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台趕緊幫著說話:“犖健市長為編製愁得睡不著覺啊,醫院學校左改右改左調整右調整還有幾千個編製缺口,比區直機關事業單位的矛盾大多了。”


    又有主管教育副市長說:“那些個老師,不是我有偏見,根本不考慮市裏的難處,編製那玩意兒哪是渚泉說了算?省裏也不敢敞口供應,還有好幾家大國企排隊等著改製呢。”


    方晟曬笑,道:“要我是老師,也不可能管你市裏有多困難!在其位謀其職,我是老師理所當然索要我應得的編製,你是領導理所當然設法解決問題,很正常,同誌們務必不能產生負麵情緒。編製啊編製,去年愁到今年,年頭愁到年尾,可從樂觀角度看情況越來越好,不是嗎?記得剛來的時候犖健一張口就差幾萬個編製,我都嚇了一跳。如今幾萬個變成幾千個,犖健還這麽皺眉頭,這就不對了嘛。”


    王台等人都笑起來,張犖健勉強咧咧嘴,道:


    “等方書計英明決策,徹底解決編製問題到時就能開懷大笑了。”


    那可未必!


    方晟暗暗冷笑,道:“首先同誌們要確立一個原則,就是再困難都不能向省裏伸手,因為省裏也難,作為省城我們渚泉明裏暗裏已占了不少便宜,別在編製問題上犯眾怒;其次,醫院和學校要區別對待,醫院還是全麵接受原則,學校則分層次有步驟地改製轉軌;最後同誌們必須樹立長期抗戰的思維,不能指望一蹴而就,犖健想開懷大笑,大概還得等很長很長時間。”


    一班市領導當中王台到底是主抓日常事務,腦子相比較活絡些,隱隱悟出方晟話裏的意思,道:


    “內部消化的話恐怕要分好幾年,起碼三年內實施市區兩級機關事業單位隻出不進。”


    “就算空掛在旁邊,龐大的工資等硬性支出還有後期操作也是問題,”張犖健還是愁容滿麵,“財政是按編製撥款的,空掛人員存在難統計、有空額、黑洞化等現象,如果有別的辦法,我不主張空掛逐年消化。”


    方晟道:“空掛也分形式型和實質型,把兩種結合起來就行了。”


    “呃?”


    市領導們又聽不懂,跟不上方晟思路了。


    方晟道:“形式空掛就是編製空掛,暫時解決不了的放一放,有了空額先給基層醫務人員、門診急診,黨員、領導肯定放到最後;實質空掛其實就是結對幫扶,一方有難八方支援,請犖健牽頭部署一下,發動渚泉全市衛健係統每個區縣對接一至二家固建醫院,編製內費用市財政負責,編製外的都掛到各區縣衛健係統下,同甘苦共患難。我知道區縣醫院都是半財政撥款半自收自支,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但沒辦法特殊時期特殊困難嘛,畢竟各大醫院手裏還有藥品器械那塊自留地,說穿了彼此臉麵都不好看,克服克服吧,同誌們認為呢?”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張犖健沉吟道,“按您的思路學校那塊可不好搞,人家沒有自留田啊。”


    “所以我強調具體問題具體解決,切忌搞一刀切,隻有摸清矛盾脈絡才能對症下藥,在這方麵不能怕麻煩,寧可緩一緩也不能為追求推進率而盲目冒進,”方晟道,“教師編製的問題不要著急,要等公立私立、人員流動定當下來才能著手解決,我知道目前很多教職工在等著編製落實情況決定自己去向,要打破這種兩頭占便宜的幻想!你等我,我還要等你呢,必須把主動權緊緊握在手裏!”


    “噢——”


    討論到這裏市領導們都由衷打心眼裏佩服。


    要說情懷,方晟對待醫護人員絕對嗬護到位,容不得討價還價;但又不是一味講情懷,也有策略,所以在矛盾更大的教師編製上始終不鬆口、不出底牌,令所有人都弄不清***書計心裏想什麽。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第二天上午***書計辦公室來了位稀客:勞諾德仁家族在內地的代言公司波契特伏財務集團駐百鐵首席代表孫諾。


    百鐵礦區職業病專科醫院已運營得紅紅火火,成為百鐵乃至黃樹靚麗的名片,中原六省、西南、西北甚至東北各礦區疑難雜症都跑過來治療,而費用又低廉得驚人——如孫諾在方晟麵前承諾的,絕對不以盈利為目的。


    得礦區職業病的都是世界上最任勞任怨、最辛苦的底層礦工,不能昧著良心賺錢啊。


    回想打造這樣一個純粹解救病魔纏身礦工於痛苦的醫院,前前後後經曆多少波折,就好像——


    好像醫院是方晟自家開的,運營起來大把賺錢揣進腰包似的!


