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自己默不作聲的兒子,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自己這個兒子什麽都好,就是什麽事都喜歡往心裏放,尤其是在他大哥死了之後,就像根木頭一樣把什麽責任和心思全都壓在心裏,反而倒是像塊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甄老將軍勞苦功高,征戰了一輩子,第一次在自己兒子麵前翻了跟鬥。


    花瀅聞言,不動聲色地瞥了甄玉一眼,輕咬下唇。她很想問問甄老將軍對自己是什麽看法,但是隨即又自嘲一笑。能有什麽看法呢,再怎麽樣自己也隻是個商女,甄家世代為將,又怎麽可能會看得上自己。


    豫王趁機拍了拍甄老將軍的肩膀,笑的有些雞賊:“本王說什麽來著,你們當初還在嘲笑老子的兒子,現在知道著急了?”那時候褚洄年過二十五了都還無妻無子,甚至連半個心儀的姑娘都沒有,這幫老癟三是怎麽說的?還要跟自己打賭,賭一賭洄兒會不會就挺著這張沒有表情的死人臉“孤獨終老”。看看現在呢?短短三年的功夫,就有妻有子,兒女雙全,不羨慕死這幫老癟三了?


    他搓搓手,一會兒酒後定要去看看那兩個小孫兒,才半日沒見,就想死他了。


    褚洄涼涼地瞪了豫王一眼,他隻不過笑一笑都能看出來豫王在想什麽了。還有臉說甄玉,他自己不是年過五十了還是條老光棍麽?


    他收回目光,掃了一眼甄玉,心道:這個小不要臉可沒甄老將軍想的這麽蠢這麽木,當初還想跟他搶挽挽來著。哼,現在娶不到媳婦也是報應。


    葉挽在桌下掐了褚洄一把,麵上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臉色微微有些發白的花瀅,不由歎了口氣。


    當初花瀅對甄玉的感情她都看在眼裏,但是那時花瀅還小,且甄玉……她作為一個旁觀者也不好怎麽發話。現在她仍然作為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花瀅眼看著也快到了適婚之齡,甄玉更是如此,她作為一國皇後,卻更加不知道怎麽發話了。她不知道甄玉的感情是怎樣的,她可以利用權勢逼甄玉必須娶花瀅,但是那之後呢?她相信甄老將軍不是那種心懷門第之見的人,但是甄夫人呢?作為母親,她真的會同意甄玉娶花瀅麽?所以這麽長時間以來,她極力的消除大楚的門第階級之分,但是時間還太短,她能做的還太少了,這需要時間潛移默化的改變,不是她發一句話就可以解決的。


    她的確可以利用權勢逼迫甄玉娶了花瀅,但關起門來,真正過日子的還是他們自己。若是甄玉不滿意這位正房夫人,為此還要納妾,花瀅又該怎麽辦,難道她還能逼甄玉永不納妾不成?她想成就一對佳偶,卻非一對怨偶。


    姚清書同樣有些擔心地看了眼花瀅,她自是知道花瀅對甄玉的感情,可是連葉挽都沒有辦法開口說的話,她自然是更沒有那個立場開口的。姚清書不由向葉挽投去求助的目光,看著桌上木木的兩人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作為花瀅的姐妹,於情於理,她都是希望花瀅能夠幸福的。


    甄老將軍不知道桌上之人暗流湧動的心思,苦著臉靠著豫王的肩膀道:“殿下,早知今日,末將肯定不嘲笑陛下了。快幫末將想想辦法吧,這小玉可是最聽您的話了,您快幫我勸勸。”


    葉挽突然開口道:“甄老將軍想為甄玉尋個什麽樣的姑娘?”她搶在豫王的前一步開口。豫王什麽都不知道,但是他作為前一任帝王,現在的豫王,同樣金口玉言。若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不小心應下什麽,那對花瀅來說簡直就是災難了。她就不一樣了,她雖是皇後,卻也是個女人,說話比起男人來更多一些轉圜之地。


    “能找什麽姑娘?當然是不嫌棄我們甄玉的啦!”甄老將軍滿不在乎的說,幾乎老淚縱橫。


    甄玉無奈的看了眼自己已經喝的有點醺醉的老爹,輕聲道:“爹,您喝多了,不要在陛下和娘娘麵前失態了。”甄玉無語得很,他雖現在還沒有想著要成家,但是他業也立了吧?就連褚將軍不也是二十七八的時候才成親生子的麽?他現在不過二十五,甚至連生辰都還沒過,僅僅二十四罷了,怎麽在爹的眼裏就一副自己這輩子討不著老婆的樣子呢。


    其實有時候甄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隻是想想一個人也挺好的,並沒有非要成親的理由。他爹娘健全,兄弟眾多,也算得上是位高權重了,這一輩子就這麽過過也挺好。況且……甄玉幽幽地抬起頭,不動聲色地看了葉挽一眼,迅速的收回目光。


    心中的白月光已經嫁了人,還有了那麽可愛的兩個孩子,他不想打擾。卻也沒有半點想要與別人親近的想法……現在段弘楊和謝青聞都要成親,那麽就讓他特立獨行的做個光棍不是也挺好的麽?


    他一番思量,落在花瀅的眼中卻是使得臉色更加難看。


    葉挽歎了口氣,看看甄玉又看看花瀅,感情之事最為棘手,甚至連當事人都縷不清自己的想法,她這個外人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幫助他們呢?她低頭想了想,在褚洄默許的眼神中,突然開口對甄玉說道:“既然甄老將軍都這番開口了,你這個做兒子的自是應當滿足老人家的願望。畢竟百善孝為先,不若今日就從到場的貴胄千金中擇一佳偶,我做主為你們賜婚如何?”


