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吉時的到來,烈王府的前廳中才慢慢有了所謂“大婚”的熱鬧和喜悅。隻是比起別人家的大婚來,怎麽看都覺得有些漫不經心。


    烈王妃身邊坐著一位穿藕粉色襦裙的蒙麵少女,正歪過頭恬靜的與烈王妃說著些什麽。她雖蒙麵,但不難看出姿容和儀態的高雅端莊,還因著蒙麵多了幾分神秘和幽靜的氣息。饒是她並未著誇張的衣飾,也頻頻惹來不少人的矚目。


    一邊華裝打扮的元燦見狀不由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冷笑。不過是個從燕宮回來的殘花敗柳罷了,怎的這樣的身份還騷浪的引人注目?


    元瑾瑜被元燦無端的斜了一眼,露在外的一雙含水的鳳眸卻沒有流露出半點不快的意思,隻微微向元燦點了點頭。


    “哼。”元燦不屑的回過頭去,塗著朱紅蔻丹的手指不斷的摳著座椅的扶手。一個兩個的都是這麽討人厭!不管是馬上就要到來嫁給大哥的莫名其妙的葉挽,還是這個自己的堂姐,明明隻是兩個下賤的蕩婦罷了,偏偏就要成為今日最受矚目的兩人。


    大哥也真是的,雖然她也不喜歡司馬晴,但是比起葉挽來,她倒是寧願司馬晴做自己的大嫂了。大哥前些日子隻是無奈的告訴她這是父王的意思,加之神神秘秘的二哥元炯,真是不知道府裏這姓元的三個大男人在想些什麽。


    按著身份,元燦還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元瑾瑜坐在烈王妃的身邊,自己隻能坐在元瑾瑜的下手,更讓她心中產生了無端的憋屈之情。


    烈王妃心中雖有不忿,不過到底是堂堂王妃,自然不可能做出元燦那般小家子氣的舉動來。她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元燦一眼,對元瑾瑜道:“燦兒就是那個暴脾氣,從小到大都嬌縱的不見好,還望歆月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元瑾瑜搖搖頭溫聲回道:“烈王嬸言重了。我今日也不過是受了父皇之托來給元煜堂哥和未來堂嫂送上賀禮的,以我這樣的身份,烈王嬸不嫌棄就好。”她當初和親嫁入大燕做了瑞嘉帝的月妃也是烈王的意思,當時隻是想利用她在大燕後宮中做個探子。可是不知怎麽的就發生了逼宮的事情,沒等她細想什麽,元炯又讓元秋把她從燕宮中帶了出來,可以堪稱是大燕後宮中留存時間最短的妃子了。


    許是覺得她沒利用價值了,也有可能是大燕內亂,不需要她來做什麽了。反正她就是以一個微妙的“下堂婦”的身份回了西秦來。父皇寵愛她,不願她受人排擠,仍讓她住在宮中,而不是一個人住在公主府裏。


    饒是有西秦帝在背後撐腰,還是有這樣那樣奇怪的人會議論紛紛,討論一下她的身份問題,住在宮裏合不合適等。西秦到底是烈王在控製,隻要烈王不發話,也輪不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來給她使臉子看。


    元瑾瑜想著,示好的拍了拍烈王妃的手。


    兩個脾性都溫柔如水的女人坐在一起就是別樣的養眼,相比之下旁邊氣鼓鼓的元燦就像是個沒人理會的包子。


    “吉時到——”就在眾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時,管家綿長的聲音這樣唱道。


    元楨目光微凝,他也不清楚自己此時是個什麽樣的心情,略有期待的抬起頭來。


    元煜站起身,站到了堂中,側過身目光灼灼的盯著門口的方向。他倒是不在乎娶的到底是葉挽還是司馬晴,隻是眼下這個當口娶了葉挽好像更讓他心中暢快一些。他知道元炯對葉挽的態度,一點都不像是個對待階下囚的態度,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還時不時的想法子哄她開心……現在娶葉挽的人變成了他,也不知道元炯是個什麽樣的反應?


    可惜了,元炯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想當麵讓元炯看著他與葉挽拜堂呢。元煜無不可惜的想道。


    一個紅色的窈窕身影被喜娘牽著款步從門外遠處的紅毯上幽幽走近,身姿曼妙,嫁衣流光溢彩。那鳳舞九天的喜帕在微風的吹拂下一搖一擺,露出底下新娘白皙細膩的脖頸來。


    饒是賓客們從未見過這麽大喇喇的從府裏一個院子嫁到另一個院子的,還是給麵子的發出一陣陣的歡呼喝彩聲,好似他們是真心實意似的。


    元楨微微眯起眼,這身嫁衣是烈王妃派人做的。遵從的是從前她與自己成婚時定做的樣式,還稍稍改的好看了些。二十六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夏天,他騎著高頭大馬帶著烈王妃在臨安城整整轉了九圈,預示著吉祥和樂的幸福。


    幸不幸福的,大概也就這麽回事了。他現在已經不記得,當時坐在馬上回眸看著那蓋著喜帕的新娘是個什麽樣的心情,到底是喜歡,還是滿足,亦或是幸福的感覺?好似沒有,遠沒有在那荒草叢生的冷院裏,被小心翼翼的塞上一口饅頭的滿足吧。


    透過那聘聘婷婷走來的新娘,元楨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永遠隻穿著漿洗的發白的舊衣,還從來都沒有在自己麵前穿過這般豔麗的顏色。


    元楨身邊,烈王妃剛掛上嘴角的笑容頓時僵住,她與元楨同床共枕二十六載。那些宅門深院中的貴婦們總是羨慕她,說烈王潔身自好,從未有妾室通房,隻專心致誌的對待烈王妃一人。但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元楨的心從來都不是她的。


    就算是現在,在這個兒子大婚的當口,他也能望著某一處出神。


    “王爺……”烈王妃柔柔的開口,喚回了元楨飄散出去的思緒,“要不要派人去找找炯兒?大哥成婚,做弟弟的不在旁邊怎麽看都有些不像話吧。”難不成是因為葉姑娘與煜兒成婚,所以炯兒賭氣一個人跑出王府了?


