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任命我就答應?切,老娘不幹!”魚小婷不屑一顧地發動車子,箭一般駛出市府大院。


    來到固建新區,兩三層迭疊的高架環繞著高樓大廈,綠化帶整齊劃一透出生機,五彩繽紛的光帶、招牌把夜色映襯得如上海灘貴婦,遠比老區更有省城市區格局。來到一個新建不久洋氣且高檔的小區,考慮0001號車牌太惹眼魚小婷找了個偏僻處停好車,兩人步行繞到供行人出入的側門,碰到刷卡路障她不知掏出個什麽輕輕一晃,“滴”自動放行。


    “又是什麽高科技?”方晟問道。


    魚小婷輕描淡寫道:“雕蟲小技無足掛齒。”


    小區都是三四層高複式別墅,綠樹、假山、池塘錯落其間,涼風習習伴著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有錢人的好處,”魚小婷道,“上次你說在郊區風景秀麗的山腳下蓋個小院子,那是看著漂亮而已,實際上哪有住市區舒適方便?”


    方晟道:“沒有十全十美選擇,為追求理想中的境界總要忍受不完美的一麵。”


    “從安全角度講我寧願選擇住城裏。”


    “安全……”


    正好有人從身邊經過,方晟沒再說下去。走了會兒兩人在一幢紅藍相間外牆的別墅前停住——


    “是這幢?”方晟問。


    魚小婷點點頭,毫不猶豫上前按門鈴,半晌有人問:“誰?”


    “***書計方晟!”


    “啊!”


    裏麵傳來緊張而尖銳的聲音,霎時別墅裏傳來各種聲音,似乎家裏亂作一團。


    方晟也不著急,靜靜站在大門前等候。


    大概隔了三四分鍾,有人怯怯開了道縫,看到外麵隻站著兩個人似乎鬆了口氣,呼啦把門拉開,為首正是之前在陳家主持大局的渚固重型機械總部機關後勤保障部部長,鄧部長!


    好些天沒見,原本略顯富態的鄧部長消瘦掉一大圈,特別臉部都耷拉得快認不出了。


    “方書計,我犯了嚴重錯誤……我接受組織給予處分……”鄧部長沮喪地說,身後院子裏站了一大家子人,都絕望而驚恐地看著方晟。


    那晚方晟混入陳家參加了前半截內部會議後在拉麵店巧遇冒名頂替案,毅然公開露麵下令抓捕金寬,其在街頭發號施令的影像被圍觀者拍下來發到網上,陳家上下包括鄧部長等密議者第一時間發現“方領導”就是新任***書計,簡直全體崩潰!


    之後方晟率領導小組全體到陳家吊唁的同時又抓走陳峻銘,明顯是想審問秘密會議商談的內容,作為主持者,鄧部長更是惶惶如世界末日,從早到晚一聽見警笛聲就瑟瑟發抖,高度緊張下整夜失眠、神經極度衰弱,短短幾十天瘦掉二十多斤。


    今晚***書計終於來了,鄧部長以及全家反而鬆了口氣,該來的總要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那就坦然麵對吧。


    冷峻地掃了所有人一眼,方晟一揮手威嚴地說:“進去再說!”


    徑直來到客廳方晟反客為主坐到中間沙發上,魚小婷則倚在門邊扼守要害位置,鄧部長和家長排了半圈戰戰兢兢站在方晟麵前,宛如犯錯的孩子等著家長責罰。


    “這是幹什麽?”方晟道,“老鄧留下,其他各位回房間休息吧,今晚我登門拜訪就是了解些情況,別太緊張。”


    不管***書計說的真話假話,既然有了指示鄧家人立即各自回房忐忑不安地等著消息。


    “老鄧你也坐,你是主人我是客人,站著說話多別扭。”方晟道。


    鄧部長臉色沉痛地說:“我要深刻檢討,身為固建重工中層幹部不應該參與陳家私下謀劃的活動,以各種方式向組織獅子大開口、討價還價,蓄意攪亂固建區……”


    方晟抬手阻止他說下去,停頓片刻道:“陳大爺對你有恩,是吧?”


    “有恩也不能參與陳家違規違紀活動,給上級造成麻煩給固建局勢添亂,”鄧部長反省道,然後才說,“剛進廠頭兩年我一直跟在老人家後麵學徒,第三年工廠引進進口生產線需要一批技術人才培訓上崗,老人家為我東奔西走不知跑了多少趟廠辦才把我推薦進去,我就是通過那次契機快速成長並由此轉到管理崗位,才有今天的……唉,我把個人恩情置於組織紀律和規章製度之上,犯了嚴重錯誤……”


    “好啦,今晚不是來聽你檢討的,要檢討也要向公司黨委,”方晟打斷道,定定出了會兒神道,“不單你,那次秘密會議除了陳家子弟都受過陳大爺照顧,是吧?”


