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的冬天步伐緊跟著立冬之後,悄無聲息的就來了。


    天氣驟冷下來,帶著汲汲呼嘯的北風,將整個燕京吹攏在一片寂靜無聲的寒霜之中。


    發生了異變的及冠大典之後,本應為了慶祝瑞嘉帝成人而同樣隆重舉行的封妃典禮卻在曾後的要求之下草率而過,除卻引起一幹人的不滿之後,並沒有在燕京的一汪深池之中掀起什麽波瀾。


    各路使者帶進燕京的公主千金們,除西秦那位神秘如斯的歆月公主被封為瑜妃以外,另有婕妤昭儀若幹,可以說個個美若天仙,大大的充實了一把大燕的後宮。


    群臣也對空寂已久的後宮充滿了期待,等著哪位娘娘肚中有喜,繼如意公主之後為蕭皇室首先誕下皇長子,以匡燕室子嗣山河。


    在兩次大典過後,各國沒有理由繼續再留在大燕,紛紛告別,在深冬的大雪降臨之前踏上了回國的路途。


    烈王一走,豫王自然也不可能繼續閑在燕京,匆匆忙忙跟瑞嘉帝打了個招呼就趕著往隴西跑,盯緊了元楨的一舉一動。走之前,豫王特地問了瑞嘉帝,什麽時候能派嘲風將軍回隴西,西秦狼子野心蠢蠢欲動,隴西邊境沒了他不行。


    瑞嘉帝支支吾吾地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曾後,尷尬道:“這個……豫王叔需要嘲風將軍,可是朕和燕京同樣需要嘲風將軍坐鎮,北漢現在雖已降了,但是此次並未與大燕聯姻,說不定在打什麽鬼主意,什麽時候就要卷土重來,朕心甚駭。朕知道豫王叔與褚將軍父子情深,不若請將軍在燕京多居住一段時間,待局勢穩定之後,朕必定將褚將軍平安送回,常伴豫王叔左右。”


    好好的將坐鎮羨州、以抵禦西秦和北漢的事故,說成了是豫王想要跟褚洄享天倫之樂才將他要回,氣的中護軍的兄弟們在將軍府裏大罵放屁。


    這平時唯唯諾諾不堪大用的瑞嘉帝,竟然也學會了睜著眼睛說瞎話那招。豫王平時鎮守滄州,褚將軍多守羨州,兩者之間相隔了幾十個燕京的距離,有屁個天倫之樂可以享?還有北漢那話,當定遠侯在北境是吃屎的不成?瑞嘉帝及冠之後,似是迫不及待的想向所有人證明什麽似的,越來越喜歡突顯自己的存在感,真是不可以小看任何一支“潛力股”。


    雖然人人都知道,朝廷將嘲風將軍留在燕京,幾乎可以確定是打著挾持褚將軍來震懾豫王殿下的意思,但是這種事情心裏想想就好,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出來為豫王殿下和嘲風將軍打抱不平。


    沒辦法,就算是王叔,同樣也是王臣。既無反意,留個義子在燕京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嘛。


    無法,豫王來時如何,走時還得如何。


    隻是除卻原先的四百鷹衛和將軍府所居的兩千中護軍兄弟以外,豫王另外還留了三千精兵,鎮守燕京內城的豫王府裏,問起來就說:恐北漢西秦圖謀不軌,本王不信任不堪大用的武州守軍和京畿營,特留三千精衛,聽從嘲風將軍調遣,以護我王侄安全。


    百姓聽之大為感動,朝廷不願意讓褚將軍跟豫王回隴西,豫王殿下還以德報怨,留下手中的親兵就為了保護瑞嘉帝,真是叔侄情深啊!


    朝廷頓時跟吞了幾百隻蒼蠅一樣,卡的喉嚨縫裏嗡嗡的惡心。但是他們心裏再惡心,那又能怎麽樣呢?話是他們說的,人是他們扣的,就算心裏明白你留著這三千精兵是為了什麽,那也隻能打落牙齒活血吞。


    豫王對眾路非議表示……我無所謂,你要惡心我一把,那我也要惡心惡心你。你不是怕番邦外國使什麽詭計嘛,你不是怕蕭羽又想對著王位虎視眈眈嘛,那我就順勢“保護保護”你吧,別不識好歹的說什麽不需要的話,老子不接受。


    於是帶著膈應完朝廷膈應完曾後的好心情,豫王心滿意足的帶著剩下的幾千鎮西軍快馬加鞭趕回了隴西,以在邊境掣肘元楨。雖朝廷惡心,但是最大的麻煩還是西秦烈王。


    走之前,豫王意味深長地拉過褚洄道:“義父知道你認定了的事情就強的誰都聽不進去,自己把控好尺度,那小子畢竟身份特殊,別被別人抓了把柄。嗯……別忘了我們要做的事,務必不能被兒女情長耽誤了正事。”


    “……嗯。”褚洄眉頭跳了跳,漫不經心的答應著。


    豫王騎在馬上,瞪著他的神色歎了口氣:“你這性子,倒是跟你娘一模一樣。”提到褚洄的娘親,豫王身邊一個籠在黑袍中的人影微抖了抖。


    “……”褚洄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


    “罷了,本王走了。”豫王掉轉馬頭,望著遠處已經絕塵先行的大部隊,回過頭幽幽道,“將事情提上來,蕭羽那個腦子,隻怕再給他十年的時間他也難以下手……本王不在燕京的時候,你多加小心。”


