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遠在千裏之外的金門關同樣也是沉浸在一片紛紛擾擾的戰火之中。那次三天三夜的大戰之後,兩名主帥同時身負重傷,不得不暫且收兵。或者說,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決一死戰,即是因為疲累不堪的將士們不得不選擇暫退。


    兩軍沒有來得及分出勝負,同樣的兩名主帥也沒有來得及分出勝負。


    與北境所不同的是,兩月之後的金門關已然是一派秋高氣爽的景象。若是排除關外那帶著隱隱約約若有似無的血腥味的煉獄的話,應當是十分適合踏青的好季節。


    隻是無論是隴西百姓亦或是西秦百姓,此時隻怕都沒有那個心情踏青的就是了。


    “主子,丹青有信傳來。”赤羽手中提溜著一隻軟綿綿的小蜥蜴,對營帳中正在往自己胳膊上綁縛繃帶的褚洄道。


    褪去了烏色輕鎧,褚洄隻著一身單薄的黑衣,在搖曳的燭火中黑衣下的肌肉起伏,身形頎長,帶著一股無聲的野性的美。他原本高束與腦後的黑發因為多日連綿的戰爭沾滿了血跡和灰塵,剛剛拆卸散發洗淨,還濕漉漉的往下滴著水,順著冷硬的下巴滑過,從起伏的喉結旁滑進了衣襟,帶著冷漠。


    那雙因為疲憊而半睜的桃花眼微抬,聽到是丹青傳信來的時候微亮,就像是一隻看到什麽令他興奮的東西的小狗,亮晶晶的讓赤羽一下子不知道是該直接給主子好還是念給他聽的好。


    葉挽那邊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傳信過來,若非是北境附近的暗衛還在時不時的給他們傳達消息,讓他們知道葉挽那邊暫且安全,除了北漢人不安分的大軍齊發想要一舉吞並玉岩關的舉動外並沒有出什麽別的大事。


    赤羽不敢在主子麵前賣關子,拚著自己的好奇心也沒有看那紙條,老老實實的將它遞到了褚洄麵前。


    褚洄接過,一目十行的掃過,原本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古怪起來,瞬間就將那紙條揉成了一團。


    “怎麽了,主子?”赤羽從沒見過主子有這般失態的樣子,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生氣,作為一條驕傲的主子肚子裏的蛔蟲,赤羽竟然一時半會兒猜不到主子現在的想法和心情。


    眼看著主子麵無表情的再一次將那紙條攤開,匆匆上下掃了一眼,似乎是在確認,然後再一次板著臉將它揉成一團。


    “……”赤羽眼觀眼鼻觀鼻的站好,心中難免緊張了起來。


    他心裏抓耳撓腮一樣的難受,早知道識香蜥到的時候他就先偷偷摸摸的看一看了,丹青到底在信上說了什麽啊啊啊!


    “……主、主子?”赤羽再次小心翼翼的開口喊了一聲,心中琢磨著要是是什麽不好的消息,他就先衝出去讓段將軍整軍進攻,讓主子發泄一下內心的怒火。


    褚洄始終是那張麵癱的臉,並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隻是他不由自主的幹咽了一口,那不住上下滾動的喉結才讓赤羽隱隱約約的摸出一點眉目來,主子這不會是在……緊張吧?


    赤羽閉上嘴,良久不敢再說話。


    隻聽褚洄幽幽道:“燕綏受元炯所脅,背叛鎮西軍,出賣挽挽。挽挽說她自作主張將燕綏處死了。”他聲音幹巴巴的不帶半點起伏,好像是在陳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一般。


    赤羽驚訝的不行,想仔細問問燕綏的具體情況,但是看著主子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赤羽還是默默的閉上了嘴。主子和燕副將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現在知道了這樣的消息肯定心情很不好,難怪他剛剛要翻來覆去的看那消息好幾遍,想必主子也是不確信燕副將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心中不能接受吧。


    此事可以算得上是軍中機密,身在北境的暗衛們不能探查到也是正常,所以他們隻能通過葉挽或是丹青才能知道原來玉岩關竟然發生了這麽重大的事情。


    且為了防止大燕民心動蕩,軍心動搖,此事必定是戰後才會宣發出來,再告訴長贏帝陛下的。


    赤羽表情默然,想來無論是主子或是長贏帝陛下,肯定會為此事痛心不已吧。


    “立刻整兵。”就在赤羽準備退出去給主子一點時間自己緩衝一下的時候,卻聽到褚洄突然開口。


    赤羽大驚:“可是我們不是剛剛收兵回營,無論是我們還是對麵,都還沒有休息好,疲累十分,隻怕……”主子和烈王像是要磕上一樣,除了那三日三夜的大戰,兩個月之內又進行了幾次幾乎算得上是透支他們的生命的大戰。烈王也絲毫沒有顧念主子和自己的關係,下手毫不留情,屢次在主子身上留下傷痕,若非如此,主子剛剛也不會怕軍醫們擔心所以一個人在主帥營帳中自己包紮傷口了。


    褚洄涼涼的看了他一眼,微微皺起眉,臉上帶著不滿。


    赤羽硬著頭皮道:“主子平日做什麽決定屬下不敢多做置喙,不過現在主子身上大大小小傷口無數,屬下覺得,在烈王那邊有所行動之前,主子應當好好養傷,養精蓄銳,為下一次的大戰作準備。”


    “挽挽懷孕了。”褚洄淡道。


    “屬下知道,但是……”赤羽硬著頭皮回嘴,聲音卻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什、什麽?”他沒聽錯吧?


