軍隊調集加起來才能堪堪拚得過他。遂他一怒之下,直接斷了整個隴西的賦稅,將稅收用於軍餉。


    朝廷問責,答之:你再不發軍餉老子的兵就要餓死了,餓死了那虎視眈眈的西秦分分鍾就踏進金門關把你們置於死地了。朝廷自己種下的苦果,隻得自己咽下,眼睜睜看著豫王壟斷了大半大燕江山的賦稅,將鎮西軍養的又肥又壯。


    若是昭陽帝泉下有知,不知道多年之前,會不會後悔怒極將豫王貶去西北呢?


    朝廷越發的控製不住豫王,恐其有反意,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安撫至上。看著他左踢西秦右踏北漢,帶給西北邊境大幾年的和平,甚至名聲隱隱向外擴張,直達燕京。


    這位昭陽帝的親兄弟,幼年開始就在楚家軍中混跡,到底不是個凡人。他帶出來的左右手也是非常人所能及,那一位位戰功赫赫的大將軍,無論放到哪國去,都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啊。


    邊境的戰事終於逐漸偃旗息鼓,歸於平靜。昭陽帝駕崩之後,早就被立為太子的瑞嘉帝登基了,隻是當時瑞嘉帝仍年幼,欽天監稱陛下年幼體弱,先帝又剛去世,北漢戰事紛亂,登基大典不宜辦的太過隆重。遂在曾後的意思下,幾年之前的登基大典竟是連外客都未請幾位,就這麽草草過了。


    蕭天鳴厭惡曾後至極,也懶得回京參加侄子的登基大典,眼不見心為淨。


    如今這及冠大典,其實也相當於彌補當時並未大操大辦的登基大典。自己義子又“身陷”燕京,還聽說了西秦那個奇葩的烈王也趕來了燕京,豫王當即拍大腿想,這不行,這次老子一定要參加了。這才興致勃勃的帶親衛趕來了燕京。


    至於宮裏那幾位心裏要擔心點什麽,考慮著什麽,那就不關他蕭天鳴什麽事了。


    歡呼雀躍之聲從城門口一直延伸到合明街上,直到那位萬眾矚目的豫王殿下進了嘲風將軍府才有所收斂。


    布陣精齊的鎮西軍目不斜視一絲不苟的站在偌大的將軍府門口,即使略顯擁擠也絲毫不損其錚錚鐵骨的氣度,數千精兵整齊地列在府門,鴉雀無聲。


    被他們所感染,連圍觀的百姓都逐漸掩了聲息,似乎多說一句討論的話都是對這支守衛大燕三十載的鐵騎的褻瀆和侮辱。


    中秋之後的天氣已經沒有炎夏那般熱辣,正午的微風輕拂,溫柔的撫摸著所有人的臉龐,輕輕的驅散熱意。


    葉挽乖覺地站在人群之中,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位僅僅第二次見麵的豫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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