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些年之後停止了和西秦、北漢的幹戈,段將軍就再也沒有體會過上戰場的感覺了。一方麵覺得和平年代十分的美滿幸福,一方麵又為自己的軍士生涯就這麽結束了感到有些不甘和遺憾。


    他還隻是個偏將,如今之戰也不過是為甄將軍的副將,還沒讓他體驗過做主帥將軍的感覺,實在可以算得上是人生路上的一大遺憾了。還有聽說他家那個臭小子現在還隻是個百夫長,真他娘的丟他老段家的臉!


    不過還好還好,若是換做從前,他隻怕還要丟臉,會直接丟到姥姥家去吧。


    重回戰場,再次刀劍與血肉相交的感覺不知怎麽的就讓段飛的心中感到有些害怕。畢竟是年紀大了,見不得這些血腥無比的場麵了吧。


    謝青聞心中同樣也不怎麽好受,他現在刀劍所及之處全都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和在北境之時手刃胡族不同,這些都是一個個和他們同宗同源的大燕子民,他們說同一種語言,吃同一種食物,用的刀劍兵甲也幾乎都是出自同一家兵廠,現在卻要刀劍相向,血肉分崩。


    但他手下沒有任何客氣之舉,即便每一劍下去都深受煎熬,心中悔痛萬分。身為將士,就擁有著將士的覺悟,與他是哪國人,敵軍又是哪國人沒有半點幹係。


    一時間,喊打喊殺之聲震天,像是被什麽東西包圍住一樣沉寂在這片廣闊又寂寞的雪地裏。


    那邊朝廷軍還在源源不斷的過橋,每過一個人就會為這邊的戰事多增添一份助力。


    今夜無月,也無火光,硬生生的映著雪地反射的光芒和刀劍閃過的寒光來判斷自己所斬殺的是不是敵軍。即便是這樣,身手也沒有受到任何的限製。


    謝青聞和朝廷軍再一次見識到了鎮西軍的勇武,明明兩邊人數相當,朝廷軍這邊還在源源不斷的增添人手,鎮西軍那邊卻在一刻不停越戰越勇。


    鮮血和頭顱並不能成為阻擋他們腳步的巨石,不讓他們打不讓他們殺才是。


    段將軍抹了一把沾染到臉上的血跡,心中暗道:今日所為並非是要將所有的朝廷軍趕盡殺絕。朝廷軍近三十萬人,還有各地莫文淵和水師齊將軍那邊的人手,想要殺光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他們隻有五萬人。


    但是敵軍現在看上去也隻有五萬左右,若是能在今夜偷襲將這五萬人折損在這裏,順便將馮憑那個老閹狗殺了,再把謝青聞扣在這兒,那不就美滋滋了?


    段將軍心中琢磨著,反正不管是何種結局,他們最終的目的都隻有一個。萬萬不能讓朝廷軍在天亮之前踏上隴西地界,占領江邊土地。一旦讓他們控製住鄔江上的鐵索橋,再想要渡江去燕東的地界就不可能了。


    至少在這個冬天、江水化開之前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且讓朝廷軍挺進,對鄔江百姓的人心和鎮西軍將士們的士氣都是十分有害的。


    段飛想了想,嚴聲道:“想盡辦法將橋給老子砍斷了!務必要將他們留在這裏!”練家子內勁較足,吼聲震天,即便是足下全是積雪也讓聲音傳出去老遠,盡數傳到正在往江邊突進的兄弟們的耳朵裏。


    把橋砍斷,謝青聞所帶領的這些人就是甕中之鱉了!在開春江水融化之前他們都不要想離開隴西的地界,斷水絕糧,甚至還會硬生生的凍死在這裏!


    謝青聞大驚失色,心中無奈,要是真的被段將軍把橋砍了那還得了!他揚聲喝道:“千萬不要讓他們砍橋!”屆時他們半數人在江這邊,半數人在江對岸,即便是父親有心想要救他們都救不得。看樣子他們現在實在是把段將軍給逼急了,連斷橋這樣的方法都給想出來了。


    橋上仍舊還有不少正在過江的人,一時間過江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慌張的不能自已。


    段飛嘿嘿一笑,沒等他得意一會兒,突然聽到四周再次兵甲西索之聲。


    “你們表現的機會來了,快將段飛給咱家留在這兒。”馮憑先前都站在石塊上觀望,看著鎮西軍與謝家軍廝殺作一團,心中冷意不止。一個小小段飛也敢在他麵前耀武揚威,當他馮憑是放著幹吃等死的不成?


    他一聲令下,謝青聞同時也心中一驚,順著左右兩邊的方向看去,眼睜睜的看著從兩邊黑漆漆的雪夜當中再次走出不少兵裝整齊的兵將來。他們一個個著黑金朝廷軍軍服,麵色肅然,看人數加起來竟有三四萬人之多。


    謝青聞驚怒道:“馮公公,這是怎麽回事!”他以為自己所率領的這支五萬人的先鋒軍才是渡江的主軍部隊,他們會先行搶占下江邊的地盤安營紮寨,掃出一切有可能的潛在危險,然後再由父親率領後續部隊登岸,抵達隴西地界。


    但是看現在這場景,明顯這人數不少的家夥已經在這兒等候多時了,竟然是比他們還要提前登陸雲州!


