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途中,小貝嘰嘰喳喳說了一路,顯然方晟的意外出現使他非常興奮。


    進了於家大院,警衛員迎上前說老爺子身體不舒服,想安靜會兒,中午不一起吃飯。方晟心知老爺子還是耿耿於懷參加白家的慶功宴的事兒,故意冷落自己,當下也不多說,就在趙母那邊和小貝邊吃邊聊,倒也愜意。


    飯後小貝午睡,方晟獨自來到後院花徑散步,沒多會兒,於老爺子果然出現,拉長著臉仿佛沒看到方晟,隻顧低頭走路。


    “爺爺,過會兒我動身去機場了,”方晟上前賠笑道,“身體哪兒不舒服?我給您按摩按摩。”


    “你去給姓白的按摩!”於老爺子象小孩子似的賭氣說。


    “爺爺……白老爺子委托我向您問好,說有時間一塊兒到後海釣魚,還說你水平不如他,經常把上鉤的魚放跑。”


    “他的水平才差呢,有回魚杆都被魚帶跑了!”於老爺子怒道。


    “是,是,您倆旗鼓相當,不分高下。”方晟笑道。


    於老爺子瞅瞅方晟,突然消了氣,恢複到昔日深沉老辣的模樣,倒背雙手道:“不就是吃頓飯嘛,也沒什麽,姓白的看得太重反而著相了。這頓飯的好處是,於白兩家成為不是盟友的盟友,以後會在很多問題上共進退,讓吳家、樊家、詹家等更加忌憚。”


    “隨著劉誌伯出任省紀委書記,以後雙江不是於家的雙江,也不是吳家的雙江,而是肖挺的雙江。”


    “去年肖挺想增補政治局委員遭到各方狙擊,不得不安心在雙江呆到下次換屆,必須要苦心經營踏實求進,讓京都特別是桑總理看到他的掌控力,”於老爺子頜首道,“這樣也不錯,肖挺是標準的政客,政客有政客的好處,就是明白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不會犯夏伯真那樣的毛病,有利於你在雙江進一步發展。”


    方晟主動交待:“上午燕慎替我引見跟陳皎見麵,我談了江業新城的問題,他基本上答應幫忙。”


    於老爺子揚了揚眉毛,誇道:“這一步走得漂亮!隨著新生代逐步崛起,我和老白這些人終究要退出曆史舞台,你要交新朋友,尋求新的力量,燕慎和陳皎就是很好的切入點!江業新城的事能擺平固然好,擺不平陳皎就欠你一個人情,將來肯定用得上。”


    “我也這麽樣,爺爺。”方晟笑道。對他來說江業新城並非迫在眉睫,目前仍處於可控範圍內,利用它結識更多朋友才是他的真實想法。


    爺孫倆默默走了會兒,看看時間差不多,方晟正待道別,於老爺子沉聲道:


    “有幾句話不管你愛不愛聽,我必須要告誡在先!生活作風是你一大軟肋,將來若有麻煩肯定出在這個問題上!堯堯遠在香港,原本還有白家丫頭約束著,如今她也留京工作,恐怕你要更加胡作非為!跟燕家的那個眉來眼去,還勾引馮家媳婦,馮衛軍都托人告狀告到我這兒來了,成何體統!還有魚小婷,又出自白家,你給人家弄的麻煩還不夠?”


    方晟苦著臉低頭挨訓,大氣都不敢出。


    “當然了,領導幹部工作地點換來變去,生活很不穩定,偶爾出軌緩解壓力、釋放負麵情緒情有可緣,但這事兒得有個度,超出度就叫作風糜爛、亂搞男女關係!不僅會丟官罷職,嚴重的還會追究法律責任,明白嗎?”


    “明白,爺爺。”


    “馮家媳婦那邊趕緊一刀兩斷,燕家那個注意分寸,至於魚小婷,”於老爺子頓了頓,“如果目前躲在你身邊,盡快秘密安置妥當,退役情報人員潛逃也相當於叛逃組織,萬一被抓到要移交軍事法庭的,她已不是白家媳婦,沒有庇護,到時沒好果子吃!白家丫頭負責反恐中心,你以為她不會暗中抓捕魚小婷?其中關節你得考慮清楚,不能由著自個兒性子胡來!”


    “是,爺爺。”


    方晟象小學生似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被於老爺子連訓帶斥足有半個小時,全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滿臉羞愧。幸好小貝午睡後跳跳蹦蹦過來,才挽救老爸於水火之間。


    坐飛機回瀟南途中,回味於老爺子的話,方晟不寒而栗:以白翎的性格,絕對不能容忍魚小婷與自己暗通款曲並懷孕生子,之所以隱而不發,這回很反感地半個字都不提,肯定已下決心動用反恐中心資源進行搜捕!“萬一被抓到要移交軍事法庭的”,老爺子這是在提醒自己,也在警告魚小婷,對付深惡痛絕的人,白翎向來不會手軟!


