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雲複打聽的消息是,這回詹家在湯瑞寬麵前告了黑狀,把詹印、方晟聯手所做的決策都栽到方晟頭上:


    地方與唐峰等國企硬脫鉤,鼓勵市場競爭,被渲染成“國退民進”,打壓國企發展私企;


    迫於無奈而采取的高速公路商業化進程,被誇大成“低價甩賣國有資產”,向私企輸送利益;


    牡丹穀搞商業開發;溫泉山莊搞商業開發;會展中心過度商業開發;甚至連為礦工兄弟服務的職業病專科醫院都搞私有化!


    百鐵要翻天了嗎?


    湯瑞寬拍案而起,立即找手下**們會商建聯合調查組進駐百鐵,要求“把那個姓方的剝層皮下來”!


    調查組成員也煞費苦心:組長劉賓華外號“笑麵虎”,辦案全過程都保持微笑但笑裏藏刀,總能準確抓住對方話裏的漏洞窮追不舍;內心深處,劉賓華嫉惡如仇,對於違規違紀領導幹部從來都往狠裏查;前期偵辦尚昭的專案組裏就有他,案子受各種因素影響徘徊不前,正憋了一肚子火,期待此次調查抓條大魚!


    副組長薛立成本身就是保守派中堅力量,原先在東北某省發改委一心推行計劃調配製,因其僵化和固執的思維鬧得國企叫苦連天,成群結隊跑到京都告狀。但東北那片區域保守勢力相對較強,膠著了好幾年直到三年前沿海省份領導提拔過去當省.長,才斷然將他一腳踢開,打發到京都國資委做了個閑職。在國資委這家夥“初衷不改”,稍有機會就兜售其保守傳統的計劃經濟模式,深為沿海係領導們所厭惡。


    其他三位成員要麽屬於保守係,要麽屬於京都本土係,總之都站在市場經濟對立麵。


    派這五位帶有明顯傾向性的去百鐵調查方晟經濟路線,結果可想而知!


    但湯瑞寬已經做出了派遣調查組的決定,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就算上動天聽說服最高層那幾位,也不可能直截了當說“瑞寬啊百鐵那邊不用調查了,把人撤回來”。


    在京都局領導層麵並非外界所想象的上下級關係,某種意義講都是各管一塊,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之間存在著權力製衡。簡單地說,除了重大的、原則性問題,誰都不能命令誰、指揮誰。


    駱老那趟江業之行就是明顯例子,這回,湯瑞寬又玩了一手“突出奇兵”,打得各方措手不及!


    就在於雲複苦思冥想尋求對策之際,方晟與調查組進行了第一次談話。


    “方晟同誌認真思考了三個小時,想必對我們所提的問題已經胸有成竹,那麽就請談談吧。”劉賓華笑容可掬道。


    方晟道:“胸有成竹談不上……我對調查組各位領導的情況不太熟悉,如果在基層工作過想必都有種感覺,那就是貫徹落實京都精神和方針政策時會存在很多爭論,同一句話有可能引申出不同觀點甚至方向,所以作為基層工作的幹部的確是摸著石頭過河,邊幹邊探索,需要調查組在理論方麵給予指點和幫助。”


    劉賓華微笑道:“共同探討,共同學習。”


    方晟道:“先說涉及到百鐵的兩個問題,即高速公路、牡丹穀、會展中心商業化等問題,個人認為,這樣的問題……在今天這樣的場合,我沒有回答的義務……”


    劉賓華目光一凝。


    薛立成冷冷道:“方晟同誌,我想提醒您一點,本次是調查而不是調研,我們是代表京都而不僅僅是鍾紀委、國資委兩個部門,凡我們問的問題,你都必須回答!”


    方晟毫不客氣懟過去:“薛立成同誌,不管你代表誰都要講道理,最起碼應該有組織常識好不好?高速公路、牡丹穀項目都經***常委會集體研究通過,會展中心更是上屆***簽協議確定的事,憑什麽要我個人來做解釋?有疑問可以召集***常委共同回答,或者請主持百鐵全麵工作的詹印同誌過來!”


    輕巧巧地,把詹印拖了下水。


    劉賓華從容答道:“有關這些問題,調查組當然要和詹印等***主要領導個別交流。出於種種考慮,調查組準備從您這邊開始,好,繼續說。”


    同樣連打帶消輕鬆化解方晟的反詰,這位劉賓華可謂經曆大風大浪,經驗豐富,不是善茬。


    方晟道:“再說第一個問題,‘在鄞峽以市長身份給牧雨秋以外商身份拿到質優價廉的地皮’,這句話立意欠妥當。首先地皮不是我方晟給牧雨秋的,而是市長辦公會的決定;其次質優價廉,以當時鄞峽經濟在低位徘徊、房產市場低迷不振的情況,地價到處都‘廉’,質算不上‘優’,能有人願意接手開發就謝天謝地了,這個情況的描述請調查組參考當時市長辦公會記錄;最後鄞峽市正府給港商地皮的決定對不對,詳情請參考沿海各城市地皮轉讓情況,就算在雙江省,鄞峽排名也排不上前三位。”