    說罷不等褚洄回答,坐下那一絕騎便撒開腿狂奔了出去,追趕著前頭的中護軍兄弟們,在燕京城外的官道上揚起一陣沙塵。


    寒風獵獵吹得更響了,墨衣男子手執馬韁靜靜地坐於馬上,黑袍飄飛,在沉寂的清夜幾乎與胯下的照夜融為一體。握緊馬韁的指節微微用力,骨節分明。


    豫王走了,烈王也走了,開心的莫過於朝廷和曾家的人。兩個令他們忌憚的混世魔王,要不是為了舉辦此次瑞嘉帝的及冠大典,最好他們永遠都不會出現在燕京城裏。


    入了冬,燕京的氣候越發料峭起來。葉挽將改進過後的鎮西軍加練訓練綱要一起給了新入京的三千鎮西軍兄弟們一份,她還隻在先前那批兄弟們身上試驗過,看起來效果還可以,在北境的一役也表現十分優秀,多有進步,可以送回隴西去在整個鎮西軍身上實行了。


    她沒有隨著季節的變化裹上厚的冬衣,應該說,整個中護軍都沒有裹厚冬衣。相比西北苦寒的冬季來說,燕京的冬天對他們來說根本就算不上什麽。況且有葉哥的訓練綱要的帶領之下,他們更加能提升強健自己的體質,為將來回隴西做準備。


    葉挽每日的生活除了必要的操練習武之外,相當的清閑,招貓逗狗好不歡樂。自從那日之後曾後就再也沒有找過她,雖不知道曾後在打什麽鬼主意,不過她也樂得耳根清淨。除卻偶爾去淬玉閣看看木娘木子,再或者就是和姚清書小聚,就再也沒有別的什麽事情做了。


    除了某個不要臉的色胚子……越發的膽大妄為,趁著豫王回隴西的功夫,光明正大的搬去她房裏住。


    改名為挽回居的陸英院雖是主院,但也沒有大到兩個人見個麵要走個半個時辰的地步吧?他竟然說主臥與次間相隔距離太遠,為了方便兩人“交流”,死皮賴臉的要夜宿在她的房間內。


    不過也沒有讓葉挽頭疼多久,因為自從豫王走了之後,褚洄和暗閣也忙碌起來,整日整日的看不見人影,並沒有過多的時間來對她毛手毛腳。很多時候都是葉挽半夜三更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溫柔的摟進一個還帶著寒霜之氣的冷冰冰的懷抱裏,但是等醒了之後,除了褶皺的床單,她幾乎都要以為那都是自己的幻覺了。


    葉挽沒有問褚洄最近在忙些什麽,她大概能猜到,應當是與褚洄那日跟自己所說的身世的事情有關。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能做的就是替褚洄打理好中護軍的一切,讓他做起任何事情來都沒有後顧之憂。


    燕京已經到了哈一口氣,麵前會一片霧蒙蒙的季節。


    大雪說來就來,雖比不得西北,卻也無端的讓百姓們不由自主的起了惰性,隻想期待著將至的年關,還有過了年就會放晴的天氣。


    隨著大雪一起來的還有已經抵達羨州的葉富貴的書信。葉富貴不比鎮西軍,可以日夜兼程快馬加鞭,他坐的馬車也不過在月前剛剛到羨州,有餘晉和簡葉的保護,還有暗閣的安排,葉富貴順利的在羨州城買了個兩進的小宅子,住幾口人剛剛好。


    他的信中粗略的描述了一路上發生的有意思的事,路遇的有趣之人,看起來相當的和平安寧。


    葉挽心道,還是要多謝褚洄,雖然葉富貴在信中沒有提到,但路途絕對不會像他現在說的這樣安靜,以曾後的性子,若是要隱瞞她的身份,讓她假裝是昭陽帝的遺孤,必定是不可能放過完全的知情人士葉富貴的。若沒有暗閣從中轉圜,隻怕路程會更加艱辛。


    她笑眯眯的提筆給葉富貴寫了一封回信,剛一落筆,就聽到挽回居門口風風火火的腳步聲。


    “葉哥!葉哥!不好了不好了,有重大消息!”段弘楊誇張的大嗓門從老遠就傳了過來,語氣中竟然帶著些幸災樂禍的興奮和激動。


    葉挽將信紙塞進信封裏,搓了搓手打開門,挑眉道:“出什麽事了?”


    門外的櫻花林已經被大雪覆蓋,枝頭稀稀拉拉的壓著白如棉花的雪,在北風中顫顫巍巍撲簌簌的掉下。


    段弘楊身後還跟著同樣滿臉起勁的周建,和麵色冷淡的甄玉,還有傻乎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劉方隅。豫王知道了劉方隅和葉挽的關係,並沒有將他一起帶回隴西,而是讓他留在了燕京。


    “哎呀葉哥,我說你也經常出來跑跑遛遛嘛,你都不知道,整個燕京城都傳遍了!”段弘楊手舞足蹈的喊道,“要說什麽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呢,我就知道有人要倒大黴了,沒有想到沒有想到……”他嘰嘰喳喳了半天,就是不說重點。


    周建看到葉挽哭笑不得的表情,搡了他一把道:“你到底能不能說呀,你不說我來說,說了半天都沒放出一個屁的,真是……”


    “你急什麽呀,段爺我正要說呢,前戲的情緒醞釀你懂不懂?”段弘楊翻了個白眼,對葉挽道,“這不是剛下個半個月大雪麽,聽說江南那邊出事了。今年廉州那邊雖然還是沒下雪,可是下大雨了,凍死了一大堆做工的奴隸!”


    葉挽抿著唇,疑惑的看著段弘楊。“然後呢?”大燕施行的製度下,一般的死囚如果有機會減刑,就會被壓去做奴隸,還有窮苦人家的孩子,也會賣身為奴。雖十分的不人道,但是說實話,若隻是下大雨凍死了奴隸,隻怕並不會引起燕京百姓的注意。


    很殘酷,但是就是事實。


    段弘楊又道:“哎呀,關鍵就是,凍死的那些奴隸,都是曾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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