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內東郊,在這靜謐的夜晚獨顯出一股與眾不同的氣質來。就像是在祠堂裏敲的鍾,帶著警告和嚴肅的意味,兀許生人靠近。


    那拳腳相交的衣物與肉體碰撞的悶聲,在這如水沉寂的夜晚,將將拉出去很遠。


    有少許趕夜路路過的百姓,強行壓抑住內心的好奇,即便從附近路過也不敢看一眼,生怕這場江湖中人的災禍波及到自己的頭上,著急忙慌地往家中趕著。也有充滿正義感的百姓們急急地去尋找更夫或是城門口的守衛,想要讓他們過來瞧一眼,看看到底是什麽人這般放肆的敢在皇城腳下行這般不軌之事。


    這東郊,有數條交纏在一處的人影,伴隨著寒光熠熠的刀光和劍影,清脆的碰撞之聲割開了天際,發出刺耳的滑磨之聲。


    這幾人動作極快,眨眼之間已是交手數下,普通人在此根本就分辨不出他們的身形,隻會看到紅與黑交織,在這漆黑的天幕之下融成一副刺激又別樣緊張的畫。


    湊近觀望,會發現這是四個身形頎長樣貌各異的青年。三人著同色的黑衣,麵色凝重又警惕,兩人持劍,一年輕一些的武器特別一切,是宛若鷹爪的鐵鉤。


    比起他們三個紅衣人就顯得狼狽了一些,他雖容貌迤邐,貌比女子更加美豔,從那肩寬腰細的胸背和隆起的形狀漂亮的肌肉卻不難看出來這是一名男子。他赤著的足上沾著不少泥濘和血跡,那雙手持銀絲,骨節分明的大手上也多是細碎的血痕。


    他輕喘著氣,身上最深的一道傷口在左臂之上,深可見骨。


    “花無漸,勸你還是不要負隅頑抗了。你武功高強,能與我兄弟三人僵持這麽久,赤羽深感佩服。不過再拖下去對你對我們都不是什麽好事,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赤羽的眉間像是扛著一座大山,內心沉重不已。


    他們早在隔壁闕安城的時候就堵到了花無漸,一路追趕捕捉至此,竟還能被花無漸拖這麽長的時間。赤朱丹三人是暗閣頂尖的高手,三人圍攻還拿不下一個花無漸,實在是有愧主子的栽培和厚望。


    眼看著已經到了臨安,雖不知道花無漸來臨安的目的是什麽,卻怎麽都不能讓他去礙了主子的眼才是。


    即便狼狽,也不掩花無漸那絕代的風華。他勾唇一笑,就連遠在天邊的皎月也失了眼色。“你們三個何苦,把本公子逼成這副模樣?你們可知道我要從那重重包圍的鎮西軍中逃出來花了多大的功夫,還要讓我束手就擒跟你們回去,是本公子傻還是你們傻?”花無漸漫不經心的雙眸中彌漫著無限的殺氣,麵對著這三個像是狗皮膏藥一樣粘著不肯撒手的家夥他著實也苦惱的很。


    其實花無漸也不知道自己來臨安幹什麽,逃出了西北軍營之後想也沒想的就朝著臨安的方向來了,一路上還要躲過那該死的暗閣潤物細無聲的搜捕,實在惱人的很。他玉手輕抬,抹去了頰上一條新豁的血跡,懶懶地掀起了唇角:“要不咱們打個商量,你們不要再糾纏我,放我走了,我給你們每人十萬黃金怎麽樣?”


