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楚衣腳下的沙場中央,金烏與銀月對峙而立。


    銀月本是較之金烏差上許多,既沒有她強,也不如她狠。


    可眼下金烏挨了勝楚衣一擊,重傷在身,就不可與以往同日而語了。


    她抹了下嘴角的血,手中化出一隻龍刺,向對麵有些忐忑的銀月道:“對不起了。”


    她即便到了此時,仍然是以上位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勝券在握。


    銀月也招出自己的龍刺,口中不語,卻暗暗較勁,咬碎了後槽牙般抱定了求生的心,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必定全力一搏,不死不休!


    三聲鼓響,兩道龍刺對決相抵,金光與銀光炸裂般迸射,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兩個本是身形窈窕的女子,驟然同時化作巨龍,一麵撕咬爭鬥,一麵同時飛上半空。


    接著,又同時化作女子,招式犀利狠辣,龍刺直逼對方要害。


    一時之間,沙場之上,煙塵四起,用天昏地暗來形容也不為過。


    蕭憐本就好戰,可作為一條龍,憑的是四隻爪子一張嘴,與做人的時候,始終有許多不同,打起架來,除了凶猛卻經常不得要領。


    今天第一次見到旁的龍是如何搏殺,登時看得兩眼冒光,索性蹲在勝楚衣皇座的扶手上,伸長了脖子看得十分興奮。


    金烏和銀月是龍苑中經過多年精心調教而出的最強龍母,對敵技巧和臨戰經驗也是最豐富的,所以這一戰,反而給蕭憐上了最好的一課。


    半空中,金烏終究重傷支撐不住,開始漸落下風,銀月得勢,更加越戰越勇。


    這樣下去,金烏的確必死無疑,可以以她的性格,就算死,也一定會拉上銀月同歸於盡,絕不會便宜了她。


    蕭憐看的明白,回頭問勝楚衣,“你這是想要她們兩個的命?舍得嗎?”


    勝楚衣淺淺微笑,“她們對你不敬,又在龍苑妄自尊大,忘了本分,這兩條大罪,無論哪一個,都罪該萬死。”


    蕭憐看著金烏和銀月手中三尺長的龍刺,是種從未見過的兵器,不但犀利,而且華美,就有些眼饞,“她們用的是什麽?”


    “龍刺。”勝楚衣斜倚在皇座上,對下麵的生死對決漠不關心,滿心滿眼都是麵前這隻小東西,“是我結合龍族體質,專門打造的兵器。”


    “我也想要一把。”蕭憐半是撒嬌,半是認真。


    “化形。”勝楚衣話不多說,隻有兩個字。


    蕭憐立刻掉轉頭,把尾巴對著他,“我不。”


    “化形就幫你去了龍鎖。”勝楚衣微微俯身,在她身後低語,聲線頗有幾分誘人。


    “就不!”


    蕭憐毅然決然。


    勝楚衣討了個沒趣,重新靠向椅背,“不化形,就奈何不得你了?”


    蕭憐專注地盯著從天上打到地上,從地上打到天上的兩隻龍,過了半晌才緩醒過來,勝楚衣話裏有話,“你說什麽?”


    勝楚衣悠然自得,“沒什麽。”


    “你又幹什麽了?”


    “什麽都沒幹。”


    蕭憐警惕地看著他,那張好看的臉上分明寫著詭計多端四個字。


    她忽然想到早上起來腿莫名其妙地就瘸了,昨夜好像做了個什麽亂七八糟的夢,雖然隻剩下絲絲縷縷的碎片,可用爪子想也該明白了!


    “好啊!勝楚衣!你個王八蛋!你又坑我!”


    “憐憐,就一次,解解饞罷了。”


    “狡辯!”


    她哇哇叫著撲倒他胸前,連抓帶撓,還用沒有牙的嘴去啃。


    明明是拚了命地撒潑,可那麽小的一隻,看在旁人眼中,就是撒歡求寵。


    再從魔君陛下笑開了花的臉上讀一讀,便知道,他有多受用這份親近。


    兩個人連打帶鬧玩得正歡,卻聽見下麵一陣驚呼。


    本已落敗無疑的金烏居然故意露出破綻,讓銀月以為這一次必定一擊製勝。


    就在她以為十拿九穩,用龍刺刺向金烏胸口之際,金烏驟然化作飛龍,扭頭一口,將尚來不及化龍的銀月,哢嚓!咬成兩截!