    她的聲音不算大,卻讓旁邊幾桌都聽進了耳朵裏,一傳十,十傳百,一時間整個泰華殿都嘩然了。


    千金小姐和貴婦夫人們開始交頭接耳,心中各有思量,難掩麵上的興奮之色。


    甄玉可是正三品的虎威將軍,以這番年紀來說雖比不上當年的褚將軍和葉將軍,但是已經是前途無量!況且他還是甄老將軍現在唯一的嫡子,手握京畿營重兵,還是陛下麵前的紅人,若是能夠嫁給甄玉,那幾乎就是飛黃騰達一步登天了!葉後娘娘還說什麽來著,親自指婚,那可是賜婚!無論是嫁的是誰,那都連帶著水漲船高啊!


    誰也沒有想到,當初不過是邵州一名紈絝的甄玉,即便有著甄老將軍在前頭保駕護航,那也會一輩子壓在甄老將軍和甄小將軍的名頭下,現在他竟然憑借著自己的努力走上如今的境地,不僅僅是“年少有為”四個字可以概括的了。


    千金們沸騰了,紛紛略帶期盼地看向甄玉。甄玉年輕英俊,即便不衝著他的官級,不衝著“賜婚”二字前去,那她們也是非常願意嫁給甄玉的。


    眾人心思各異,花瀅的臉色卻一下子變得慘白,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揪緊了自己的裙子。


    葉挽輕描淡寫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感慨。果然,雖說花瀅這兩年來都忙於事業沒怎麽跟甄玉聯係,但是她隻是在等自己長大而已,對甄玉的心思同樣還是深重無比。三年前他們在雲州不歡而散,她以為花瀅會對甄玉失望之餘死了心,沒有想到……她複又抬起頭看向甄玉,卻發現甄玉同樣在看她,隻是眼神木然,有一絲怪異一閃而逝。


    “你覺得如何?”葉挽笑了笑,“不會不給葉哥這個麵子吧?”她不知道甄玉的想法如何,但是對花瀅來說,需要快刀斬亂麻。隻要甄玉有半句拒絕之言,那她便閉口不提此事。


    殿內安靜了一瞬,遠處桌邊的人投來殷切的目光,期待著甄玉的回答。


    甄老將軍也小心翼翼地看著甄玉,心道:葉後此舉真是十分給麵子了,若是她能開口,不怕甄玉娶不到一個好媳婦。回頭還要好好的感謝一下陛下才行。


    段弘楊看了看甄玉,又看看葉哥,然後又看了看花瀅,難得的閉上了自己的大嘴巴。


    “我……但聽娘娘吩咐。”甄玉沉默了良久,才緩緩的吐出幾個字。由葉挽賜婚……嗬,反正自己也無牽無掛,好像也沒有什麽關係。


    他一句話,喜了一幫人,也悲了一幫人。


    在場的千金們滿心歡喜,希望這朵盛開的桃花能夠落到自己的頭上。


    葉挽和姚清書心中歎氣,甄玉和花瀅到底還是沒有緣分麽?她們輕飄飄地轉頭看向花瀅,她麵上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表情,兩年混跡商場的經驗讓花瀅已經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可是她明明帶著淡笑偏偏還在微微顫抖的嘴唇卻暴露了她的心情。花瀅很在乎,花瀅很不開心。


    “好,甄老將軍這段日子不妨與諸位大人好好聊聊。”葉挽輕笑一聲,對甄老將軍道。這句話幾乎就等同於“你隨便挑媳婦,挑中了就跟我說”了,喜的甄老將軍忙不迭的點頭。


    甄老將軍想,果然他這個當爹的還是不如娘娘這個當“哥”的,他怎麽說甄玉都回答不想娶妻,娘娘一開口,甄玉就同意了,真是美滋滋啊美滋滋。


    席間,段弘楊同情地看了一眼花瀅,拍了拍甄玉的肩。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即便是葉哥都難逃這個定律,不能輕易得罪,更何況是完完全全的女子的花瀅了。兄弟,自求多福吧。


    甄玉沉默的盯著自己眼前在杯中微微晃蕩的酒水,心中有絲懊惱一閃而過。長手微抬,將酒杯傾倒,一飲而盡。


    宴後,葉挽將花瀅帶去後宮看看筠兒和燁兒,甩開了褚洄和花瀅兩個人漫步在林間小道裏。


    夜晚的秋葉飄散,紅楓簌簌掉下,落在花瀅的肩頭。


    有些事情不是當事人是想不通的,無論葉挽說什麽對花瀅來說都無異於毒藥而非雞湯。她歎氣道:“你可怪我?”


    花瀅失笑道:“我怎麽會怪葉姐姐?不過也要多謝葉姐姐,讓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一邊走一邊拾起自己肩頭掉著的楓葉,出落的越發美麗大方的小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從未與葉姐姐交好,自然也不可能認識……其他人了,到時候哥哥定然會讓我自己決定婚事,我又會嫁給誰呢。”


    葉挽安靜地聽她說著,微微一笑:“無論是誰,相信以瀅兒的目光挑選的,都不會是什麽壞人。”


    “說的也是。”花瀅踢了一腳路邊的小石子,將給兩個小侄兒準備好的粉玉墜子交到葉挽手裏,臉上閃過一絲狡黠:“不過哥哥說過,重利是商人的本性,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雖說強扭的瓜不甜,但我還是想要扭扭試試看。”哥哥那個蠢蛋,沒有把葉姐姐這個好瓜扭下來,現在指不定有多後悔呢。


    她亮晶晶地看向葉挽道:“葉姐姐,你身邊那個武功超級好的侍衛朱桓……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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