    三十萬兩黃金,在他花大爺的眼裏就好像是問你“今天晚飯吃的啥”一樣寡淡平和。


    赤羽垂下眼簾,低聲道:“知道花公子富可敵國,不過多謝你的美意了,隻怕我兄弟三人無福消受。”


    “嘖,你們怎麽就這般油鹽不進呢?褚洄那個窮光蛋隻怕一輩子都給不了你們這麽多酬銀,不如考慮一下換個主子,跟我怎麽樣?其實不瞞你們說,我雖有錢,可是手下能用的人才的確是缺之又缺呀……”想著想著,花無漸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下巴。他這麽有錢,為什麽葉挽那缺心眼兒的還要跟著褚洄那個摳門的鐵公雞呀,不是說男人隻要又帥又有錢就怎麽樣都可以被原諒的麽?他的臉好像也並不比姓褚的差,難道是誰騙他花大爺的?


    窮光蛋……赤羽不自覺地抽了抽嘴角。其實他們主子也不是很窮的好吧,隻是暗閣的生意賺來的錢多用於貼補鎮西軍了,才會顯得主子手頭拮據了那麽一丁點。每年暗閣的賬本拿出來雖不比花無漸,但也是足以令人咂舌的地步好不好。


    丹青年輕氣盛,不喜歡來這麽多彎彎繞繞,不耐煩地舉起手背上成爪的鐵鉤,道:“赤羽哥,跟他囉嗦什麽,說來說去不都是為了拖延時間?”


    “這位小兄弟,是叫丹青吧?你這可就誤會我了,我還真不是為了拖延時間呀。你們想想,這可是遠在西秦,我拖延時間等誰的救兵?”花無漸無辜道,隻是手中仍不敢鬆懈的拉著他作為武器使用的銀絲。


    赤羽都懶得吐槽,從很早以前花無漸接近主子的時候他們就查到,花無漸本身是烈王元楨的人,接近主子的目的不言而喻是受了元楨的指使。現在到了西秦的地盤上,若不是因為元楨手腳通天,主子行事處處受限,也不可能千裏迢迢的把他們召到臨安來。


    花無漸的“救兵”們,理所當然應當是烈王府的人。


    “跟他廢話什麽,殺。”朱桓比丹青更沒有耐心,他一張冷肅的臉似是遺傳了某位冷麵煞神,仍是那張麵癱的不行的冷峻麵容,寡淡的眸上下掃了花無漸一眼,手中劍柄微翻,閃過一道冷凝的寒光。


    那冰涼的劍氣帶著鋪天蓋地之勢就朝著花無漸撲了過去,劍穗無風自動,掀起了肉眼可見的破空的波動。


    朱桓突然動手讓花無漸嘴角的笑容越發的肆意起來,手中銀絲在牽動之下發出“錚”的聲響。同時飛身向前的還有赤羽和丹青,三管齊下,誓要將花無漸擒拿,帶回暗閣處置。


    他與暗閣並無什麽齟齬,但他竟然膽敢對葉挽下手,那便是原罪。


    兵戈相交之聲掩蓋了先前靡靡的話語,在頃刻之間爆發出令人驚懼的聲響。


    倏地,不知從什麽方向,帶著尖利的呼嘯聲從遠處飛過來一支小巧的弩箭,將將好擊打在他們四人相交的武器邊際,打斷了這一場持續已久的打鬥。


    那弩箭擊中的位置並不算刁鑽,若是平時有人膽敢打斷暗閣首領的任務,勢必是要被赤羽拉出去好好教訓個三四五六的。但是這個時候的弩箭就宛若一隻警鍾,敲打在四人的心頭,齊齊地朝著弩箭來時的方向看去。


    那靡靡皎月之下的陰影中,這才慢慢隱現出一高一矮兩道人影,自帶無邊的壓力。


    “主子!”丹青眼尖,一下子就認出高個子那個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主子。他年輕又機靈,偏偏被嫌棄不夠穩重,是以常常被主子派遣出去做一些秘密調查或是潛伏的事情。隻有赤羽哥能被主子一直帶在身邊,因為赤羽哥武功雖不如朱桓哥,處理事情卻是足夠的麵麵俱到。就連朱桓哥,頂著一張平時像個被人欠了千八百兩銀子模樣的臉,也能依靠強勢的身手隱在暗處,被委以重要的任務。


