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老爺子的地位和資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本可以有更高更好的境遇,他謹慎地把於家子弟置同於京都傳統家族的標準,不越線,不搞特殊化甚至有所內斂:他明確提出於秋荻不可以做一把手,否則對央企來說將是災難;他要求於渝琴到相對邊緣的慈善部門工作,“她不能領導別人”;於道明也被他壓了十多年,否則眼下何止是這般級別?就是於雲複,其實早在於老爺子退下來時就有過秘密承諾,即不會謀求兒子有更高發展!


    於老爺子在經濟方麵更不用說了,之前遺囑裏已列明自己名下財產全部作為特別黨費;住了幾十年的四合院也隻期望子孫們能夠靠自己的努力住下去,並沒有如個別高級幹部千方百計通過種種渠道如“房改”名義低價占為己有,雖然他完全有理由、有資格這麽做。


    在已經氣若遊絲的情況下,於老爺子強撐到方晟到來,緊握著方晟的手告別人世,別有一番難以言說的意喻!


    二十分鍾後,於家三個兒子簡短商量——實際已有預案,作出幾項決定:一是關閉於家大院,嚴密封鎖老爺子去世的消息,等京都辦公廳明確指示;


    二是在場直係親屬列隊進臥室瞻仰老爺子遺體,但不準拍照;


    三是於秋荻、於鐵涯在家主持大局,於雲複和於道明兄弟立即到京都辦公廳向值班人員當麵通報。


    因為這個時間節點非常尷尬,領導也要過春節與家人團聚嘛;還有從年三十到大年初一年味兒最濃,全國人民喜氣洋洋歡度節日,突然間電視上出現一則訃告多不合時宜呀。


    方晟終於理解大換界前吳老爺子去世時,有關方麵為何有一係列看似不近人情的要求。


    因為這些老一輩革命者的曆史地位更高一籌,規格等級必須慎之又慎,哪怕在春節期間都無法回避。


    回到自家小院裏,趙堯堯眼圈紅紅的,摟著被驚呆不知所措的楚楚,小貝因為與老爺子特殊親近,哭得稀裏嘩啦眼淚都止不住。


    方晟攬過小貝輕聲安慰,這時陳皎、燕慎、樊偉以及吳鬱明、詹印等人陸續來了電話,詢問什麽時候適合上門吊唁。老一輩的相處習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新生代子弟卻有抱團取暖的方式,不過於老爺子去世是舉國上下的焦點,他們既希望第一時間出現,又不能亂了章法,必須服從於組織安排。


    再然後雙江、臨海有關領導、同事,黃海係體製內商界的老部下紛紛打來電話表示慰問並要上門吊唁,方晟衷心感謝後均以聽從有關部門安排為由婉言拒絕——在於家家族,作為孫女婿方晟屬於邊緣化親屬,沒必要牽扯太多,另外他也預計治喪規格很高,形式也很隆重,但仍將堅持簡樸低調的原則。


    信息時代果然無法封鎖,幾乎以光速在傳播,於家大院雖關上了院門,於老爺子去世的消息已傳遍大江南北。


    很快——


    於雲複和於道明還沒回來,先轉達有關部門經請示後正式通知:


    1、除住在於家大院的人外,其餘親屬全部離開,夜間守靈人員安排等會商後另行通知;


    2、於家子女做好配合相關部門清點、登記於老爺子遺囑遺物工作;


    3、從現在起到晚上十點期間於家大院清場,除直係子女及家屬外不得靠近老爺子的小院。


    4、有關治喪所有消息由今晚之前成立的治喪委員會統一發布,任何親屬不得以個人名義擅自傳播小道消息。


    聽到第三點,於家大院都明白今天部分最高層領導將做為代表上門吊唁,後麵遺體告別儀式時肯定是全體出席,即頂尖規格。


    但哪位做代表,也有非常微妙的區別。


    宋老爺子去世時形勢吃緊,由於京都傳統家族在那場眾所周知爭論中所處的立場,被有意打壓和抑製,當時派出的代表居然是與傳統家族關係很疏遠很冷淡的、排名末位的駱首長。


    吳老爺子、樊老爺子相繼去世時大換界即將啟動,代表是排名第四的燕首長,表麵看似乎關係有所改善,實質當時都知道燕首長鐵定下來,屬於轉瞬過氣的正治人物,吳樊兩家吃了不大不小的暗虧。


    從時間講,恐怕最高層領導們也隻有今天能騰出時間,明天就是大年初一,行程排得比平時還緊張。重大節日黨和國家領導人看望慰問堅守崗位的各條戰線工作人員是慣例,然後還有一係列茶話會、聯歡會、給老首長老同誌拜年等等。