    “是的,每個人都有故事,大家盡自己的力量無能為力才走到一起,老實說對陳大爺的遭遇有點悲憤,他是善良的好人。”鄧部長坦率道。


    方晟指指他說:“就是考慮到出發點是好的,所以沒動你們而隻抓了陳峻銘!今晚我來了解些情況,希望你如實說明,不準有半點隱瞞!”


    如果隱瞞有什麽後果,方晟沒說,但他的身份當麵威脅是低級的形式,有時不說比說更令人恐懼。


    鄧部長連連點頭:“隻要我知道的肯定如實交待,不可能隱瞞。”


    “而且今晚我們之間的談話內容不準泄露給第三者,包括你家人、陳家等等,這是作為組織紀律要求的,你可做到?”方晟嚴肅地問。


    鄧部長舉手做發誓狀:“絕對保證,請方書計相信一位老黨員的正治覺悟!”


    “好,我問你,那天晚上陳峻銘所說的京都電話,按說他不會透露,你們可猜到對方身份?”


    略一遲疑,鄧部長道:“方書計說得不錯,由始至終峻銘沒有透露過那人身份,但自從我,我們介入陳家事務以後聽到幾樁消息——可能您都聽說了,每次人事任免消息準確得可怕,我們懷疑……僅僅懷疑,說錯了方書計別怪罪,懷疑就是一直以來固建重工在京都的老東家!”


    “老東家?”這個詞方晟真是頭一回聽到,旋即問,“你是不是指固建重工幾十年來始終被京都那個人或那股勢力所控製?”


    方晟所用的措辭比較嚴重了,出乎意料鄧部長居然認可,道:


    “所以集團高管雖然是省管幹部,可任命基本聽鍾組部的也就相當於中管幹部,申委連推薦權都沒有;相反集團高管提拔到省市,省裏同樣沒有建議權,往往鍾組部走程序了才接到通知,由此可見一斑。”


    調到原山之前方晟掌握到固建重工超然於省市兩級管轄的情況,但不清楚有這等內幕,真是倒吸一口涼氣!


    迅速調整思路,方晟問道:“尹榮也是鍾組部直接任命,並非沈煜能提名推薦?”


    鄧部長驚訝地說:“他倆是死對頭啊,方書計!”


    “都是老東家的人,怎麽會死對頭?”


    “這個說來話長,”鄧部長見方書計果真是來了解情況,而不是想象中的興師問罪,心裏漸漸定下神,思忖片刻道,“根據多年觀察和領導同事們私下議論,老東家也非鐵板一塊而分成兩派,內鬥直接體現在集團高管層的人事布局上,沈總是一派,尹總是另一派。”


    “那鬱磊申長和犖健市長呢?這會兒就咱倆,不妨實話實說。”


    “鬱申長和尹總一派,張市長是沈總那邊的,這個在集團內部不算秘密。當初就因為鬱申長主持籌備渚固重型機械上市有些事做得不符京都老東家心意,中途撤換由張市長接替,籌備上市期間換將很罕見的。”


    “哪些事惹得老東家不高興?”


    鄧部長歉然道:“涉及集團高管層的秘密,我這樣的下轄公司中層完全不清楚……嗯,聽說有一次在京都休養的沈總專程飛回來衝鬱申長大發雷霆,兩人關起門吵了近一個小時,沒多久鬱申長就被換掉了。”


    方晟饒有興趣地抓住關鍵詞:“關起門吵,說明鬱磊申長堅持自己的意見啊;而且,沈煜能對鬱磊申長不滿是必然的,難道尹榮沒有盡力維護?”


    “恐怕涉及京都老東家內部平衡吧,沈總可不是心甘情願到京都休養,明擺著被尹總架空無事可幹,也許是安撫沈總之舉,也許與渚固重型機械上市老總人選有關……”


    “噢,又是什麽名堂?”愈聽愈覺得固建重工這潭水深不見底,方晟問道。


    鄧部長道:“現任渚固重型機械公司董事長袁小泉是從京都調來的,原來一直是集團駐京辦主任,按派係劃分應該屬於尹總那邊。沈總怎能讓實際主持集團全麵工作的尹總、籌備上市的集團高管以及上市董事長穿一條褲子?發飆是肯定的!但袁小泉作為上市公司董事長是鐵板釘釘的事,不好隨便改,隻能把鬱申長踢出集團高管層了。”


    “踢……”方晟蹙眉道,“固建重工內部把高管位子看得這麽重,哪怕鬱磊如今進了申委常委都不屑一顧?”


    “方書計,上市公司董事長年薪376萬,再加分紅、配股等等將近500萬,試想中原地區如果不是膽大妄為貪婪到瘋狂的**分子,哪個一年收入有這麽多?我猜鬱申長也沒有吧,但辛苦程度大家都能看到的。集團高管對外公布年薪不超過100萬,其實能騙誰啊,集團高管怎麽可能比下轄公司董事長年薪低?肯定水漲船高。”


    方晟不覺莞爾,頜首道:“單算經濟賬是這麽回事兒,但人總有目標追求的,並非所有人把錢放在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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