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挽循聲望去,眉尾不由自主的跳了一跳。她素來覺得自己算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麵對元炯的時候內心總會覺得有些觸動的懼意,大抵是因為元炯是唯一一個她既摸不清脾性也猜不透他的目的的人?


    他身著金線縫邊刺繡的白衣,整個人看起來內調內斂又不失絲絲張揚。那雙握著折扇的手骨節泛白,透著不自然的死色,就連俊秀的臉上也多是病態的青白。隻是他的嘴角猶自掛著淡笑,看著葉挽的樣子好像是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般:“阿挽,這麽久沒見,不請我進去坐坐麽?你我之間何時生分到了這個地步。”


    “我與元三公子好像並不是很熟吧。”葉挽摸了摸下巴道。她與褚洄將整個烈王府搞的一團糟,尤其是在元煜和元炯的關係上,雖說兩人本就不怎麽對付,但若非他們倆的出現的話隻怕元煜和元炯撕破臉皮還要再等上個幾年。


    若換做葉挽是元炯的話隻怕早就將兩人恨的透徹了,又怎會這般裝模作樣的以朋友相稱?


    朱桓渾身的肌肉繃的很緊,一向冰冷的他如今目光灼灼地瞪著元炯,或者應當說是瞪著元炯身後的元秋吧。他的身後在暗閣是數一數二的,什麽時候有過那般慘痛的敗局?要是葉挽一聲令下,他定當想也不想的就立刻拉著元秋出去打過以找回場子。


    雅間之內,姚清書與謝青聞並未多做言語。他們與這位西秦烈王府的三公子並不相識,隻是看朱桓和元秋劍拔弩張的模樣,想來葉挽在西秦的日子過的也並不如意,定是在這幫豺狼虎豹的手下處處碰壁了。


    “這位想必就是英勇無畏的定國小侯爺了吧?先前有過一麵之緣,卻沒什麽機會能與小侯爺有所交往,真是可惜。”元炯笑的閑淡舒適,半點不覺得這兒不歡迎自己。


    “元三公子。”謝青聞點了點頭。即便元炯眼下露出了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酷暑天氣還穿著厚衣,但是謝青聞並不敢就因此而輕視了他。


    半年多前,祁羅江北的奉賢城等江北之地被烈王府二公子元煜弄得一團糟,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秩序全亂民不聊生。西秦諸大臣誰都不願意接這個爛攤子,因為做的是吃力又不討好的活計。可是偏偏這位元三公子自告奮勇,以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身親自在天寒地凍的江北地區為自己的二哥留下的禍事收拾善後。


    在大燕經曆戰亂的這半年時間裏,元炯絲毫沒閑著,憑借著自己的手段能力將江北的局勢一點一點從潰散的程度上掰了回來。本就是窮困潦倒之地,現如今的情況反倒要比元煜叛亂之前還要好上一些,足以證明元炯的手段和本事。


    他看似無害,但一直都不是一個容易被人輕視的人。


    葉挽想了想,元炯這段時間呆在大燕橫豎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就算她有心想要與這等危險人物保持距離最終還是會有所交集的。她側開身子,淡道:“既然三公子賞光,那就進來喝杯茶水吧。招待不周,敬請見諒。”


    她態度坦然,讓元炯不由的挑起眉。


    朱桓冷著臉讓開身,看著元秋默不作聲進入雅間內的聲音輕哼了一聲。


    原本就是留給兩三人單獨品茗的雅間因為人數驟然增多變得擁擠起來。擁擠的並不是空間,而是這一片尷尬的氣氛。


    姚清書和謝青聞知道去年葉挽失蹤的事情是與元炯有關,是以半點不敢放鬆警惕,生怕葉挽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元炯搶走。屆時他們就準備好等著洗幹淨脖子讓褚將軍來砍一砍吧。


    底下北漢的使者隊伍已經漸行漸遠,朝著驛館的方向而去,大街重新歸於一片屬於百姓之間的熱鬧與喧囂。


    葉挽看著半點漣漪不起的茶杯中自己的倒影,在一片尷尬的安靜當中開口說道:“三公子最近應當是過的相當如魚得水,整個西秦盡在你的掌握中了吧?”他們走之前元楨尚且身中慢性毒藥,也不知現在情況如何。但想必也不是一點損傷也無,否則在這個關口也不會派元炯來大燕參加豫王的登基大典了。


    “阿挽這說的是哪裏話,西秦有西秦帝,還有父王在,哪輪得到我這個無名無分的小卒來掌控?”元炯輕聲笑了笑,抿了一口杯盞中的茶水。“倒是阿挽,想必近些日子在燕京中過的是相當快活的。”


    豫王登基,最大的受益人隻怕就是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元燼了吧?


    “哪比得上三公子呢?聽聞三公子,因為江北政事處理得當,受到了烈王殿下和西秦帝陛下的嘉獎,如今儼然就是整個西秦的第一紅人,朝臣百姓無不讚歎嘉許……”葉挽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三公子能夠得償所願,想必心中歡喜,連飯都能多吃兩口了吧?”


