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眼睛盯著溫美霖,坦然地說:“沒有。現在在工地上做小工的,基本上都是四五十歲左右的人,沒有年輕人。”雷小皮邊走邊在民工身影中搜尋著孩子的身影。


    朱亞芳更是瞪大眼睛,在民們群裏,在建築物中,尋找著兒子的影子。一臉的焦急和不安,眼睛裏也射出兩團母性的柔情波光。


    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民工,不要說15歲的孩子了。雷鵬飛給項目經理打了個招呼,就與溫美霖和朱亞芳走出工地。


    他們站在路邊看著周圍的建築物,有些迷茫。“奇怪,一個孩子能這裏什麽地方呢?”溫美霖疑惑地說,“這裏又沒有辦公樓,工廠,商店。他睡在什麽地方?又靠什麽生活呢?”


    雷鵬飛問:“是不是剛才檢測的位置不對?他不應該在這裏,而應該在市區才對。你看看,這裏除了這個工地,沒有一處地方可呆啊。”


    溫美霖看了他一眼,充滿自信地說:“科學儀器不會錯,剛才的定位肯定沒有問題。還是人不行,我們沒有發現,沒有想到而已。他一定就在附近哪個地方。”


    雷鵬飛對朱亞芳說:“你再打一下他的電話試試。”朱亞芳拿出舊手機撥小兒子的電話。通了,她屏住呼吸聽著。突然,她嘶聲叫了起來:“小石,你在哪裏呀?媽媽已經到了你這邊了。”


    “啊?”小石在手機裏驚愕不已,“你到了我這邊?你到底到了那邊呀?”朱亞芳趕緊問雷鵬飛:“這是什麽鎮?”雷鵬飛輕聲告訴她,她邊聽邊學說:“這裏叫三星鎮,一個四叉路口,旁邊有座水泥橋,河邊有幾條水泥船。”


    “你,你怎麽突然到了這裏?”小石驚慌不安地說,“我,我不在這裏,你快回去吧。”說著就“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這孩子,怎麽又掛我電話?”朱亞芳看著手機呆呆地說。溫美霖與雷鵬飛麵麵相覷。溫美霖說:“這個態度,證明他就在這附近。可是,他藏在什麽地方呢?又為什麽不肯見我們?真是一個謎啊。”


    雷鵬飛腦子裏一閃,拔腿就跑:“我知道他在什麽地方了。”他邊說邊朝那座高高的拱形水泥橋走去。小石一定住在那座橋下,可晚上怎麽睡呢?不要被蚊子叮死嗎?再說,一個孩子露宿在橋下,也危險啊。他可能是不讓他媽看到他的窘狀,才不肯見她的。


    雷鵬飛越跑越快,把跟在後麵的溫美霖和朱亞芳遠遠地甩在後麵。雷鵬飛越想越覺得像,所以心裏越發地迫切。在過馬路的時候,他踏在一顆石子上,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奔到橋邊,他走下河坡,往橋洞裏一看,卻是什麽也沒有。地上隻有幾塊疊著的磚頭,好像有人坐過的樣子。他失望地朝對麵的橋洞裏看,也是沒有人影。


    奇怪,橋下沒有,那他在哪裏呢?雷鵬飛站在橋下,望著寬闊的河麵發呆。一會兒,溫美霖和朱亞芳也相繼趕到。溫美霖衝橋下的雷鵬飛喊:“橋下有人嗎?”


    雷鵬飛搖搖頭。朱亞芳不無尷尬和內疚地站在河邊,望著橋下的雷鵬飛,想到自己的小兒子可能住在橋下,就傷感得隻想哭。


    這時,左側河邊一條水泥船上,有個中年黑臉男人好奇地問:“你們在找什麽啊?”


    雷鵬飛對他說:“我們在找一個孩子,15歲左右,個子瘦瘦的,你看到過嗎?”


    中年男人想了想,說:“看到過,好像在那條船上。”說著指了指對岸一條水泥船。


    雷鵬飛心頭一跳,朝對岸那條水泥船看去。隻見這條船上整齊地碼著一捆捆垃圾,都是黃板紙,舊報紙,瓶子之類的東西。船上有個赤著上身的男人,臉色焦黑,皮膚閃著古銅色的光澤,正在船上忙碌。


    雷鵬飛爬上河坡,走上橋,朝對岸奔去。走到船身處的河岸上,他衝船上的那個焦臉男人喊:“喂,你船上有個15歲左右的孩子嗎?”


    男人一愣,猶豫著看了船艙一眼,搖搖頭:“沒有。”雷鵬飛說:“奇怪。有人說,看到這個孩子在你船上,怎麽沒有呢?”


    焦臉男人擺擺手說:“沒有就沒有,我騙你幹什麽?”