    若平時對魚小婷根本不算事兒,憑她的身手和經驗應付起來小菜一碟,但如今有了越越,她就多了牽掛和責任,不再象過去那樣來去如風。


    怎麽辦呢?恐怕隻能離開雙江暫時避過風頭,反恐中心擁有強大的資源和技藝不凡的特警……


    下了飛機,方晟謹慎地先在市區酒店臨時落腳,數小時後才喬裝打扮換了四輛出租車來到西湖花苑小區。


    方晟講述了與白翎見麵後的經過,以及於老爺子的警告,魚小婷陷入沉默,隔了好久癡癡望著懷裏的越越,目光似粘在女兒臉上似的久久不能收回。


    “你覺得呢?”方晟內疚地說,“都怪我不好,連累了你。”


    魚小婷安詳地說:“是我自找的,記得在江業你曾擔心我懷孕,我說不會考慮生孩子。可人是會變的,當我在順壩突然生出要孩子的想法時,就變得強烈而不可挽回,幾次沒做預防措施就有了你的種子……站在白翎的角度,我確實不可饒恕,我也沒指望獲得她原諒,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跟你無關。”


    “怎麽會無關?她有權動用反恐中心……”


    “隻能是有限度調動,不必驚慌,”魚小婷道,“不過未雨綢繆起見,我是得離開雙江一段時間,南方有我當年集訓時的戰友,都是過命交情,能提供保護……”


    “太好了,需要我做什麽?車輛,錢,手續?”方晟喜道。


    魚小婷戀戀不舍看著越越,淒然道:“可不能帶著她,一是太危險,二是目標明顯……我的小越越,媽媽不在身邊你怎麽辦呢?”


    方晟呆住。


    他深知逃亡不是長途旅遊,會發生很多不可預知的風險,有時連續十多小時奔波在高速公路上,有時潛伏在環境惡劣的地方不吃不喝七八個小時,還有時須得不停地化裝掩飾身份,無論哪種情況,都不容許帶個不滿周歲的女嬰!


    第一個念頭是托付給嫂子任樹紅,隨即就否決了:安全性固然沒問題,但哥嫂都有工作,聰聰從小到大實際上是爺爺奶奶照顧的,任樹紅沒怎麽費過心思。


    徐璃有時間有條件,也生過孩子懂得如何護理,可於老爺子正施壓一刀兩斷,過於接近不太好,何況徐璃也不象耐心照顧孩子的女人……


    還有誰堪當負此重任?


    芮芸?


    可惜周小容住在她家,倘若得知是自己的私生女,必定妒火衝天,到時不知惹出什麽事來,唉,又劃掉一個。


    思來想去委實沒有合適人選,魚小婷看出他的為難,輕聲道不必著急,還有兩天時間準備。


    周一上午步入管委會辦公樓時,遠遠看到明月的背影,腦中靈光一閃:她雖然沒生孩子,但請她照顧越越肯定盡心竭力,而且不會外泄!


    遂將她叫到辦公室,七扯八拉談了幾項近期工作,然後試探道:“最近跟愛人關係怎樣,做通思想工作來銀山嗎?”


    明月眉目間明顯開朗很多,笑道:“多謝方常委關心,上個月終於鬆口同意,這段時間正在辦理離職手續,估計馬上就能過來……安主任也很體貼,前幾天特意幫我給中心小學打過招呼,臨時安排一套宿舍,這樣就不必在外麵租房子了。”


    “噢——”方晟道,“集體宿舍終究不是辦法,小倆口有穩定的收入,可以考慮在靠近開發區的地方買套二手房,銀山離省城近,房價上漲是大趨勢,隻要是剛性需求任何時候介入都合算。”


    “我也這樣想,到時沒準要向方常委借錢啊。”明月開玩笑道。


    “沒有錢,但我可以幫你擔保。”


    方晟也笑道,心裏卻沮喪地從名單上劃掉明月的名字。明月獨自住在外麵的出租房照顧孩子也罷了,如果住學校集體宿舍,而且老公也過來,那就非常不妥當。


    安如玉怎麽樣?


    雙規事件後,安如玉對方晟可以說是感恩戴德,當麵說願意為他做任何事,甚至可以去死!她還說我發誓今生今世為你守身如玉,隻要你什麽時候想,我隨叫隨到!


    方晟淡淡說正因為懷疑我倆有奸情才把你抓進去,這樣一來不是證明鄭豐達沒錯嗎?還是安份點為妙。


    有這層關係,安如玉必定能欣然接受越越,並全力把她照料得很好。不過雙規事件後盡管市紀委被整頓得七零八落,方晟與安如玉有私情卻愈傳愈烈,許玉賢也無計可施,無奈地說謠言猛於虎。若被發現安如玉家裏多了個孩子,且來自方晟,那麽下一則謠言就是兩人有私生女!


    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算了吧。方晟哀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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