    褚洄甚至吝嗇於給赤羽一個表情,隻是目光涼薄的看了他一眼:“讓段將軍整兵。”


    赤羽現在已經不知道應該是哭還是笑了,怎麽主子的夫人懷孕有種比他自己夫人懷孕還要喜悅的感覺?!哦不對,他忘了,他是個牡丹狗,他還沒有夫人。赤羽的眼睛瞪的老大,一時間內心複雜萬千。


    一方麵,他在為主子“終於有後”了感到高興,另一方麵又隱隱覺得擔心非常。葉挽在這個時候懷孕,是好事還是壞事?別忘了北境現在還處在戰亂當中,無論是呼察汗還是阿瓦王都不是什麽好人,麵對脆弱的像是一顆風雨招搖的小白菜的葉挽……若是稍不留神,那夫人和他的小主子豈不是都危險了麽。


    褚洄漂亮的劍眉微微攏起,看著赤羽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難看的臉,不由覺得有些頭疼。


    他當初是腦子有問題了還是怎麽的,怎麽沒發現赤羽就是個腦子不太正常的活寶?


    “你還愣在這兒,是等著我去請?”褚洄涼道,他俊毅的臉黑的仿佛鍋底,那雙微睜的桃花眼裏帶著的也並不是歡天喜地,而是有種赤羽看不懂的不耐煩和緊張。


    哈!哈!哈!赤羽很想仰天長笑。風水輪流轉,他終於也能在主子的臉上看到緊張的表情啊!


    “……”他變幻莫測的臉使得褚洄終於忍不住,將那支原本用來裝信件的食指大小的小竹筒彈了出去,正中赤羽的腦門。褚洄陰森森的露出了一口白牙:“要麽動,要麽滾,自己選。”


    “屬下這就去!”主子扔的東西,赤羽不敢躲。硬生生的挨了一下之後,赤羽連腦門都不敢揉一下,拍拍屁股立刻衝了出去,心裏還在不斷念叨著主子一點舊情也不顧,真是氣死他赤羽了哼!


    營帳中,赤羽離開之後的氣氛還是那般詭異。


    尤其是褚洄那皺成了“川”字的眉毛,一會兒舒展開,一會兒又再次耷拉上,那雙漆黑的桃花眼中閃爍著不知名的情緒,纖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縫。


    挽挽懷孕了,挽挽居然懷孕了。


    然而郟城駐守的元家軍還不知道的是,短短的一個訊息,即將給他們帶來的就是宛如滅頂之災一般的狂風暴雨。畢竟在一個即將當爹的人麵前,瘋狂什麽的,他們終將是能夠見識到的。


    ……


    大漠荒涼,帶著常人所看不見的幽冷,入了秋的晚上尤其的寒冷。


    北漢大軍與鎮西軍所戰幾場,皆是被打的落荒而逃,北漢人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麽那些鎮西軍們一個個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的興奮,好像是不怕死的守護著什麽一樣,完全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隻想著要將他們這些達虜一個個驅逐,用真正的武力來告訴他們什麽是真正的強者。


    北漢大軍的營地裏籠罩著一片密布的陰雲,連日來的敗績讓身為主帥的呼察汗內心狂躁非常,將滿心的怨氣和怒火全都撒在侄子那木亞的身上。他用完好的那隻手抄起桌案上的刀鞘猛地朝著那木亞的頭砸了過去,甚至都不顧他還受著輕傷,頓時將那木亞砸的頭破血流。


    呼察汗嘰裏咕嚕的用北漢語罵著什麽,焦急和憤怒讓他的臉變得有些醜惡,整個主帥營帳中隻留他暴怒的嗬斥之聲。


    元炯好整以暇的坐在一邊,手中還捧著一隻精致的手爐,他蒼白的雙手捧著手爐,貪婪的從中汲取著熱量,眉目冷淡的瞥了一眼上半身脫得隻剩一件單衣的呼察汗,不由的冷笑了一聲。


    “笑?你還笑?”許是他的笑聲刺激到了現在正在怒火關頭的呼察汗,他憤怒的對象立刻就從那木亞變成了元炯。呼察汗回過頭來一把揪起元炯的衣領子,那手爐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砸到了地上,瞬間就摔成了兩瓣。“你所謂的計謀,對葉挽來說,根本就沒有用!說好能將她抓來,威脅褚洄,可是結果呢!”


    元炯本就身體差,此時被呼察汗這麽一揪衣領子,頓時覺得呼吸不暢,臉色慘白的咳嗽了幾聲。


    呼察汗一邊送來了揪著他衣領的手,一邊嘀咕著謾罵道:“這樣就快要死了,真是個弱雞。”原先礙於元秋,呼察汗根本就不敢對元炯動手。但現在元秋已死,要不是看在元炯的腦子還有點用處,能夠為他們所用,他早就將元炯像捏螞蟻一樣捏死了!哪裏還輪得到他現在坐在這裏指手畫腳。


    元炯猛地咳嗽兩聲,冷笑著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真是匹夫。”


    “你說什麽!”那木亞臉色難看的罵了一句。


    他的額頭還在汩汩的流血,但是他卻容不得任何人罵他崇拜的叔父呼察汗。


    北漢眼下已經算是強弩之末,人數是大燕的兩倍,卻仍舊被對方打的毫無還手之禮。那些鎮西軍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麽藥,一個個勇猛非常,一改往常他們對大燕人懦弱無能的印象。


    北漢多與謝家軍相戰,和鎮西軍大戰不過那麽兩次,一次被褚洄殺了主將,一次被褚洄砍了主將的胳膊,簡直就是北漢人的恥辱,偏偏他們還拿對方一點辦法都沒有,真是……氣死他呼察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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