    這時,溫美霖和朱亞芳也走過來,站在河邊看著船上。雷鵬飛對船上的焦臉男人說:“她是這個孩子的媽媽,她找他找得有多苦,你知道嗎?你應該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心情啊。她要把他找回去上高中,馬上就要開上學了。”


    焦臉男人聽了雷鵬飛的一席話,神情有些變化。他不由自主地朝船尾的船艙口看了一眼。細心的溫美霖發現了這個細節,開口說:“這位老大,我是江北市紅楓路派出所的民警,我們要找這個孩子找回去上學,請你配合一下。”


    男人見她穿著威嚴的警服,遲疑了一下,就一聲不吭地搬了一條跳板,擱到河坡的一個水泥台階上,然後朝他們往船尾處的船艙呶了呶嘴,再用眼神示意他們從跳板走上來。


    雷鵬飛第一個走下河坡,踏上那條狹窄的跳板,走到船上。他從船舷處走到船尾,彎下腰往黑暗的船艙洞裏一看,隻見一個大男孩正臉向暗角,蜷縮在悶熱的艙底板上。


    “他在裏邊,你們快上來。”雷鵬飛驚喜地衝岸上喊了一聲。


    溫美霖和朱亞芳連忙往河坡下走。溫美霖還能踮著腳,一步步走過跳板,自己走上船板。朱亞芳卻不行,她的腳踏上彈動不已的跳板,就嚇得不敢邁步。雷鵬飛上去伸手拉她,把她一步步拉上船。


    走到船尾的船艙處,朱亞芳俯下身朝艙洞裏一看,就“哇”地一聲哭喊起來:“小石,我的兒啊——你怎麽躲在這裏啊?媽媽看著,心裏好痛啊——”


    雷鵬飛和溫美霖也紅了眼睛,麵前模糊起來。雷鵬飛用手指抹了一下眼睛,上前衝著艙洞裏喊:“小石,快出來。我們接你回去上學。”


    溫美霖用紙巾抹幹眼睛,上來勸朱亞芳,然後把她拉到一旁,讓雷鵬飛下去,把小石拉上來。雷鵬飛小時候跟小夥伴在農村裏玩躲貓貓遊戲時,鑽過這種船艙,所以一點也不難。他的動作很靈敏,先在艙洞邊上坐下來,將雙腳伸進洞內,站在艙板上後,再把上身縮下去,將頭鑽進去。


    他看清了小石的臉和身,心緊了一下,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這個孩子身體非常瘦削,長條臉上幾乎看不到肌肉,全是皮。稚嫩的臉皮已被太陽烤成了醬鴨的顏色。身上的衣服髒得不成樣子,像從垃圾堆裏揀起來似的。腳上的皮鞋左腳的頭開裂,右腳的跟脫落。


    “小石,你,你怎麽躲在船艙裏啊?”雷鵬飛蹲在那裏,心疼地看著他,輕聲問。


    小石隻是扭了扭身子,沒有應聲。雷鵬飛又說:“今天是8月17號了,再過十多天,就要開學了。快出來,跟我們回去,準備準備,去學校報到。”


    小石伸了一下腳,臉依然不肯過來。過了一會,他才對著船壁說:“你們先回去,我到月底回來。”“月底隻有幾天了?”雷鵬飛有些激動地伸出手,抓住他的右手,用力把他拉轉身,再拉到身邊。又轉過臉對站在艙洞邊的焦臉男人說:“來,船老大,幫我把他拉出來。”


    船老大這才彎下腰,對艙內的小石說:“他們也是為你好,接你回去上學,你就跟他們回去吧。”說著把手伸進船洞內,抓住小石的右手,用力往上拉他。雷鵬飛在下麵努力往上托他的身子,兩個合力把他拉出艙洞。雷鵬飛才身姿矯健地鑽出艙洞。


    小石在船板上站穩,身子長長的,呆在那裏不動,像個小叫花子。朱亞芳像不認識他似的,先是愣愣地打量著兒子,然後撲上去抱住他,就簌簌地哭泣起來。


    “我的兒啊,你怎麽,弄成這個樣子的?”她邊哭邊心疼地撫摸著兒子的頭發和瘦臉,內疚得恨不得打自己耳光。


    小石也伏在媽媽的懷裏,抽著身子,波流滿麵。“媽媽,我好慘啊——”他終於哭出聲,將心頭的苦悶哭訴出來,“我想,自己掙錢,上學。可是,我,我差點死掉啊——嗚嗚——”


    母子倆抱頭痛哭。旁邊三人也都潸然淚下。


    過了一會,雷鵬飛上前勸開他們,焦臉船老大讓他們在船上的垃圾捆上坐了,對雷鵬飛他們說:“這個孩子,我是在7月8號那天發現的。發現的時候,他正昏昏沉沉地睡在這個橋底下。身下隻有一條破舊的蛇皮袋墊著,身上的衣服很破爛。我先是在船上喊他,他沒有聲音,也不動。我就急了,跳上岸去看他。發現他臉色火紅,我伸手一摸他的額角,燙得像火。”


    雷鵬飛和朱亞芳溫美霖全聽呆了。


    “我連忙把他抱上岸,叫了一輛出租車,把他弄到鎮上醫院去看。”船老大慢悠悠地說,“掛了兩天鹽水,他的高燒退了。第三天下午出院,總共化了1856元錢。我說這個錢,你打電話給你家裏要,要到就還我。他說他家裏很窮,沒錢。我說那就算了,你快回家。沒錢,我還可以給你買張回去的車票。這個孩子很要強,說我幫你在船上打工,還你這醫療費。我說我船上沒什麽活幹。他說,那我去拾垃圾賣,賣到錢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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