    元炯狀若受傷的說道:“阿挽這說的是哪裏話,莫不是誤會了我?西秦再如何,不也還是陛下的天下麽?炯所作所為,不過是在替天下分憂罷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打著機鋒,聽得旁邊的姚清書和謝青聞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姚清書平日裏喜埋頭跟著姚尚書一起研究機理機巧,對政事絲毫不感興趣,也並不會自己去打聽。謝青聞雖心思機敏靈活,但到底是在遠在千裏之外的北境長大的,定國侯所教導也多數是忠君愛國錚錚為將的道理,很少與他說些國事天下的大道理。兩人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實在有些受不了這些人這般彎彎繞繞的說話,不得不說他們在這一點上是相當的相配了。


    他們同時一抖的表情看的葉挽心中一樂,輕咳一聲。


    元炯道:“阿挽,你我何時生分到了要這般說話的地步?”


    “既然如此,明人不說暗話,有什麽我就直說了。”葉挽想了想說,“三公子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她不相信元炯千裏迢迢的從西秦跑到燕京來就為了參加豫王殿下的登基大典,元炯此人恰恰是應證了那句無利不起早的話,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目的,而不會做無用之功。


    新皇登基對周邊各國來說都是一個機會,小國可依附的主子改變,自然可獲從的利益就會重新劃分。對與諸如西秦北漢這樣的大國來說就更是如此,不僅僅是兩國邊交的問題,任何一切事宜都要重新談判。比如剛剛的北漢,來的就不止是狄娜公主一人,後麵還有車隊使臣,都是做好了準備要與大燕再結盟誓。


    元炯自然也不可能是獨身一人來到大燕的。


    “嗬嗬,那還用的找問麽?當然是來慶賀豫王殿下登基的了。”元炯說。他白皙纖瘦的手指不停,把玩著手中折扇,嘴角帶笑,表情看起來有些許漫不經心。“不過不得不說,豫王這一手玩的確實是不錯。誰都沒有想到他在隴西韜光養晦二十幾年,為的就是終有一日讓曾後……哦不,現在不能改叫曾後娘娘了吧。誰都沒有想到他最後竟會逼得廢太後親下罪己詔,將當年的細節仔仔細細的闡述清楚,最後將罪過全都歸結在了自己和昭陽帝的身上……以曾後的心性,你們到底是做了什麽事情令得她能夠幡然悔悟?”


    元炯實在好奇的不行,這些年來西秦不是沒有與曾後打過交道,更有去年及冠大典之時看到在朝堂之上曾後說一不二的情景。要讓那樣的女人低頭,也不知道他們到底運用了何種手段?


    別說元炯了,其實謝青聞和姚清書也好奇的不行。他們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以曾後的脾氣會廢帝廢自己,一連串諸如下罪己詔、退位讓賢的舉動與平日裏囂張跋扈的曾後形象完全不符。或許不止是他們,應當說全天下的百姓都會覺得有些難以接受吧?


    那日泰華宮大火的事情京中權貴人人皆知,但是參與的百官回來後都守口如瓶,半點不願提起在宮中發生的事情。新皇登基,必定要注意有所能說,有所不能說,他們還想繼續安安分分的將自己的官位守下去,自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衝上去觸豫王殿下的黴頭。


    “三公子若是想知道,何不親自去問問豫王殿下?”葉挽答非所問的噙著笑。倒不是說那日宮中發生的事情是秘密,隻不過牽扯到曾後和葉驪的事情,她就不怎麽想讓他人知曉了。


    “嘖嘖,阿挽何必這麽小氣。”元炯嘖聲稱奇,看樣子似乎頗為不滿。


    姚清書想了想,嚴肅的開口道:“元三公子請不要這麽親昵的稱呼阿挽的好,阿挽怎麽說也是雲英未嫁之女,與三公子並無任何幹係,三公子如此作為,莫不是想要毀阿挽的清譽?”葉挽可能不知道這權貴當中不成文的規矩,她卻是知曉的清楚。聽元炯一口一個阿挽叫的親熱,姚清書實在是覺得有些難以忍受。就跟當初蕭逢死皮賴臉的硬要喊她“從惜”一樣令人覺得有些惡心。


    元炯挑眉看去,微微眯起了眼。他對著葉挽脾氣好,不代表對其他女人同樣脾氣好。尤其還是這等不知哪裏來的三品大員的女兒……隻是謝青聞順著他不善的眼神,微微側身將姚清書護在身後,同樣以不怎麽友好的目光瞪了回去。


    他認真涼道:“姚小姐說的是,三公子還是自重的好。”現在是在大燕的地盤上,難道他們還怕元炯想要對他們做什麽不成麽?


    “哦……你們這麽一說,倒是顯得本公子有些唐突了。”元炯收回目光,笑了笑。“我倒是忘了,阿挽似乎是要準備大婚了吧?隻是……”他語氣微頓,尾調上揚,充滿了說不出的幸災樂禍之感,“隻是不知道,要是在大婚現場新娘子消失了,會是個什麽樣的場景?想必會很有意思吧。”


    謝青聞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警惕的伸手摸向腰間的佩劍。要是元炯在這個時候發難,他當仁不讓的是要衝在前頭保護好葉挽的……


    見謝青聞想要拔劍,元秋頓時上前一步想要出手,同時一直緊盯著元秋的朱桓也渾身散發著灼灼的濃鬱殺氣。


    葉挽還沒來得及開口回應,隻聽到窗外傳來頓時讓雅間內溫度驟冷的聲響:“在新娘子消失之前,你或許會想要先嚐試一下消失的滋味?”


    元炯抬眼望去,笑容漸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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