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葉挽話音剛落的時候,就有暗衛上來將燕綏押住,以防他突然逃跑。而旁邊站著的一眾將士們還在猶豫,畢竟燕綏和褚洄一樣,是他們跟了十幾年的正負兩將,要說燕將軍竟然與北漢人私通想要毀了鎮西軍,當真是打死他們都難以相信的。


    “這個……葉將軍,會不會是當中有什麽誤會啊?”一旁有人喃喃問道。


    “是啊,燕將軍……應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葉挽也不想相信是燕綏害了謝青聞,害了斥候營百人,還有馬悠。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容不得她說不相信。


    “為什麽要背叛鎮西軍?”她沒有理會旁邊的人,隻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燕綏,問話直擊心靈。


    此時就連丹青都不再糾結葉挽懷的到底是不是主子的孩子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燕綏,這個燕副將也是他們接觸了許久的老將,深得主子信任,怎的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除了幺蛾子?一會兒若是燕副將要跟夫人打起來,他是幫燕副將呢還是幫夫人呢?


    燕綏被暗衛押住,緩緩的舒了一口氣:“為什麽背叛啊……”他笑了兩聲,“沒有依附,又何來背叛呢。”燕綏揚起頭看了下初升的朝陽,似乎是眼睛被陽光刺到了一般閃爍了一下,隨即伸出一隻手來擋在自己眼前。“元炯抓住了我的把柄,逼我按照他所布置的行動,將你騙到他的麵前,好將你捉回去。”


    他掙紮了許久,還是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原本還在迫切的想要說些話為燕副將開脫的眾人頓時就像是啞了殼一樣,目瞪口呆的看著燕綏的方向,一下子就好像是聽不懂人話一樣傻在了原地。


    “什麽把柄?”葉挽淡聲道。她所猜測大約也是這樣,燕綏幾乎是和褚洄從小一起長大,並沒有什麽憎恨仇怨和非要背叛鎮西軍的理由。那麽唯一的原因大概就是他被元炯算計了,或是被元炯拿捏住了什麽把柄。要知道元炯那個人,手段非常,元楨都有可能在他手上吃癟,燕綏會被他拿捏當做棋子也並沒有什麽不可能的。


    燕綏聳了聳肩,對丹青道:“能不能先放了我?放心吧,我不會跑的。”


    若是換做之前,丹青或許還會給點麵子。但是現在懷著“小龍種”的葉挽就在這裏,他怎麽敢輕易的放了燕綏讓他任意妄為?要是他想不開想要拉著主子的崽同歸於盡可怎麽辦?


    看著丹青猶豫的表情,燕綏無所謂的笑了笑,淡道:“好吧,就這麽說也行。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我生母其實就是北漢人,我也算是半個北漢血統,所以被元炯拿捏住了而已。”


    眾人驚呆了,燕綏輕飄飄的說著,說的確實令人驚訝的話。誰都不知道燕綏原來有北漢的血統,難道他並非是憲鈞侯的孩子?不過即便他有半個北漢血統,他也是從小在大燕長大,和褚將軍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啊!


    “僅僅是因為這個,隻怕元炯控製不了你。”葉挽輕描淡寫地說,她臉色微白,看向燕綏的表情不似以前那般平和友善,而是透著一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殺氣。


    “是。”燕綏點點頭,“你說得對,僅僅是因為我生母是北漢人,的確控製不了我,讓我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舉動。真正要說的話,事情有點長,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那個耐心聽。”


    葉挽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默默地抄起了胳膊。


    “好吧,看樣子葉將軍是有興趣聽的了。”燕綏繼續道。其他人也是表情揪緊,似乎是就算沒興趣聽燕副將的身世,也要聽聽到底鎮西軍是哪裏對不起他了,所以他要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說起來,這件事情跟謝侯爺也有點關係。三十年前,謝遠和我爹燕陽都不過是高祖陛下手下的小將,跟隨高祖陛下一起南征北戰。這北戰當中,自然是有北漢的……不過男人麽,再怎麽征戰,也總是有剛柔並濟的需求的,謝遠與燕陽二人,同時看上了北漢平民女子中的一對姐妹,分別將他們帶回了大燕。”燕綏說。


    葉挽微抬起下巴,她倒是也聽說過謝青聞的母親是北漢人的事情。隻是沒有想到,憲鈞侯燕陽第一個娶的也是個北漢人麽?


    “起初,兄弟二人同娶姐妹二人,當時還傳作一段佳話。後來,高祖陛下將謝遠封作定國侯,鎮守北境。燕陽卻是想要回到燕京去生活,高祖陛下也沒有強求非要他鎮守一方的道理,遂將他帶回了燕京,封作憲鈞侯。”燕綏見眾人聽的全神貫注,不由的啟唇笑了笑。


    葉挽原先就注意到,燕綏的兩隻眼睛都是灰綠色的,想必是遺傳了母親。謝青聞倒是正常的很,應當是遺傳了定國侯爺吧。


    “我倒是聽說你的生母原是憲鈞侯府的婢女,因為後來的憲鈞侯夫人善妒,不願府中婢女先誕下長子,遂將婢女賜死,將長子趕出府去。”葉挽突然開口問道。這是她以前聽說的版本,原來還有其他的版本的麽?