    “調查組關注的是牧雨秋聯手內地房產商周挺——當然有證據表明周挺根本就是牧雨秋的馬仔,共同打壓鄞峽房產市場、製造恐慌情緒,使房價遭受沉重打擊他們卻趁機抄底,繼而在後麵房價觸底反彈過程中大賺一筆。”劉賓華道。


    方晟回答得滴水不漏:“正府有計劃地指導市場,但不可以幹預市場;房價暴漲暴跌當然是不正常的,但正府不能因此把房產商都趕走,要充分發揮市場自我調節自我修複功能……”


    薛立成最不愛聽這種話,皺眉打斷道:“我們有充分證據表明那是一次得到正府方麵授意、有預謀、有組織的集體拋售行為,也就是我們關注的利用信息不對稱操縱市場的嚴重問題!”


    “我個人認為完全不存在您所說的信息不對稱,相反,關於房產市場發展和房價調控的信息向來公開透明,”方晟反駁道,“當時受個別房產商炒作影響鄞峽房價出現反常的瘋漲現象,累計漲幅將近三十個點覆蓋了之前辛辛苦苦調控的成績。作為市長我不能坐視房價繼續飛漲情況不管,特意在常委會提出兩項調控措施,一是頒布市長令即限價令,規定樓盤價格區間和全年漲幅;二是啟動市政工程,計劃投建一批經濟適用房和一批公寓房……”


    “您不是說正府不可以幹預市場嗎?”劉賓華敏銳地問。


    “限價令相當於窗口指導,讓市場看到正府的態度,不具有強製性;市政工程也就是目前詹印同誌同樣在做的投建經濟適用房,也視同引導房產市場健康運行,”方晟故意再一次提到詹印,“那次常委會否決了我的提議,但原則上同意正府采取一對一與開發商進行戒勉談話,提示風險,要求合理控製成本,合理確定市場價格;還有在全市範圍內召開三十場座談會對限價令和經濟適用房的兩項措施進行調研,廣泛征求社會意見的兩項措施。由此可見外界包括房產商在內都知道正府調控房價的決心和意誌,凡敢逆流而上跟正府頂著幹的,必定遭到嚴懲!”


    薛立成搖頭道:“您沒有正麵回答問題,方晟同誌!我們想知道的是,牧雨秋、周挺為首的房產商——在此之前他們追隨您做過各種生意,與鄞峽投資房產一樣都賺了很多,請問這僅僅是巧合嗎?”


    方晟反問道:“招商引資,讓投資商虧錢才符合您的預期?”


    薛立成噎住,劉賓華及時補位道:“做生意、搞投資當然有賺有賠,商界沒有百戰百勝的將軍,除非得到正府領導強力支持,說嚴重點就是*了。”


    “我不太讚同您的觀點,商界有從沒輸過的強者,”方晟淡然道,“比如我的前妻趙堯堯,從內地征戰到香港再到倫敦躋身億萬富豪,如果想投資高速公路,象百鐵這點規模的買十條不在話下,您信嗎?”


    “強者恒強,我等隻有羨慕的份兒,”劉賓華一言蔽之,續道,“還說周挺,他一路追隨您的腳步樂之不疲,把在鄞峽賺到的錢用在百鐵,雪球越滾越滾,生意越做越紅火,到最後居然采用瞞天過海的招數把高速公路劃入囊中!”


    “股權轉讓和資本運作都有據可查,賬務公開,我看不出哪有半點‘瞞天過海’。”方晟平靜地說。


    “大股東變更股權難道不應該履行告知義務麽?”薛立成氣勢洶洶道,“百鐵正府也是高速公路股東,為何事先沒接到告知書?”


    方晟更奇怪了:“薛立成同誌,這個問題應該問變更股權的當事者才對,為什麽責問我?我也要對此事進行調查呢。”


    心中不禁惕然。


    在資本和賬務運作方麵,周挺等人的周密細膩程度確實不如牧雨秋、芮芸,大股東變更股權未履行告知義務是微不足道的瑕疵,卻被這幫家夥察覺了,說明事先做足準備。


    劉賓華溫和地說:“方晟同誌,立成同誌的意思是用您的話來講,香港海納深水港集團、鐵周集團都是您通過招商引資請過來的合作夥伴,那麽兩個夥伴之間搞資本運作怎會不通過您呢?或者說,就是您牽線搭線達成的那樁交易?”


    方晟正色道:“請允許我修正一下您的說法,應該算作香港海納深水港集團應我邀請而來,然後詹印同誌和我共同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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