    死了。


    金烏終於保住了命,此時已是力竭,卻依然鼓足最後的力量,振開雙翼,向全場宣告自己的勝利,龍苑的王者,始終都是她!


    最強的龍,果然老辣!


    金烏耀武揚威之際,順帶看了蕭憐一眼,沒想到,我活下來了吧?


    你在君上懷中,我不能將你怎樣,可報複這種事,從來不是一定要皮開肉綻才會痛徹體膚!


    她的龍翼在地上橫掃,卷起砂石,一顆鋒利的石子被有意無意帶起,直奔混在九尾獸群中那個綠了吧唧的翠花而去。


    巨龍看似隨便的一擊,卻足以要了這個不到兩歲的小龍的命!


    眼看翠花便要被那石子擊穿殞命,一條赤紅的大尾巴將她掃起。


    嗤地一聲悶響。


    終究慢了一步,那石子沒有擊穿她的頭,卻穿入了腹中。


    立在皇座扶手上的蕭憐當下紅了眼,飛身向下躍去,“勝楚衣!”


    哢嚓!一道驚雷,落在她的龍鎖上!電光閃過,山雞大小的幼龍在落地之前,驟然化作巨龍,貼地橫掃而過,卷起旋風,衝向已是強弩之末的金烏。


    金烏還沒來得及為剛剛小小的複仇欣喜,就被一雙利爪重重撲倒,接著胸腔一陣劇痛。


    那痛,讓她忘了該怎樣呼吸,隻見立在她身上鮮紅的飛龍用爪子生生將一物從她胸腔中掏了出來,送入口中,給吃了。


    之後,就是一片漆黑了。


    全場寂靜。


    之前大家都知道金烏凶,現在才知道,誰最凶。


    混蛋竟然將金烏掏了心!


    還吃了!


    吞食同類者,終被同類吞食,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蕭憐口角還掛著血,顧不得炫耀,從金烏的屍體上躍下,奔向翠花。


    她一麵跑,身形一麵縮小,等到了翠花身前,就又重歸成了一隻幼龍的模樣。


    “翠花,你怎麽樣了?”她嗚嗚地低吼,拱了拱翠花。


    頭頂上,焰殺的聲音,冷靜的近似無情,“她暫時死不了,隻是腸穿肚爛,恐怕也活不長。”


    他有些不悅,剛剛金烏的這一擊,他若是動作再快一點,就足以救下這個小不點,可最後竟然還是失手了。


    死了個小龍倒是沒什麽好心痛的,但既然出手卻又失敗,就顯得他很沒麵子,尤其是……在混蛋麵前,很沒麵子。


    翠花氣息奄奄,倒在地上,根本無視蕭憐,眼中看著的,全是焰殺,他竟然願意在她生死交關之際出手相救,他終於看到她了啊!


    “謝謝。”翠花微弱道。


    蕭憐:“謝什麽,之前你罩我,現在我罩你。”


    翠花無力地解釋,“我謝的是焰殺。”


    蕭憐:“……”


    焰殺:“……”


    一場沙場比試,以折損兩頭巨龍為代價,宣告結束。


    蕭憐在憐宮圍著勝楚衣的腳邊,貓一樣蹭來蹭去,“楚郎,你救救她啊,她對我還是不錯的,死了可惜了。”


    勝楚衣慢悠悠端著本書,被她吵得耳根子疼,索性將書攤開扣在臉上,“憐憐啊,任何一方天地,都有它的平衡。你的生死,我說了算,旁人的生死,天說了算。你要救她,我已盡力促成,能不能活下去,是她的造化,楚郎不能隨便什麽人都救。”


    “可是,你不就是它們的天嗎?你就破一次例,當幫幫我啦!”蕭憐躍上他的膝蓋,爬上他的胸口,好話說盡,撒嬌道。


    勝楚衣掀起臉上的書,“憐憐這是在求我?”


    蕭憐不情願地承認,“是啊。”


    勝楚衣一笑,“好啊,求神都是有代價的,你願意用什麽代價來換她的命?”


    “你說!”蕭憐見他終於鬆了口,開心道。


    勝楚衣依然微笑,“兩個字,化形。”


    “不!”


    化形!化形!又是化形!


    蕭憐從他胸口跳了下去,“我就不信沒有你我救不了她!”


    勝楚衣悠然將書重新扣回臉上,仰麵躺好,雙腿搭在書案上,“好啊,那本君就等著憐憐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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