    隻有他,可憐的小丹青,高不成低不就,一年到頭來也見不了主子幾次麵,實在是心酸又委屈。


    他像是隻撒了歡的小兔子一樣朝著褚洄的方向奔了過去,連正在和花無漸對峙的事情也管不著了。


    “主子。”赤羽比丹青想的要多一些,看見褚洄一下子覺得有些尷尬。他們會到西秦來從根本上的原因來說就是因為當初花無漸將葉挽帶來了西秦,後來主子將花無漸抓了回來,雖其中也有泄憤的成分在,不過同時也是為了問出更多有關元楨的事情。主子臨走之前將看管花無漸這麽重要的事情托付給他們,走了沒幾天一轉眼的功夫卻被該死的花無漸鑽了空子。


    現在他們當著主子的麵站在這裏打鬥,甚至從闕安打到了臨安都沒有將花無漸給拿下……實在是有種說不出的尷尬之感。


    赤羽硬著頭皮喊了一聲“主子”,隨即看向旁邊似笑非笑的葉挽,點頭道:“葉都尉沒事真是太好了。”就算他是比除了主子和朱桓以外的所有人都要早的知道葉挽是個姑娘的人,但是親眼看到穿女裝的葉挽還是倍感無比的衝擊力。


    要知道葉挽可是當初他親手從新軍營挖來的,比主子都要早認識葉挽啊!誰能想得到那根瘦弱的綠豆芽,竟然是個身手這般好,殺人不眨眼,心狠又手辣,還出落的這麽亭亭玉立的姑娘呀!


    看他尷尬的模樣,葉挽不由的挑起眉,用從前扮男裝時清晰又低沉的嗓音說道:“許久不見赤羽大哥,竟然是不認識我了麽?”


    誰敢在主子麵前看你那大概都是活的不耐煩了吧。赤羽麵無表情的吐槽著,嘴上說道:“豈是?第一次見葉都尉穿女裝,覺得有點受刺激而已,明天大概就能習慣了。”


    同樣受刺激的還有朱桓,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看見葉挽的瞬間麵上的表情還是繃了一下,隨即不發一言的收起了劍,幾步走到葉挽的麵前用那張寡淡的死人臉對著她瞪了許久。


    葉挽:“?”這怎麽和想象中的環節有點不一樣?和朱桓這樣的麵癱再一次見麵難道他不應該不發一言的瞄自己一眼,然後就瞬間隱匿到暗處去的麽?朱桓一向都很不愛說話,不管怎麽表現都在葉挽的理解範圍之內。


    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的傷還好嗎?”元炯說,元秋是除烈王以外已知的西秦第一高手,為了保護她朱桓身受重傷,幾乎就可以放棄治療的那種地步。雖然後來褚洄告訴她朱桓沒什麽大礙,她還是覺得有些揪心。


    朱桓的身手她是見識過的,可以說是整個暗閣武功最高的人,擁有和褚洄差不相離的身手。這樣的他都能在那天晚上被元秋絆住腳步,甚至幾乎身死,那元秋得有多強?


    她話音剛落,卻看到朱桓頂著一張“你欠我錢”的冷臉,那高大的身形倏地的就單膝跪了下去,留給葉挽一個頭發茂密的頭頂心。


    “怎麽了?”葉挽微微皺眉,以詢問的眼光看向身邊的褚洄。


    為什麽朱桓一見麵就要請罪似的跪她,就為了三四個月之前在燕宮的事情麽?可是這件事情也不是朱桓的錯,怪隻能怪元炯太狡猾,元秋太強了,乃至朱桓的本身都受了重傷。


    褚洄無甚表情,語焉不詳地淡道:“弱即是罪。”


    ------題外話------


    今天好像大台風,還伴隨著下大雨


    住沿海地區的小可愛們要注意安全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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