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堯堯的理念是我先成為你的股東,有的還是大股東,那麽我有權提出參觀企業,聽取財務狀況報告,部分參與經營管理。


    她派駐到各家企業的代表或調研員都是土生土長的英國人,混久了大家都成為朋友,偶爾不經意說我有個學術項目配合一下,或者派幾位研究生到企業實習,或者抽調些技術骨幹做課題。


    這在歐美科研界、企業界很常見,而且都是圈內人,不會引起高級別關注。


    趙堯堯是華人圈裏少有的吃透了資本本質的人。


    這麽說的原因在於,華人身上的標簽有兩個:一是人情,一是世故,這是與歐美人士特別是上層人士最格格不入的兩個特質,而趙堯堯統統沒有。


    回過頭看,趙堯堯體現出來的冷是英國紳士式的距離感,這種性格卻能夠透徹地領悟資本市場真諦。


    構成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就是金錢至上的遊戲規則,從法律保護財產私有,到議員、議會、首相選舉,都是金錢遊戲。


    在這套規則麵前,深黯人情世故的東方人經常碰壁,什麽“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中*友誼源遠流長”等等,在西方政客們看來都不如訂單實惠。


    那家壟斷全球微晶玻璃和超低膨脹係數玻璃三分之一市場的諾特集團,趙堯堯已成功打入董事會,第一樁事就是逼迫經營層裏反華最激烈的副總經理辭職,理由很簡單,“那個家夥很討厭”。


    對英國人來說,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通過持續不斷的學者互訪、課題項目、學術交流等活動,趙堯堯為國內打開了一扇小窗,使得被美國人封鎖得快窒息的科研攻關注入活力,拓展了新的領域。


    這隻是一個方麵。


    取得話語權的趙堯堯可以要求企業把產品賣給相對善意第三國,如以色列、瑞士、芬蘭等美國人信得過的夥伴,透過他們轉運到東南亞等中間地帶,最終隱蔽地流入中國。


    此外設置分廠或分支機構,招聘和培訓華裔技術人員;將專利技術分拆後進行授權或轉讓等等,趙堯堯正承擔著一項浩繁而宏大的工程!


    第二個方向則是芮芸在香港暗中支持的軍工實驗室。


    雖然方晟、趙堯堯、芮芸乃至白昇都不懂,並不影響他們投資的決心和信念,尤其方晟得知傅首長的兒子傅曉洛辭職創辦實驗室,更加明確類似這樣的投資方式將是大勢所趨,與美國人采取的軍工外包在本質上一脈相承。


    從目前情況看,白研從歐洲帶回來的研究方向很可能——至少在效率方麵優於國內主流研究思路,香港實驗室已經在7個環節取得突破性進展,而國內三年前就起步的科研小組仍舉步維艱;樊石在研究過程中真正做到廢寢忘食,最極端時兩個月沒刮胡子,是鉚足勁靠這個項目證明自己。


    第三個方向份量不亞於趙堯堯的精密儀器領域,即卓偉宏最先嗅到、牧雨秋主持探索、方晟確定為發展戰略的芯片領域!


    與前兩個方向一樣,芯片技術也是我國長期落後且被美國人嚴厲封鎖的重災區,即便在號稱開放市場的歐美國家,芯片產業都是重點監控和強力壟斷領域,橫行於世界的芯片產業鏈被屈指可數的寡頭統治,應用商、集成商、中下遊企業隻有忍氣吞聲挨宰的份兒。


    方晟知道國家非常重視這項工作,大專院校、科研基地、國家重點企業都在進行布局,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雖然如此,方晟仍想參照軍工研發方式,以民營資本介入“奪芯大戰”,為這一領域的競爭激發更多活力。


    他一直覺得相比央企國企,民營企業效率更高,並能反過來促進央企國企不斷優化和完善自身機製。


    當前德亞最新一代鋅基雙麵電板在全球市場占有率已達到百分之九十,過去權重越大,卓偉宏等人壓力也越大,隨時提防歐美芯片商通過限製供貨、提高價格來打壓德亞,寧可犧牲資金流、提高資金成本來加大芯片庫存,有時庫存期甚至達到九個月之久!


