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煜的警惕心還沒有來得及開啟,就瞬間被噩夢一樣侵吞籠罩上來的事實給擊打的無法呼吸。他的多數幕僚,那些朝中大臣們,看見他就像是看見了瘟疫一樣躲的離元煜遠遠的,遠比他被卸兵權那天的狀況還要慘烈。


    他們像是齊齊約好了一般,無論是元煜想要召集或是拜訪他們哪個人,或是想要請求他們幫忙出謀劃策,都會得到該大臣正在重病或是有事不在家之類的回信。


    一個兩個的還好,但當元煜的所有黨羽都作出這樣的回答,就讓他覺得有點大事不妙。


    “看來三公子的動作比你想象的還要快一些呢。”黑袍人笑眯眯的說。


    “元炯?”元煜狐疑道,“為什麽不是元燼?”


    黑袍人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道:“二公子想想,平心而論,在西秦的地界,是元燼的勢力比較大還是元炯的勢力比較大?這麽龐大的關係網,要在一夜之間瞬息像是聯合起來一樣的抵觸二公子,是元燼做得到的事情嗎?”元炯就不一樣了,元炯從小生在西秦,這些人不光是元煜的人脈,同樣也是元炯認識的人。


    要是元炯現在趁火打劫的拉攏元煜的勢力,那元煜會如何?


    元煜心中憤懣,他原想著就算暫時失了兵權,隻要和他關係好的那些大臣幫忙在父王和陛下的麵前美言兩句,父王不可能一輩子不將兵權還給他,用不了多久他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元少將軍。所以西秦帝重罰他之事雖仍然讓他有些生氣,卻並沒有被元煜放在眼裏。


    但是現在勢頭好像有些不對勁了,他的人一個個都避而不見,這算是個什麽意思?甚至還有人說,不能跟元二公子深交,否則稍微有些得罪二公子的地方二公子就會直接下手將對方悄無聲息的給除去。


    這樣的傳言亦真亦假,偏生元煜就是這麽暴躁的脾性,沒有人敢拿自己的小命來開玩笑。


    他捏緊拳頭,看著那黑袍人怒道:“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找父王說個清楚。司馬宥根本就不是我殺的,憑什麽我要為了這件事情承受這麽嚴重的後果。元炯那個王八蛋……竟然敢背後趁機捅我的刀子,我非要殺了他不可。”


    “二公子慎言。”黑袍人輕飄飄的說著,“不過去找烈王殿下澄清一下也好,無論自己的子嗣們怎麽爭,烈王殿下也有知道實情的權利呀。”


    ……


    葉挽幽幽轉醒,軟綿綿的伏在床上,渾身的骨頭像是散了架一樣的難受。


    褚洄就像是隻食髓知味的饕餮,不顧她啞聲的嘶喊無情的將她侵吞活剝。


    雖然折騰到淩晨的時候褚洄終於去打了水替她將汗漬體液給擦了幹淨,但是身上遍布的青紫痕跡就是葉挽被折磨了一晚上的證據。


    她木著臉用還沒來得及換的夏季薄被子披在身上,瞪著正悠哉地坐在桌邊吃著早餐的褚洄說不出話來。“你怎麽像個剛做完人生大事的老頭子,要不要再給你份報紙?”


    “什麽是報紙?”褚洄抬眼,看著葉挽的模樣頓覺自己昨晚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他心疼的撈過葉挽架在自己腿上,附在葉挽耳邊的聲音帶著饜足的低沉和磁性。“還難受麽?”


    葉挽哼了一聲,低頭就著褚洄喝粥的印子將嘴唇覆到碗邊吸了一口白粥,頓時胃裏被一陣暖融融的溫暖給填滿了。她閑適的“嗬”了一聲,歪過頭靠在褚洄懷裏瞪著他微微有些冒出胡茬來的下巴。“是最近太忙了都沒給你時間打理自己英俊的麵容麽?”


    “嗯?嗯,有一點忙。”元煜的事情比較難處理,不過好在有元炯那個攪屎棍在,少費了他不少力氣。


    葉挽陰森森的伸出手掐了一把褚洄的下巴:“忙你還有閑情逸致飽暖思淫欲的嗎?”還生生的折騰了她好幾個時辰,當她是鐵打的不成?


    “思淫欲這種東西,不在忙的範疇之內,隨時都可以。”褚洄無賴的用下巴抵著葉挽的頭,像是葉挽平時蹭小白一樣蹭了蹭。“挽挽給我刮。”


    “免了,”葉挽哼道,“我怕我會忍不住把刀往下移。”


    褚洄舀了一勺白粥送到葉挽的嘴邊,心滿意足地看著她乖巧的張開嘴將粥吞進肚子裏,悶笑道:“殺了我,挽挽舍得嗎?”他緩緩的一勺接一勺喂著,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模樣,好像看著葉挽喝粥就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一樣。


    不對,應該是第二美好的事情。最美好的事情應當是在昨天晚上。


    褚洄無不是的想著。


    一碗粥很快見了底,葉挽也沒心情去碰桌上的別的早餐,扭了扭身子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好了,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著褚洄掉在胸前的發絲。她想了想說道:“對了,司馬宥說東西在元楨手上的事情,我們怎麽辦?”


