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醋精


    被攔截了數月的河水終於暴怒了,像一頭瘋狂的野獸橫衝直撞摧垮了河堤,雷鳴般的怒吼聲中吞沒生靈無數。


    這簡直比大哥傳回來什麽壞消息還要糟糕!


    屋裏的眾人紛紛變了臉色。


    朱雁凡失聲道:“怎會如此啊!”


    開春以來南邊就一直在下雨,無論是朝中和地方都非常重視,並做了很多相應的防汛工作。


    前些日子就聽說水位過高,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決堤,朝中也下令上遊泄洪放水。


    按理說下遊的形勢應該大有好轉,該轉移的民眾也都轉移了才是,怎麽會還有十數萬人被卷入洪水!


    想想浮屍千裏的景象,眾人隻覺得不寒而栗。


    “真決堤了?怎麽這麽突然?”


    唐妧第一反應是怎麽可能,二叔和朝中的大人們忙了那麽久,難道不能扭轉最壞的局麵?


    被卷入洪水還能有命嗎?十幾萬人呐,除此之外,還有多少人受災受困?簡直不敢想。


    唐嫃喃喃道:“太可憐了。”


    朱雁凡看了單媽媽半晌,又轉回頭去看向太夫人。


    單媽媽也希望是假的,可她們的希望,又能改變什麽呢?


    單媽媽道:“曲濤遞回來的消息,怕是不會有錯了。”


    太夫人閉了閉眼,“南邊水鄉澤國,素來富庶,世家大族眾多,朝中不少權貴,都在那邊置下產業,說是泄洪放水,哪有那麽容易。”


    朱雁凡怎麽會不懂這些道理,“可原本這場浩劫不是不能避免,那麽多條人命就比不上利益嗎,他們的心就不是肉做的了嗎?”


    朱雁凡恨恨地一巴掌拍在扶手上。


    她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怎會不知道在有些人眼中,人命就如路邊的野草。


    唐婠握住母親的手,默默地揉了起來,母親心腸好,聽到了這種事情,難免要心中難受的。


    單媽媽默默地歎了一聲,臉上的紋路都深了幾分。


    年紀大了心腸就軟了,聽不得這種事情。


    太夫人語氣平淡道:“有些人高高在上慣了,早已不識人間疾苦。”


    天災縱然無情,人心卻更殘酷。


    唐嫃眉頭緊鎖道:“我們能做點什麽嗎?”


    雖然這些事情離她們很遙遠,可誰也不是天生的鐵石心腸,聽到這種事怎麽會無動於衷。


    洪水無情生靈塗炭,這一回不知道又要收割了多少生命,摧毀多少人的家園。


    太夫人道:“準備些糧米、藥材和衣物吧,用得著的。”


    活到她們這個歲數,天災人禍見得多了。


    洪災過後往往還會有瘟疫爆發,不知又有多少人為了活下去,拖家帶口千裏跋涉來到京城。


    她們不是菩薩普度不了眾生,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單媽媽看向唐婠道:“大小姐早先就吩咐過多備糧米,各處田莊的出產也都留著了,隻需買些藥材和衣物。”


    唐婠道:“我隻是見雨水不斷,想著以防萬一罷了,沒想到……”


    太夫人點了點頭,不想再議論人性之惡了,她們就是集體氣死在府裏,有些事情還是杜絕不了,自古以來皆如此。


    太夫人看著唐嫃道:“咱們先吃飯吧,你父親又有得忙了。”


    ……


    絕望的哭喊聲響徹了天際,無數屍體被洪水卷了出來,腐爛變形的漂浮在水麵上,入目所見令人毛骨悚然。


    唐嫃不是被嚇醒的,隻是心裏堵得難受,回想夢裏看到的畫麵,忍不住鼻頭一酸。


    夢裏所看到的當然不會是真的,但真實情況隻會比這更糟糕。


    值夜的紫蕙點亮了燈燭,倒了杯熱水來到床前,唐嫃捧著杯子濕了眼眶。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睡前跟米飯她們嘀咕這件事,然後就一夜噩夢了。


    要命的是夢境無比真實,仿佛身臨其境一般,搞得她心裏壓抑又難受。


    唐嫃抹了把眼睛就下了床,任由紫蕙給她套了件衣服,便去書房將地圖翻了出來。


    “小姐不用太過擔心,清溪離受災的地方遠著呢,您外祖家不會有事。”


    唐嫃盯著地圖研究了好半天,又與紫蕙計算了一番,確定清溪不會受影響才放心。


    “朱家就在受災地區呢,大伯母一定很擔心。”


    “大夫人娘家是大族,頂多就是損失些田產錢財,危險倒不至於。”


    唐嫃沒什麽精神的點點頭,“希望朝廷和地方都能給點力,助更多百姓度過這次難關。”


    紫蕙道:“時辰還早,再睡會兒吧。”


    唐嫃回床上躺著下,“不要熄燈。”


    紫蕙去了外間,片刻後抱著鋪蓋卷進來,在床邊鋪好。


    唐嫃趴在床沿看著,“地上太硬了,要不你到床上睡吧。”


    “那怎麽行,尊卑有別。”


    紫蕙鑽進地鋪裏躺下,想都不想就拒絕了,隨即神色有些古怪道:“我和紫蘭可打算好了,準備一直服侍小姐的。”


    唐嫃把下巴擱在床沿上,“我已經跟宋師兄要了你們,你們自然就是我的人了,怎麽你們還想去飛上天啊?”


    紫蕙規規矩矩躺好道:“小姐遲早是要嫁進恭親王府的,萬一讓恭王爺知道,我跟小姐睡一個被窩,我還能跟小姐進恭親王府嗎?依著恭王爺的性子呀,肯定是有多遠就把我打發多遠。”


    就因為怕恭王叔叔吃醋?


    唐嫃失笑道:“你當恭王叔叔是醋精嗎?你一個女的,怕什麽恭王叔叔吃醋,想太多了吧。”


    紫蕙道:“胭脂和水粉還是宦官呢,不照樣差點被王爺給打死。”


    唐嫃:“……”


    紫蕙十分認真的道:“我可是有大誌向的,不僅要做唐三小姐的貼身婢女,更要做恭親王妃的貼身婢女,眼看就要走向巔峰了,可不能功虧一簣。”


    唐嫃豎起大拇指,“果然好大的誌向。”


    唐嫃翻了個身,久久無法入睡。


    一會兒在想大哥,都離開京城那麽久了,也沒個消息回來,也不知道怎麽樣了,一切可還順利?


    一會兒在想恭王叔叔,雖然恭王叔叔很厲害,長淵軍也威震天下,可戰場上生死難料,更何況還有暗箭難防?


    一會兒在想大伯父,到底被困在何處?大哥能找到線索嗎?


    之前噩夢中的屍橫遍野的情景,也時不時蹦現出來,驚得她在昏睡之際也惶惶難安。


    唐嫃頭一次覺得自己好無力,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困在後宅裏胡思亂想。


    她突然不再想做溫室的花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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