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本就已經彌漫著一股令人難以捉摸的腐敗腥臭味道,熏得葉挽眼睛難受的忍不住留下眼淚來。一股刺鼻又濃重的腥風突然從鷹澗峽的某一個角落裏吹了過來,比這裏的味道更加的腥臭。


    朱桓先前說有人來的時候葉挽和他就齊齊屏住了呼吸,沉著臉側身站到了邊上。葉挽微微彎下身子,將自己藏在馬都尉的屍首旁邊,鷹澗峽內一片漆黑,隻有頭頂上方有一輪不怎麽清晰的月兒,影影綽綽的月光也在底下這些彌漫的屍氣當中消散於無形。


    她委身挨在馬都尉的屍體旁,若是粗略的一眼掃過別說能不能分辨她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就是看也不一定會看的清楚她的“形狀”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朱桓此時也隱身於一邊,黑衣與凝重的黑夜融為了一體,與葉挽同時將目光放到峽口的方向。


    一陣異於常人的腳步聲淅淅索索的在峽穀口出現,似乎每踏一步都帶著會另地動山搖的氣勢,在這靜謐的峽穀中帶起了一連串的回響,就好像這裏並不是一個峽穀,而是某個屋子的房間一般。那步子不疾不徐,緩慢又有節奏,仿佛帶著天生充滿自信和睥睨萬物的神思,步步緊逼。


    葉挽不知道朱桓藏到哪裏去了,她微微眯上了眼。這不像是正常人類的步伐聲響和奇怪又詭異的味道讓葉挽不禁感到心驚肉跳,又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她原先還以為馬都尉他們身上的傷口是因為整整一個月以來的日子曝屍在此,被盤旋於天空的禿鷲老鷹啃食,才會將五髒六腑都叼食幹淨,因為荒漠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那些以腐屍為食的猛禽。


    現在看看好像並不盡然如此,借著丁點愛透不透的月光,葉挽發現這些斥候營士兵的屍首脖子肩頸之下的部分都是被猛獸所啃,撕咬玩樂進食,而不是被猛禽所啄。她的臉就挨著馬都尉的肩膀旁,能夠清晰的看到近在咫尺的胸腹之內空空如也,還有脊椎骨旁邊帶著不少齒痕、已經逐漸有腐爛之勢的碎肉。


    他們都是被生生的釘死在懸崖牆壁之上,然後被猛獸啃食而亡的。說不定那所謂的猛獸啃咬之時,他們人都還沒有死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豁然缺口,硬生生的感受著身體被撕咬分離的劇痛和鮮血流失的可怕。


    鷹澗峽緊挨著大昌平嶺,山中有野獸是自然。不過眼下顯然是北漢人先在此埋伏了將斥候營的士兵們堵死在這鷹澗峽裏,然後再任由那野獸啃食的。說不定是被人所圈養。


    葉挽摸著下巴想了想,但僅僅是片刻的功夫,那步步緊逼的腳步聲就已經抵達了穀內,就在葉挽幾步開外。


    “滴答”,“滴答”,是口水落下滴在地上的聲音。


    一股猛獸獨有的帶著令人惡心的惡臭的腥風夾雜著其中還有些許新鮮肉味的氣息就在葉挽的跟前,淅淅索索的開始聞著一些被插在牆上的屍體。


    這裏大多數的屍首都已經開始腐爛,即便是像馬都尉這樣“新鮮”的也隨著季節和氣候的變化變得有些異味。那野獸聞了一陣,似乎是覺得這兒全都是些腐肉,並沒有什麽值得它再動“尊口”的,不由不滿的嚎叫了一聲,扭過頭去威脅的“唔”了一陣。


    扭過頭去的瞬間,它的鼻尖幾乎都要擦著葉挽的臉而過,帶著一陣撲麵而來的惡心濕氣,口氣驚人。


    葉挽涼涼的牽動了一下嘴角,相比之下,被葉富貴帶去燕京的小白就顯得乖巧多了。每天隻知道上躥下跳的問將軍府的人要肉吃,再不濟給兩根菜葉子和胡蘿卜也能啃的津津有味,完全不挑食。哪比得上這裏這頭不知所謂的怪物?竟然給它吃人肉都嫌棄若此,還嫌這兒都是啃過的屍體,隻吃內髒,不吃四肢?


    野獸身後傳來兩聲嘰裏咕嚕的人聲,說的是北漢語。葉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不過倒是可以確定這頭野獸又是跟北漢人有關係的動物了。


    北漢地處蠻荒原野,以牧牛蓄馬為生,素來愛將養一些猛獸猛禽。可以想象他們這次在鷹澗峽裏埋伏是個什麽樣的態度和計劃。


    不過葉挽奇怪的是,鷹澗峽作為大燕和北漢之間必經之地,即便換做是隨便一個普通人都能猜得到這裏或許會有埋伏。如果換做普通將士也就算了,斥候營作為斥候首要的就是學習地理知識,怎麽會硬生生的在這邊折了百餘人?更何況馬都尉還是作為擁有斥候多年經驗的老將,怎麽可能會不知道這裏有北漢人埋伏而要故意從這邊行走?他在第一眼就看到這裏折損而掛在牆上的兵將之時難道心中就不會有所懷疑嗎?


