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燦手中的鞭子是由織錦虎尾所造,帶著絢爛的侵吞之勢鋪天蓋地的朝著葉挽卷了過來。那淩厲之風在這樣蕭瑟的夏末初秋竟帶了幾分涼意,劈開了簌簌黃沙。


    不過勢大並不代表威力大。


    葉挽眼皮微掀,她座下的馬兒被這勁風所驚,馬蹄微揚想要躲開這攻擊。葉挽心中默念著褚洄所教的禦馬之術,勒緊韁繩使馬兒保持鎮靜,隨即揚起身正麵迎上了那一鞭。


    看她找死的自己湊到自己馬鞭下來,元燦心中一喜,瞬間就覺得自己的鞭子好像纏上了什麽似的,猛地一拉——鞭子卻紋絲未動。


    她在馬背上顛簸著,一邊要注意著前方的道路,所以是背對著揮出的一鞭。元燦倏地回頭,卻看見自己的鞭子牢牢的纏在葉挽的手上,連帶著一柄古樸無華的匕首。


    她剛剛一鞭是揮到了蝕日匕首上,加之葉挽不知道為什麽就算是被鞭子纏住了手也沒有絲毫慌張,而是反向抓住了她的鞭子,使元燦不得不放慢馬兒的腳步與葉挽並駕齊驅。


    “你鬆手!”元燦瞪著杏眸罵道。她現在和葉挽距離極盡,兩人當中由一根鞭子相連,就像是長在一起的肉,分割不得。她若是想要離開葉挽駕馬向前趕,就必須扔掉手裏的鞭子。這對元燦來說無異於是一種侮辱。


    是她想要對葉挽動手,反而被葉挽牽著鼻子走,這怎麽行?


    兩人奇異的景象落在遠處的觀眾眼裏,不由紛紛驚疑。由著此時她們所在的賽道還遠,沒有跑到觀眾席附近,是以別人看不清楚她們二人在做什麽,隻當是兩名女子駕馬齊驅,正在說話。


    這火榮郡主跟那個大燕女子有什麽話好說的?


    葉挽稀奇道:“隻許你對我動手,不許我還手,這是什麽道理?”更何況她還沒還手,隻是揪著這位郡主的小辮子,不想她再作什麽妖而已。


    “你這賤胚子,要不是搭上了我大哥這條船,你有什麽資格能站在這裏跟本郡主說話?”元燦沉著臉,收緊手臂想要借著鞭子將葉挽拉下馬。可是那鞭子就仿佛是纏在鐵塊石頭上一樣,就算她想要牽動也紋絲不動。“還不快鬆手?”


    “小郡主,長這麽大難道就沒有人告訴過你說話不要這麽髒嗎?太影響香香軟軟的女孩子的形象了。”葉挽搖搖頭,反而扭動手腕將那鞭子纏的更緊。“要比試的是你,輸不起的也是你,你以為普天之下皆你媽呢?都要慣著你寵著你?”


    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深的刺激到了元燦。明明自己還要長她一兩歲,憑什麽葉挽敢用這種長輩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你閉嘴,區區一隻野雞,也想飛到本郡主的頭上來,別以為你攀了我烈王府的高枝就能——啊!”元燦話還沒說完,對麵葉挽就倏地將手送了開來。由於元燦一直在用力的往回拉扯自己的鞭子,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下一驚,差點從馬背上翻了下去。


    葉挽表情淡然道:“我說了,我不喜歡你說話這麽髒。”她將蝕日翻了個身緊緊貼著自己的手臂,“在你眼裏你烈王府可能算是什麽權傾天下的香餑餑,但是在我的眼裏,它還比不上我小小一個斥候營來的有價值。元燦,我自問從未對你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你為什麽幾次三番的想要致我於死地呢?”


    盡管兩人同行,都坐在馬上,元燦卻猛然覺得葉挽無論是氣質還是說話的語氣,都隱隱透露著一股不可隱匿的居高臨下,就仿佛是在憐憫一隻螻蟻。


    明明不是這樣的,她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鳳凰,葉挽不過是隻草雞罷了。


    元燦不甘心的瞪她一眼:“你的存在,對我來說即是傷天害理!隻要看見你,我就吃不下睡不著,總覺得心裏有根往外戳的刺,想要將你拔除了我才能安心,日子才能過的穩當!”


    葉挽同情的看了看這個腦子不好的小郡主。如果說,她和褚洄現在對烈王府下手,那元燦在想要護著烈王府的時候與她作對,那是天經地義。可是在這之前,她好像從來沒有得罪過元燦吧?


    可能她跟元燦就是傳說中的,天生磁場不合吧。


    她抿著唇,看著元燦不甘不願地又朝著自己一鞭子揮了過來,手腕一扭,蝕日出鞘。


    那漫天的殺氣就好像是不要錢一樣地往外撒,頃刻之間就驚動了附近不少人的注意。


    前麵,褚洄已經將將追上了最前方的元煜,在轉彎口感覺到了背後的洶湧的殺氣,不禁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元煜的心處在一個極度的緊張中,他明明選了一匹最快的馬,卻馬上就要被褚洄追上,這種刺激的心跳比起一開始就落在褚洄的身後還要令人難以接受。他的心上下起伏著,皮笑肉不笑地回頭看了一眼道:“你的小情人就要出事了,還不趕緊去看一看?”