    元楨回過神,就著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道:“炯兒被本王派了差事,現在有自己的任務在身,不用擔心。”他讓元炯帶人埋伏在了王府周圍,一有褚洄的蹤跡出現一定要想方設法的留住他。


    他已經快五十了,然現在已經大權在握,內心卻還有些按捺不住的躁動。


    這些躁動無論是元煜或是元炯都幫助不了他的……身為男兒,壯誌未酬之時,應當不擇手段的去屈從自己的內心。元煜和元炯雖能文能武,偏偏能武的那個頭腦太單純了些,腦子不單純心眼如篩子的那個又不巧成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那麽剩下的就隻有曾經遠在千裏之外,他想都沒有去想過的另一個兒子了。


    這一世,若是不能一統九州、問鼎大寶,隻唯唯諾諾的活在回憶裏的話,還有什麽意思呢?


    烈王妃欲言又止的點了點頭,什麽樣重要的事情會讓親弟弟連自己哥哥的婚禮都不參加?


    想著,新娘已經在喜娘的攙扶之下進了前廳。


    她的手被喜娘交於站在堂中的元煜手裏,元煜很給麵子的一把握住,臉上掛上難得的斯文俊雅的笑容來。他素來脾氣有些急衝,風風火火的模樣,也隻有在今日會露出一絲與性格不那麽匹配的柔情來。


    烈王妃沒那麽多心眼,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會因為疼愛元炯就忽視了自己的長子。這個長子性格如火,不說單純善良,好歹也是直來直去的。如果他也喜歡葉姑娘,如今又在他父王的安排下娶了葉姑娘,那也隻能說是命中注定了。


    他眼下笑的這般開心的模樣不似作偽,炯兒若實在是放不下心來,她也會好好的去勸一勸炯兒的。


    隻願他們兄弟二人不要因此心生隔閡的好。


    就算是葉挽在此,聽到了烈王妃此番心聲,大抵也是要勸她一句你想得太淺了的。你的兩個兒子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單純,倒不是說他們秉性太壞或是如何,而是立場在此,他們早就已經無形中成了對立。


    想要他們兄弟二人休止幹戈,除非能將這烈王世子的位子一劈為二吧。


    元煜攙過新娘的手,入手一片細膩嫩滑,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馬起來。雖有些討厭葉挽,但他到底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又一向潔身自好的隻有兩個通房,葉挽那般的容貌饒是任何人看了都要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的吧。


    雖不是父王是何意,但如果葉挽能夠緊守本分好好做一個妻子的話,他也可以不計前嫌的好好對待葉挽。既可以美人在懷,又可以打擊元炯,何樂不為?


    禮官按照規製唱了一長段諸如“女子慧嘉”“夫妻和美”的喜詞來,堪堪在吉時將近的時候將賀詞念完,隨即在眾賓矚目之下唱道:“拜天地皇族——”


    元楨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門口的方向,手下不禁握起了拳頭。


    元煜與新娘跪地,向臨安皇宮的方向磕了一頭。


    “拜宗祠父母——”


    元楨眯起了眼,嘴角掛上了一絲冷意,渾身不要錢似的散發著冷氣,令一旁的烈王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是什麽事情讓他在兒子大婚的時候露出這樣生氣的神情來?烈王妃心中暗驚。自家王爺素來是喜怒不形於色,自控力極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最近的心情總是這般陰晴不定。


    座下的黃檀木圈椅的扶手被元楨捏的嘎嘎作響,在禮官的唱聲中完全不起眼,沒有任何賓客注意到。除了離得最近的烈王妃。


    元煜和新娘對著烈王與烈王妃的方向跪地,磕了一頭。


    “拜往後至親——”雖無血緣,但此一拜之後,即是這世上最為親密的兩人。


    元煜勾起嘴角,如果這個時候元炯在場,怕是要哭的心都碎了吧。他手中牽著新娘悠悠跪地,心中閃過一絲得意。


    “禮畢——”禮官最後唱完了一句。


    在元煜暗自得意的目光中,元楨終於繃不住的將手下扶手捏了個粉碎。即使靜無聲息,也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


    賓客震愕的看著烈王陡然變色的臉,暗自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烈王露出這般生氣的神情來。兒子剛剛禮成大婚,娶了一位看上去相當漂亮的新娘,是什麽讓他在這個當頭怒火中燒?


    元煜愣愣的將新娘的手交給喜娘讓她先去房中,奇怪的喊道:“父王?”他接受到有些自己的人投來疑惑的目光,也是一頭霧水。


    元楨死死的盯著空蕩蕩的門口,紅毯在豔陽之下越發的鮮豔起來。


    “好,好得很!”元楨怒叱道。難道他到底是高估了葉挽在褚洄心中的價值,或是褚洄的自尊心?讓他可以毫不介意的看著自己的女人嫁給別人嗎?


    廳外,元炯站在連廊的陰暗之處,微微眯起了眼。為什麽褚洄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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