    野獸身後的北漢人大約有兩人,是專門跟著這頭怪物來搜尋鷹澗峽的生人的。他們兀自對話了一會兒,在前麵那頭野獸不滿的嗚咽聲中加快步子跟在了野獸的後頭,手中長刺挑起地上的屍首,在人堆中不斷的翻找著什麽,警惕又小心,好像是要翻出一兩具新鮮一些的屍體給野獸填肚子。


    葉挽背脊緊貼著峽穀懸崖邊嶙峋的石塊,即便背脊被那山石硌的生疼也沒有讓自己動彈一下。她轉念一想,心中大驚。先前還以為是那些北漢人看野獸餓了所以帶它過來這裏的屍首堆中尋找食物,現在想想不對!她與朱桓潛進來之時殺了門口不少守衛的士兵,不管這兩人和這頭野獸是從哪個方向進來的也萬萬不可能睜眼白瞎的看不到那些屍體!他們早就已經知道了鷹澗峽裏有人,現在裝作漫不經心的翻找屍體的模樣其實是在確認這裏的屍體是否當真全都是“死的”,當中會不會混進了大燕新的斥候!


    正常人若是來巡視“領地”,還是在這樣的夜晚,必定會手中舉著火把或是火折子。他們卻是什麽光亮都沒有,就這麽大喇喇的跟著一頭野獸進了峽穀。不是他們太蠢,覺得半夜三更的有怪物保佑,什麽事都不會出,要麽就是他們故意如此,想要不引起峽穀內的“獵物”的注意。


    他們看似隻有兩個人,說不定外頭此刻已經圍滿了人了。


    “大燕新的斥候”葉挽微微蹙眉,不由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點太飄了。仗著自己的身後和有朱桓在此,根本沒有將這裏的北漢士兵放在眼裏所以才會忘記處理門口的屍體。若是有心人發現帶著大部隊過來將他們包圍,那他們即便是插翅也難飛的。


    那帶著臭氣的濕漉漉的鼻子越來越靠近自己這裏的方向,甚至已經從馬都尉的身上擦過。若是在裝死的話,葉挽都怕這野獸裝模作樣的咬她一口來解解饞,畢竟她也算得上是這裏“最新鮮”的一具屍體了。


    葉挽想了想,猛地鬆開手一個下落,趁著野獸還沒有張開嘴舔自己一口的時候從它身下滑了出去,順帶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了小腿上綁縛的蝕日匕首,借用著自己衝滑的慣性想要在那野獸的腹部先開上一道口子。不管它吃了誰的內髒,吃了多少,總要讓它吐出來才算是過癮的。


    動物最柔軟的地方絕對是腹部,無論是什麽動物也好。不過那野獸反應靈敏,動作比葉挽想象的還要機敏迅速一些。它剛剛還在聞著馬都尉附近好像有什麽新鮮血液的味道,下一秒就看到那本來應該死了的人就像是一條泥鰍一樣從自己身下滑了出去,自然是像受了驚的貓兒一樣整個人弓起背躍了一下。


    葉挽反應更快,在發現它反應過來的同時改變了手中匕首的方向,緊跟著它的腹部而去。不過可惜的是,劃偏了一些,僅僅是在那野獸的身側豁了一條頗為猙獰的口子,且劃的並不致命,也不深。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足以令那隻怪物吃痛的嘶吼起來了。它身形歪了一下,為了躲避葉挽摔倒在崖壁之上,撞上了上麵一連串掛著的屍體,不由令葉挽產生一種錯覺,它好像是要將整個鷹澗峽穀都撞的抖個三抖,來緩衝自己體型過於龐大的“劣勢”了。


    整個峽穀之內黑壓壓的一片,那兩個北漢人見狀大吼了一聲,終於不再掩飾自己早就發現了峽穀內有人的事實,幹脆利落的往天上扔了一枚類似於信號彈的東西。那像是一支小小的煙花,不緊不慢的衝上天際。


    葉挽心中一冷,若是被他們這麽輕而易舉的通知了遠處的北漢大軍軍營,那她跟朱桓兩個人今日隻怕是走不了了。或許會跟這些倒黴的斥候們一樣,被釘在崖壁之上,淪為這頭怪物的杯中酒,盤中餐。


    那頭野獸撞上崖壁之後迅速的站起身來,葉挽這時候才發現它的體型不僅僅可以用巨獸兩個字來形容,當真是與怪獸無異了。它足足有兩個人那麽高,隻是因為低著頭聞嗅尋找食物之際,才讓葉挽產生了它跟自己差不多高,甚至鼻子與自己的腰齊平,可能隻有一頭老虎這麽大而已的錯覺。


    借著那枚悠悠緩緩向上竄飛的“信號彈”發出的光芒,葉挽這才發現這頭怪獸長得似乎是有些眼熟。


    渾身雪亮的皮毛如鋼針一般硬叟尖利,與白茫茫的月光交相應和。僅僅是一隻足腕就跟葉挽的腰身差不多粗細,頭顱碩大,有葉挽半個人大小。它一雙眼睛滴溜滾圓,雙目赤紅,帶著殘暴嗜血的凶意,僅僅是一個眼神就讓葉挽知道了它的真實身份。


    那枚發出的信號並沒有竄的多高就被不知從哪裏閃身而出的朱桓給擊落,原先給底下帶來的半點絲絲的光芒就在瞬間消失不見。鷹澗峽穀之內重回黑暗,隻不過不變的是正在對峙的一人一獸,即便在陷入黑暗之際還是一人一獸。


    信號彈被擊落,兩個北漢人哇哇大叫著提起刀來就左劈右砍。兩方都在黑暗當中,根本就看不清對方的存在,他們起先離得又遠,現在隻不過是在空中亂揮,幾乎就要兩個自己人打成一團。


    朱桓落在葉挽的身邊,他與葉挽的夜視能力要比那兩個北漢人好一些,至少能勉強借著丁點的月光辨識對麵野獸的方向。在看到它的一瞬間,朱桓也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難得的發出“嘶”的吸聲。“這是隻什麽東西?”他蹙眉問道。


    葉挽勾起嘴角,挑眉道:“三年之前,赤羽沒有跟你說過雪狼王的事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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