    “你聽我說完。”燕綏哭笑不得,“若是如謝遠這般鎮守北境,娶一北漢女子為妻,倒是沒有什麽特殊的。畢竟當時的北漢戰敗之後,玉岩關的關卡幾乎就等於是打通了,與北漢互通,北漢人也可以來大燕,大燕人自然也可以去北境。是以鎮守北境的定國侯的夫人是北漢女子,在這兒並不會引起什麽過多的爭端。但是在燕京就不一樣了,憲鈞侯將我母親帶回之後,才發現燕京人對北漢人諸多排斥,天生的高高在上,天生的富貴非凡。他們可看不起北漢蠻子……一次兩次還好,時間久了,就連憲鈞侯自己都覺得,他娶一名北漢女子到底是對是錯。”


    說起來,定國侯與憲鈞侯兩人其實還互為姐夫妹夫的關係,反過來那兩位侯夫人同樣也是互為妯娌,若是能夠一同生活在北境,想必會將兩侯府的關係拉的更加親近才是。


    “再後來,燕陽終是忍受不住周圍奇異的目光,將我母親休離下堂,生生打死,對外稱病,然後將我遠遠的扔到城郊的破廟裏。要不是被袁弘老將軍撿到,我一個幹瘦的孩子,可能早就會成為野狗啃食的對象了。”燕綏聳肩道。


    “那照你這麽說,鎮西軍更應當是你的恩人,你為何要恩將仇報?”甄玉忍不住開口問道。燕綏也算是他從小就認識的大哥了,他實在是很難以接受燕綏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燕綏看了看甄玉,笑道:“小玉子,世上很多事情並非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是你想要如何就能如何,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的。”在甄玉忍痛的目光中,他接著說從前的事情:“後來,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會和褚洄一樣,在軍旅中度過,靠著自己的本事升將,娶妻,生子……我也的確是做到了,隻不過現在還沒有心儀的姑娘罷了。可是偏偏,人生這種東西的軌跡啊,往往並不如你想象的那般順暢。


    彼時大燕又和西秦、北漢兩國起了爭端,正是戰亂時分。燕陽找到了我,威脅我,讓我幫他與北漢互通有無,趁亂撈些好處。他發現他在燕京做侯爺並沒有他想象的那般快活自在,反而沒有身在北境的謝遠來的受重視和自由,他受不了了,要我幫忙,否則就告訴天下人,堂堂鎮西軍的副將燕綏生母是北漢人,就算我沒有與北漢私通,那別人也會以為我通了。”他說著,眼中隱隱有恨意流出。“我平靜的生活,就這樣被他打破了。”


    “你既然不在乎,為何又會受他威脅?”丹青恨鐵不成鋼的問。


    燕綏一攤手:“我隻是現在不在乎,當時可是在乎的不得了。那時的我才十幾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怎麽能忍受的了旁人可能會帶有鄙夷的目光?我有一位好王爺,一個好主帥,我不想失去他們。我以為第一次會很難的,沒想到,做了第一次,後麵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於後來對燕陽的要求都無所謂了,他說什麽,我就做什麽。燕陽死的時候,真是一件非常令人痛快的事情啊!”


    他眼中的恨意逐漸被痛快的癲狂所取代,甚至燕綏說著說著就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角竟然有眼淚流出來。“身為父親,他給我的一生帶來的隻有肮髒和黑暗,他甚至還想要跟定國侯比,他拿什麽跟定國侯比?有時候,我還真的有點羨慕謝青聞,能夠有這樣一位好父親……”


    他抬起頭,看向葉挽:“接下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我以為燕陽死後,我的生活又能重歸平靜,從前做過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人知曉。現在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一些……元炯讓他身邊那個武功高手找到了我,將我所做的事情都明明白白的攤開,要我做他在軍中的奸細……誰都不會想到,一軍的副帥會是奸細吧。”他自嘲的笑了笑,“他要我背叛鎮西軍,按照他的計劃將你騙去,將你捉住,我除了配合他,別無他法……不過現在你們知道了倒是也好,我也算是解脫了。”


    燕綏一生受惠於鎮西軍,到頭來卻不得不為了自己毀滅鎮西軍,也不知道是哀還是不哀。


    葉挽說:“其實你從一開始被威脅,就應當告訴褚洄的。他根本就不會在乎你生母是不是北漢人,因為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是你燕綏這個人,並非你的任何身份。”


    “是麽。”燕綏譏嘲的勾起嘴角。


    丹青突然說道:“是的,主子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和北漢的關係了。”


    “……”如果說葉挽說話的時候燕綏還多是敷衍的表情,丹青這麽一開口燕綏的表情突然就僵住了,良久,他才幽幽的吐出一口氣:“是麽……”


    葉挽揮手,示意暗衛將他帶下去,沉聲道:“待戰事結束之後,交由……算了,還是不要了,直接按軍法處置,賜死吧。”她不想將燕綏交給褚洄處置,當褚洄親自麵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時,不知道心裏會有多難過。


    甄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將求情的話說出口。燕綏致使鎮西軍死傷不少是事實,身為奸細應當被軍法處置也是事實,不能因為他們的交情就讓葉挽從輕發落。


    一事畢,眾人的心情都沉重的不行。


    丹青陰測測的湊到葉挽身邊,想問她有關肚子崽子的事情,卻聽到城牆上的突然拉起了敵襲的警報之聲:“北漢大軍進攻了——北漢大軍進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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