    褚洄勾唇笑道:“與其擔心挽挽,你不如擔心擔心自己的妹妹?”挽挽平時脾氣很好,可以用善良來形容,不過這並不代表她是顆好捏的軟柿子。一身詭譎的功夫就是她最好的護身符,雖然那功夫還有待進步就是了。


    他猶記得自己第一次與挽挽相見時,赤羽急匆匆的累死了好幾匹馬,日夜兼程地趕到離雲州最近的滄州右護軍軍營裏搬救兵。彼時他正巧在滄州,給袁老將軍親自送了幾個人過去。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赤羽這麽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說自己發現了一個人才,現在正麵臨險境。要是他不親自去救一救的話,隻怕是會後悔終生。


    褚洄有些嗤鼻,什麽樣的人才死了會讓他後悔終生?他倒是要見識一番。帶著些許懷疑,他隨著赤羽一起去了那紫雲山附近的牛頭村,在見到那個髒兮兮滿身血汙的小個子擁有一雙比星辰還要璀璨絢爛的招子時,他才心中暗驚。


    的確是會後悔終生的。


    他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眼睛,滿含著自信,淡定,仿佛不將全天下的人放在眼裏一樣。


    直到後來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是斷袖的時候,才不甘不願的承認,自己活了二十六年,好像是像赤羽常看的那些話本子裏說的一樣,對一個小少年一見鍾情了。


    盡管那小少年狡猾又棘手,還是充滿了吸引力,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說,她喜歡的人必須要給與她絕對的信任,絕對的自由。褚洄默然,他或許是做不到的,給這樣一隻小狐狸自由,萬一一不留神就從他手邊逃跑了可怎麽辦?他極力克製著,可還是忍不住的想要控製她,限製她與別人的交往。尤其是挽挽因為花無漸被元炯帶離了大燕,生生的離開自己兩個多月,讓他幾近瘋魔,將怒意全都宣泄在花無漸的身上。


    就連現在,雖然嘴上對元煜說著自己根本就不擔心挽挽,還是忍不住全身心的都關注著後麵的情況,生怕挽挽出一點狀況。這要是被挽挽知道了,大概會嘲笑他的“癡漢行為”吧。


    這些新鮮的詞都是挽挽不經意“教”給他的,為那小狐狸神秘的來曆增添了幾分可愛。


    為了葉挽,注定要將這天下搓圓搓扁,揉碎碾壓。


    他輕描淡寫的將馬驅到了與元煜並肩的位置,那張冷峻的臉上多了一絲不可遏製的憐憫,形同惡魔。“元煜,抱歉。”為現在的比賽,為將來的利用,也為未來元家注定的消亡。


    “嗬,現在說抱歉未免也太早了!還有一圈,甚至還有後兩場賽事,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元煜顯然是誤會了褚洄的意思,他陰著臉,將褚洄的這些行為全都歸結於“挑釁”,心中不快之餘嘴角隱隱露出了一個笑容。“元燼,想要世子之位,下輩子吧!”


    語畢,他原本闔著的手猛地一揚,就著自己座下馬匹跑動的方向撒下了一把白色的粉末。


    那粉末順著奔跑的疾風瞬間將後麵的所有都淹沒了,包括仍在僵持中的葉挽和元燦,隻有跑在最後的蕭逢堪堪避免於難,沒有碰到那被風吹散了的白色粉末。


    異變陡生,誰都沒有想到元煜會突然使出這樣的手段。


    雖是卑鄙,卻也……並不是不合規矩。


    褚洄早在他揚手的一瞬間就屏住了呼吸閉上眼睛,但是他的馬並不能。馬兒被迎麵撲來的白色粉末糊住了眼睛,瞬間就激烈的嘶嚎跳動了起來,連原先的賽道也顧不上了,一個勁的瘋狂扭動著。


    後麵葉挽也在看見這詭異的白色煙塵時心中一凜,連忙喊了聲:“快閉上眼睛!”元煜這個卑鄙的蠢貨,竟然連元燦也不顧,為了贏得比賽直接灑出一把石灰來!這要是進了眼睛,混合著眼睛分泌出的液體,會直接瞎的!


    石灰被風吹到他們這邊來的時候已經稀了不少,在葉挽敏覺的突然調轉馬頭之下,她座下的小馬也幸免於難。元燦的馬就沒這麽好運了,她雖然條件反射的聽了葉挽的話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可是她來不及學著葉挽的樣子將馬吊個頭,石灰進了馬的眼睛,跟褚洄的馬一樣痛苦的嘶聲嚎叫起來。


    褚洄閉緊雙目,先前聽到了葉挽的叫喊,心知以她的聰明才智不會誤被石灰迷了雙眼,定下心來。座下可憐的小棕馬迎頭吃了一嘴的石灰,它的舌頭和眼睛在灼燒之下發出了焦糊的味道,痛苦不堪之下沒頭沒腦的左右衝撞起來。褚洄雙手輕展,漫天的石灰在他的動作之下像是被什麽驅使一樣,頃刻間就朝著遠處無人的方向四散了開去。


    觀眾席處隻看見一片灰蒙蒙中,猛然乍現的褚洄滿臉的寒氣,冰涼如寒潭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元煜身上,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為了這樣的小比賽使出這般卑劣的手段,元煜實在是已經無可救藥了。


    烈王府的陣營中,元炯百無聊賴地拖著自己的下巴,懶洋洋的拉長了自己的尾調:“哎呀,我這個二哥,為什麽要作死去踢一塊鐵板呀——”


    烈王妃也為了自己兒子的事情心中不愉。煜兒平日單純脾氣暴躁,但行事也算是光明磊落,怎的突然變成這副模樣了?她皺著眉目光一轉,看向司馬晴問道:“煜兒最近怎麽了?可有什麽煩心事麽?”


    司馬晴心中一驚,她與元煜“聚少離多”,至今還未圓房,元煜甚至還為了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打了她,她哪有什麽功夫關心元煜的事情?烈王妃這麽問她,豈不是在給她出難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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