    而且大年初一,農曆新年的第一天,誰不希望開門迎喜聽的是吉祥話,做的是喜慶事,吊唁、看遺體、在哀樂聲中履行程序老實說有違傳統……


    沒多久於家大院四周巷子全都封路,路邊、巷口、拐角閃動著便衣和滿臉肅殺的警衛;再然後大批人員進駐院內,各個院子都有人把守不準隨意出入。


    小貝嘟囔了半天非要去陪“老爺爺”,然後不顧方晟勸阻鼓著嘴往那邊跑,警衛和便衣倒也沒攔。楚楚不敢,也驚懼於大院從沒經曆過的冷峻緊張的氣氛,一直伏在趙堯堯懷裏。


    這時候就體現出傳統家族長幼有序和內外有別的講究了,論級別聲望於家首推於雲複,但站在門口迎客隻能是於秋荻站在最前麵;同樣於老爺子靈前候著的是長孫於鐵涯帶著兒子帥帥,方晟都沒資格露麵。


    小貝氣哼哼地要陪老爺爺賴在臥室不走,大夥兒也沒辦法,誰能跟小孩子講規矩禮節呢?


    傍晚六點鍾左右,幾輛小汽車緩緩來到於家大院門口,下車的原來是——


    排名第二的陳首長!


    果然是頂級規格,於家包括於雲複在內都輕舒口氣,急忙上前排列成兩行迎接,然後按程序一步步進行。


    佇立在床邊久久凝視於老爺子的遺容,陳首長摘下眼鏡拭了拭眼角,低聲詢問老爺子臨終前情況,於雲複在旁邊一一作答。


    陳首長隨即指示辦公廳負責人做好訃告、悼詞、追悼會和遺體告別儀式等一係列工作的籌備銜接,並落實宣傳部等部門進行革命教育主題活動,做到緬懷紀念與精神傳承相結合。


    與於秋荻等子女以及於鐵涯等人握手時,陳首長瞥見一本正經排在帥帥旁邊的小貝,和藹地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我孫女的孩子。”這種場合下為避免暄賓奪主,於雲複故意沒提方晟的名字。


    小貝主動叫道:“爺爺好。”


    陳首長摸摸小貝的頭,道:“好,好,大有乃父之風啊。”


    於鐵涯在一邊不服氣地想:這也能看出來啊?還不是衝著方晟的麵子!


    陳首長離開後,辦公廳和相關部門負責人與於家兄弟緊急磋商後作出三點決定:


    一是訃告將於後天也就是大年初三晚上新聞聯播播出;


    二是大年初四在那個著名的革命烈士陵園設置靈堂,供各國政要和使節、國際友人、高層領導、於老爺子生前朋友戰友等前往吊唁,經慎重考慮暫不對社會公眾開放,這就意味著參加吊唁者必須得到相關部門批準並統籌安排;


    三是治喪委員會、治喪辦公室名單將於後天中午前正式確定。


    碰頭會還公布了於老爺子的遺囑,如於雲複所說沒有對組織提任何要求,並強調不開追悼大會,不搞遺體告別,可謂千磨萬擊還堅勁,隻留清氣滿乾坤!


    至於外界已傳得沸沸揚揚,官方不承認也不否認,大過節的主流新聞還是各種喜慶事兒,也不會過於糾結的。


    訃告內容是重頭戲,關係到國家層麵對於老爺子的曆史定位,俗話說蓋棺定論,今後教科書、官方通稿、史料史書等都將以此為準。


    “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毫無疑問;“久經考驗的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傑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正治家”是老一輩正國級標配,“黨和國家的卓越領導人”也名正言順,接下來如何總結和概括其坎坷而輝煌的革命生涯,如何對其作出高度評價和讚揚,如何遣詞造句等等,都是相當嚴肅、十分重要的工作。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如何描述於老爺子革命生涯就有講究,於家當然全都是褒揚讚美之辭,但官方卻要“全麵而公正”,遣詞造句方麵肯定會有分歧。


    大年初三下午,在大批警車前後護送下靈車緩緩駛出於家大院開往革命烈士陵園,靈堂已布置妥當,相關設備等業已安裝到位,從大年初四開始接受國內外各界人士吊唁。


    這也是唯一沒按老爺子遺囑的,無論最高層還是於家包括於雲複等都覺得追悼大會可以免掉,但吊唁和遺體告別儀式乃人之常情,不搞說不過去,對內對外都無法交待。


    雖說大年初三當晚才正式發布訃告,但從大年三十起急切表達吊唁願望的電報、密電、電話、書麵請求等如雪片般飛到外交委、辦公廳等相關部門。與於老爺子打過交道的各國政要、首腦、外交人員;各國大使;於老爺子戰鬥過、工作過的地方負責同誌;京都高層、鍾直機關、各省市主要領導、大警備區首長;老戰友、老部下、身邊工作人員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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