    馮憑看了他一眼,涼笑了兩聲:“怎麽了謝小將軍,你為什麽要用這樣奇怪的眼神看著咱家?要知道兵者素來不可能將希望全都傾注在一個地方,若是當真如你所想由你開路,那咱們今天隻怕是要交代在這兒了。”他動作輕盈優雅的揮了揮手,示意左右兩邊那批士兵朝著當中圍攏起來,厲聲道:“將段飛的項上人頭取走,本公公保你們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謝青聞的臉色難看極了,馮憑雖然說得沒錯,但他怎麽也算是自作主張,這一舉一動明顯是因為不信任他。可是即便當真是因為不信任他他又能如何,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難道在繼甄石之後,他又要眼睜睜的看著段飛死在自己麵前不可?


    謝青聞咬緊牙關,手下再次結束了一名鎮西軍士兵的生命,看著那兩邊的朝廷軍就像是陰曹地府裏來的惡鬼一般,磨刀霍霍地朝著這邊靠近。


    段飛冷笑一聲,他早知道敵軍不會這麽輕易傻乎乎的就靠著眼前這些人先抵達雲州,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事先在鄔江橋附近埋伏了人手,就等著他們冒進衝出來將他們殲滅。也沒有想到,敵軍率先來了這麽多人他們竟然都沒有發現!


    他對著身邊親衛道:“立刻回去通知甄將軍。”


    “通知甄將軍敵軍有八萬人之眾?”那親衛臉上也沾染了血跡,傻乎乎的問話的模樣帶著些許憨厚。


    “蠢!”段飛罵了一句,用另一隻沒有提刀的手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記,“去通知甄將軍,現在有八萬甕中老鱉在咱們的地盤,讓他洗漱洗漱擦擦手趕緊過來準備接收俘虜!”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敵軍。


    謝青聞無可奈何的攤了攤手,他從以前就不太喜歡這個見麵就要抓一把他下麵說沾一沾童子卵的仙氣的段叔叔,現在看來當初的決定肯定是正確的,這個段叔叔確實奇怪的很,現在這種情況之下想的竟然不是他們這支偷襲小軍馬上就可能要葬身在此,而是去通知甄將軍這邊有大肉麽?


    謝青聞苦笑了兩聲,卻聽馮憑道:“段飛,你的自我感覺會不會太良好了一點?你隻不過區區三四萬,對上我們這邊八萬人,難道還打算有什麽勝算不成?”


    “嘿嘿,”段飛突然哂笑了兩聲,臉上的表情陡然變得邪惡起來。“老子有沒有什麽勝算用不著你來操心,你這老閹狗隻要知道一旦落進了我隴西的地界,人家還是甕中之鱉呢,你就隻能是老鱉下麵的一粒糞球好吧!”他言語惡劣的諷刺了馮憑兩句,突然高聲吼道:“弓箭手,給老子燒了他們的橋!”


    還是那句話,隻要橋一斷,那他段飛能不能繼續活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什麽關係了。屆時這八萬守軍呆在這兒,隨意就能被後頭的二十五萬鎮西軍輕易的殲滅俘虜,成為一道新鮮可口的小菜。


    渡江不成反被殲了八萬,就等於是扇在朝廷軍臉上啪啪兩記耳光,讓朝廷看看鎮西軍將士不是好惹的,寧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斷不會讓步半點,讓他們踏到這隴西土地上半步。


    遠處火光乍現,有數道利箭夾雜著雜雜拉拉的火星朝著這邊飛速的射了過來。


    段飛竟然還安排了人在遠處用火箭射橋!


    馮憑咬著牙咒了一句,若是被他的箭射中鐵索橋,今日別說將他們一網打盡了,就算是將段飛大卸八塊他們今天也休想離開這裏半步,對岸的援軍也不可能到來了!


    他飛身至橋邊,憑借著自己高超的武功將那一支支火箭打開。燃燒著油頭的火箭插進雪地裏,發出“滋”的聲響,這才不甘不願的熄滅了。


    “別管這兒,先將段飛給咱家擒住!”馮憑直接跳過了謝青聞,怒吼著指揮道。


    立刻將段飛擒住,再威脅後麵的士兵不要再放火燒橋,爭取一息緩存之地,才能讓對岸的援軍到來,形成占據大橋的不可挽回之勢。


    那新增的幾萬士兵瞬間就揮舞著刀劍朝著段將軍的方向衝了過去,他們若是今日不能將段飛的命留下,那就是他們自己的命留下了!有了這一點認知,將士們手下動作越發的淩厲陰狠了起來,招招都奔著要對方的命而去。


    段飛被逼的狠了,略顯頹勢,心裏一橫,眼睛一瞪就朝著鐵索橋的方向跑了過去。


    “他娘的,一幫蠢驢蛋子,平時練箭練的挺好,趾高氣昂的要老子誇獎!一到關鍵時候就他娘的給老子掉鏈子!”段飛罵道,發揮了自己生平所擁有的狠勁左劈右砍,一點一點的朝著鐵索橋的方向靠近。


    今日一定要將橋砍斷,否則他老段不就白死在這兒了麽!


    他心中想著,看著自己和鐵索橋的距離越拉越近,卻在即將抵達橋邊的一瞬間看到了馮憑的身影。


    “段飛,受死吧!”馮憑怒喊一聲,猛地一掌朝他拍了出去。一個區區偏將,也敢設計他馮憑!


    謝青聞瞳孔猛地一縮,強行抑製住即將脫口而出的一聲驚叫。


    “段將軍!”“老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兒。


    在他們驚慌失措的目光當中,一條人影生生的在半空之中飛了出去。


    卻不是段飛。


    段飛心有餘悸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將自己提溜著拎到安全地方的高挑人影,活寶似的拍了拍胸脯道:“嚇死老子了,嚇死老子了,我還真以為今天要交代在這兒了呢!”


    “段將軍還是這般天真爛漫,心直口快。”褚洄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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