    就象詹印難得發牢騷,說不做事啥問題都沒有,想幹點實事方方麵麵都來找麻煩。


    若非最終屈紀綱出麵強壓,空蕩蕩的醫院豎在那兒不知猴年馬月能開張,想想蠻憋屈的。


    可再想想,幸虧一直堅持,一直沒有放棄才笑到最後,中途隻要有一個環節打退堂鼓整個計劃就胎死腹中,又是多麽可惜。


    “今天來首先是感謝方書計在專科醫院建設籌備期間的大力堅持,可以說沒有方書計就沒有醫院的誕生,”孫諾正式而莊重地說,“從集團到勞諾德仁家族都對興建醫院遇到的麻煩表示理解,事實上這種項目別說在中國,在全世界任何國家和地區都會有各種麻煩,程序、手續、觀念、正治經濟等等,某種意義上專科醫院正式投入醫療工作也是幾十年來勞諾德仁家族在公益事業上的突破,裏程碑式的突破!因此我受梅切森公爵委托向您表示最誠摯的謝意!”


    說罷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個西式禮!


    方晟趕緊站起身表示受之有愧,上前握住孫諾的手道:“做具體工作的最受累,兩頭挨罵不說要愁很多心思,所以小孫才是頭號功臣!快請坐,咱倆都輕鬆一點,喝喝茶隨便聊聊……對了,目前研究中心已投入使用吧?招聘的科研人才有沒有一半以上到位?海外尖端人才占比多少?”


    孫諾一一作答後旋即切入正題,也是今天的來意——***書計特別是省常委兼職書計行程排得多緊,為接見自己推掉好幾項安排,怎會真有空閑聊?


    “有件事向方書計匯報並請方書計給予支持,實在……處處碰壁也是無路可走,按說不該再厚著臉皮請方書計出麵的,”孫諾道,“專科醫院正式接診以來短短數月收治了上千名患者,大都為中晚期,進了醫院就住院然後采取治療措施,慢性病的特點往往導致病情纏纏綿綿反反複複……有的患者之前為治病已花掉所有積蓄;有的被家人送進院後棄之不管;還有的幹脆拒絕用藥因為付不起錢……”


    方晟心情沉重地說:“專科醫院秉隨慈善賑助原則,所有藥物器械護理用品都按進價賣給患者,治療費用也僅僅象征性收一點,就這樣還存在看不起病的現象!”


    “比預想更嚴重,數千張病床已經滿員還臨時加了兩百多張,醫生……特別護理人員嚴重短缺,但專科醫院位置比較偏而且護理很辛苦,在同等略高的收入條件下招不到人,誌願者人數也遠遠達不到預期!二季度世界各地募捐的醫療物資、捐款已經很可觀了,當中有聯合國衛生組織和勞諾德仁家族共同努力,但還是不能滿足專科醫院巨大的耗用,這是在研究中心尚未全麵啟動的前提下……”


    “嗯,看起來把你們拖入泥沼了,”方晟手指輕叩桌沿嚴肅地說,“需要我做些什麽?”


    在方晟想來可能勞諾德仁家族有些頂不住——它畢竟不是真正做慈善的,需要尋求地方正府資助或者提供盡可能多的政策優惠。


    孫諾神情凝重地說:“集團方麵多次開會討論,決定不就此事尋求地方正府財政補貼或介入管理,那樣容易改變專科醫院性質與初衷,我們定位是獨立的、民間的公益性醫院!為此我們的方案是打算成立慈善基金會廣泛接受海內外個人、企業、社會團體捐助,財、物都行,哪怕與醫療無關的物資資產都可以設法轉化全部用於專科醫院及研究中心。”


    “很好的設想,但實施起來困難重重啊……”


    方晟霎時明白孫諾為何“處處碰壁”、“無路可走”。


    勞諾德仁家族想成立的是可以在全國範圍內麵向公眾募捐的基金會,簡稱公募基金會,從形式上講很簡單,兩個途徑就能辦到:


    一是境外基金會經批準後在內地設立代表機構;


    二是注冊資金達到800萬元,由民政部民間組織管理局審查審批。


    是不是聽起來很簡單?


    然而不是。


    建國幾十年來除非官方成立的某紅,民間自發籌建而獲批者扳著指頭都數得過來,總結下來必須做到三點:


    全國性公募基金會必須掛靠起碼副部級單位下麵——理論是不是必須條件但做不到這一點寸步難行,實際操作中非京都***不可,此其一;


    其二發起人必須很有聲望,屬於那種在微博說個“哈”都能有幾百萬點讚的流量大腕,京都***也怕輿情的,要是發起人也象孫諾處處碰壁,一怒之下在微博把老底都兜出來,引發的輿論海嘯而想而知;


    其三單單打通民政係統關節還不行,全國性公募基金會還需要人總行批準。在內地凡涉及到多部門的就意味著跑腿和扯皮,哪個手續在前,哪道程序在後,喋喋不休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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