    除去已知的幾個人證以外,司馬宥掌握的那份由餘知州發現的楚家軍反叛內幕的消息,可能是現在唯一存在的物證了。光憑幾個人口說的證詞應當不可能那麽容易的就替楚家軍翻案,但要是有物證在明顯就會容易的多。


    元楨對楚後的感情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如果喜歡她,為什麽又會把楚後扔在大燕這麽久,以至於連褚洄的出生都不管不問。可若是說不喜歡她,那為什麽現在又要硬生生的逼著褚洄留在西秦,跟他其他兩個人兒子相爭要他繼承衣缽呢?


    現在楚家軍的是無辜的證據落在了元楨手上,他到底想怎麽樣?


    葉挽發現自己根本就猜不透元楨的心思,或者說根本就不能以理解常人的方式去理解元楨。


    “無事。”褚洄涼道,“直接去問他要。”


    “……他會給?”葉挽對此持懷疑態度,元楨那種人陰晴不定,想要拿到那封信說不定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來。她抿緊唇,要是早點知道東西在司馬宥的手裏就好了,她肯定早在雲州的時候就先綁了司馬宥逼他說出東西的下落來。


    許是看出了葉挽心中的想法,褚洄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將她散亂在耳邊的發絲撥到耳後去。“沒什麽,不在手裏去拿就是了。”他疏淡的眼眸微抬,似是完全不將這件事情放在眼裏一般。


    “那元煜那邊呢?”反正想著元楨的事情也沒用,葉挽暫且將之放下,複又提起元煜。


    褚洄有些不滿的瞪了她一眼:“你怎麽總想著別的男人?”


    “……”葉挽沒好氣的閉上嘴,聽到褚洄道:“我原本以為要費些功夫才能逼元煜入絕境,沒想到元炯也忍不住動手了。”


    葉挽想到那個風輕雲淡手執折扇的男子,說:“元炯也想先將元煜踢出局?”


    褚洄把一句“不一定,可能也是衝著我來的”給咽了下去,點了點頭。元炯的目的還沒有很好的顯現出來,還是先不要多說什麽讓挽挽擔心了。他說:“元炯現在估計是想著先將元煜所有的退路都堵死,然後把他逼到懸崖邊上,看他心急之下會不會犯錯。”隻要元煜忍不住想要搬石頭了,元炯就能讓他砸自己的腳。


    “元炯這時候添一把柴倒像是占我們便宜的意思。”葉挽哼哼道,“不過也算了,元煜實在是太礙眼,正好趁著現在司馬宥的事情把元煜一起扳倒。”


    元炯無論是想要對元煜下手也好,還是想趁機拉褚洄一起下水也罷,見招拆招就是了。


    ……


    入了秋的天氣一日比一日涼起來,就像是元煜的心。


    一邊是冰涼又淒楚,一邊是暴躁又火熱。活了二十五年以來,他從來沒有一刻感覺自己像現在這樣的無助,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針對他一樣。


    他怒氣衝衝沒多久就走到了烈王的書房門口,看著緊閉的書房門站住了腳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不知道烈王這個點在不在書房,可是走都走到這兒了再回去就顯得有幾分尷尬了。況且他來書房找烈王的目的就連他自己也不甚明了,難道真要讓他興師問罪地衝進去跟烈王算賬麽?


    元煜躊躇之際,卻見書房門無風自開,裏麵傳來烈王嚴肅的聲音:“有事嗎?在門口跟無頭蒼蠅一樣轉悠個什麽勁,要本王親自出去請你?”


    他冰涼的聲音頓時讓元煜的心冷了半截,元煜慢吞吞地走進門去,反手將書房的門關上,喊道:“父王。”


    “有事?”元楨頭也不抬,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麽。


    書桌上壓著幾塊鎮紙,都被拿到了邊上,正中像是鋪陳著什麽古舊的畫。書桌邊上放著一碗涼透了的肉粥和點心,半點都沒有動過的痕跡。


    元煜聞的出來,也看得出來,母妃每天都會早起親自為父王做早點,可是原來父王竟然一次都沒有吃過嗎?他嘴角下垂,或許隻是父王今天還沒有來得及吃?


    “啞巴了?”元楨見元煜不出聲,終於抬頭睨了他一眼。


    元煜狼狽又憔悴的模樣讓元楨忍不住皺起了眉,似乎很不滿身為他的兒子元煜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他懶洋洋地掀了掀嘴皮子:“隨便幾件小事就能把你弄成這樣,元煜,本王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竟是這般窩囊?”


    他當然知道現在臨安發生了什麽,隻要是在西秦還沒有哪件事情能瞞得過他的耳目。


    不過在元楨看來不過是小事,在元煜看來就好像是天要塌了一樣。他苦笑了聲,心中突然有一股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他想要上前看看元楨到底在看什麽。


    他來過元楨的書房很多次,卻從來都沒有一次膽敢放肆的走上前看一眼。相比之下元炯的膽子就大很多了,所以父王才會將自己的事情告訴元炯,而不是告訴他吧。


    元煜抬起從前仿佛生了根的腳,緩步上前挪了兩下。奇怪的是父王隻是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麽。


    父王書桌上攤著的,是一張古老到泛黃的畫卷。畫卷邊緣毛糙的不行,一看就是被每天摸索的結果。


    畫上有一個女子,女子的麵貌已經不甚清晰,臉附近的紙已經薄到透明,顯然是經常摩挲的結果。雖然麵貌不清晰,但是從那姣好的身段可以看出,這女子一定是無比的傾國傾城,貌美如花。


    元煜的內心無端的湧起一股悲涼的情緒來。父王日日將自己關在書房裏,看的原來就是這幅畫麽?他嘴角輕顫著,猶豫地問道:“父王,她……就是元燼的親生娘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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