    如今隨著電板芯片研發團隊的正式運行,雖說前麵的路仍很長,連方晟在內都鬆了口氣,覺得至少有了盼頭。


    但隨著三個方向不斷推進,原來從沒愁過的資金問題日益凸顯。方晟情急之下連鄞峽兩所學校的股份都暗中轉讓,更不用說鄞坪山風景區股份、苗木莊園等優質資產;方晟這邊拚盡全力,趙堯堯那邊也覺得頭疼,準備變賣基礎設施投資增加資金流動性。


    就在方晟絞盡腦汁琢磨開挖財源之際,周一上午辦公室來了幾位又熟悉又意外的客人:


    蔡雨佳和他的導師殷教授。


    當年方晟在順壩任縣.委書計時,為殷教授多年執著從事基礎學科遺傳育種研究所感動,決定瀟南巨隆科研發展基金會名義予以扶持。出麵商談的芮芸覺得殷教授等人完全憑著對科學的狂熱和直覺在搞研究,實質對前景並無把握,提醒方晟注意風險。


    方晟卻說他考慮的不單是資本運作賺取更多利潤,而是布局長遠做有益於國家、社會和惠及子孫後代的事,扶持基礎科學研究就是一個方麵,一旦成功必將產生深遠影響,權當是項長期風投項目。


    按當時簽訂的合作協議,基金會每年讚助三百萬十年三千萬,換取項目百分之五十一股份,當然從方晟到芮芸都沒指望有什麽回報,隻要研究出成果,這筆錢別打水漂就行了。


    從順壩到潤澤方晟已換了四個工作地點,七年間累計投入兩千一百萬,按說如果順利遺傳育種研究起碼已具備大致雛形,要不然就是方向根本性失敗,所有努力付之東流。


    如果要加大投資,我恐怕無能為力了。方晟暗想道。


    “上周導師聯係基金會負責人芮女士,準備匯報遺傳育種研究項目的進展情況,”蔡雨佳道,“芮女士說她正在香港主抓深水港各項建設工程,暫時沒空回內地,考慮當初方書計具體牽線搭橋,了解雙方合作情況,建議導師向您匯報後再作打算。”


    話雖這麽說,實質上蔡雨佳知道——估計殷教授也隱隱猜到,方晟才是基金會的真正金主。


    但場麵話必須要說清楚,否則會給雙方帶來麻煩。


    方晟笑道:“很樂意接受芮女士的委托,正好利用難得機會豐富我貧乏的農學知識……蔡博士要盡到講解義務,防止我搞不清艱深複雜的名詞概念。”


    蔡雨佳大笑,道:“導師今天來不是講課,而是關於……嗯,導師您說。”


    殷教授清清嗓子,斟字酌句地說:“關於遺傳育種研究項目,必須感謝方書計熱心相助,在研究最困難的時候引入巨隆科研發展基金會支持,使得項目能夠繼續下去,今天我在這裏代表課題組對您表示最崇敬的謝意!”


    說著站起身畢恭畢敬向方晟鞠了一躬,方晟連說“不敢當不敢當”,繞到對麵與殷教授緊緊握手,並扶他坐下。


    “早在接受基金會讚助前,遺傳育種研究項目一直在斷斷續續進行中,有富餘資金、有人幫助就多搞點,這方麵雨佳也幫了不少忙;沒資金、做立項科研項目時就少搞點,總之始終堅持著,加上基金金讚助這七年前前後後做了十二三年吧,人生有幾個十二三年啊,”殷教授感慨道,“項目從去年前取得了一些突破,一年來課題組在國際知名學術期刊上發表了三篇論文,農學界特別是從事遺傳育種圈子引起不小的轟動,今年上半年我還應邀到牛津大學做了專題發言……”


    “祝賀殷教授!這方麵都怪我關注不夠,居然一絲風聲都沒聽到。”方晟自責道。


    蔡雨佳更加內疚:“老實說連我都……”


    殷教授寬厚地笑笑,道:“你們都是為百姓操勞的父母官,一天到晚不知要批多少份文件、作多少個決策,哪有時間關注並非熱點的農學啊。論文發表了,專題發言也做了,上個月美國苣山農業生物技術集團首席談判專家到京都找我,直截了當提出合作研究,給出的條件優厚得令人無法相信!”


    “怎麽個優厚法?”方晟饒有興趣問。


    “苣山集團一次給予研發資金——六千萬——美金!”殷教授顯然被天上砸下來的餡餅砸暈了,提到這個數目都興奮。


    “這麽高?”方晟也很意外,“條件呢?”


    “隻有兩個條件,一是課題組以學術交流名義到苣山集團在紐約的研發中心從事研究工作,手續由苣山集團代為辦理;二是它要求占項目百分之五十一股份……”


    “噢——”


    方晟聽明白了。苣山集團給的條件太誘人了,既把課題組打包請到紐約工作,又出巨資支持解除研究的後顧之憂。


    這也是美國佬通常的戰術,把狠話說透了,同時揮舞著大額支票,軟硬兼施之下讓你不得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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