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趙天戈真的專程來找自己喝酒,傍晚就在村小賣部切了一斤牛肉、幾根豬尾巴、熏雞和醬鴨,還拎了兩瓶劍南春,始終在宿舍裏等候。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村西衝涼耽誤了時間,”白鈺歉意道,“趙兄太盛情了,兄弟實在過意不去。”


    “我**,七月份生日。”


    白鈺展顏笑道:“我**,所以你為哥,我為弟,叫得沒錯。”


    “好,哥倆先走一個!”


    趙天戈仰頭幹掉一杯——大概二兩左右,白鈺也不多說直接見底。


    “爽氣!”


    趙天戈笑道,“實話說吧就感覺與兄弟特別投緣,換平時不想喝就不喝,局長、隊長端著酒杯勸都不理,這叫——”


    “酒逢知己千杯少!”白鈺道。


    “話不投機半句多,就是這個理兒。”


    兩人邊說邊聊,話題很快轉到森林**為何在鳥不拉屎的蘆溝設置警務室。趙天戈說封閉管理的國家生態保護區對村民們來說簡直就是座金礦,隨便在裏麵兜一圈絕對滿載而歸:


    蟲草、貝母、天麻、猴頭菇等各種菌菇、靈芝、鬆茸、食用真菌;飛禽走獸更是應有盡有,帶麝香的麝鹿、能取鹿茸的梅花鹿、百獸之王老虎、豹、狼、狐狸、野豬、羚羊等。


    真正的野生核桃等養生補品年複一年在原始森林裏成片成片地生長、腐爛周而複始;小河裏、溪流中輕輕一撈便是十多斤的野生甲魚;更別說小葉紫檀等名貴樹木,砍伐整棵不可能,弄幾根樹杈回去都能賣大價錢!


    “聽得我都流口水了,恨不得混進去瞧瞧,可方圓幾十裏沼澤插翅難飛啊。”白鈺道。


    趙天戈哈哈笑道:“人民群眾的智慧是無窮滴……”


    附近村莊很多人研製出一種形似滑板的尖頭木板,麵積略大些可以化解體重,經過訓練可以身若輕燕地在沼澤上麵滑行,偶爾用木杖輕撐借點力,順風情況下最高時速可達每小時二十多公裏,森林**的動力滑翔傘等工具都追不上。


    偷獵團夥把動物屍體放到輕巧的竹閥上,幾個人邊滑邊拖,最重可承載五六百斤。


    “神奇的土地啊,”白鈺仿佛聽天方夜潭,“那你們如何抓捕堵截?”


    “也借助那種尖頭木板,但必須練習得速度更快、動作更靈活、手法更凶悍,”趙天戈比劃道,“武器除了佩帶的手槍,還有一把鋒利的大剪刀!碰到拖竹閥的,繞過去哢嚓兩下剪斷繩子;碰到背在身上的,哢嚓剪斷木杖,他們沒處借力隻得呆呆站在沼澤地裏一動不動!”


    “哈哈哈哈”


    兩人相顧大笑,又幹掉一杯。


    “聽起來國家生態保護區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可宥發集團是怎麽回事,它位於保護區內嗎,主營業務幹什麽?”白翎終究忍不住好奇問道。


    趙天戈笑容漸漸收斂,慢慢道:“給兄弟一個忠告,在副鄉長位子乃至副***都別管,等兄弟有朝一日發達了當上副市長,能不能管我也不知道,總之現在絕對別碰,切記!”


    “為什麽?”


    “因為……”趙天戈若有所思盯著他好一會兒,“咱倆一見如故,無話不談,可這事兒……老實講我道聽途聽了些事但很難判斷真假,我怕誤導兄弟……再次忠告,苠原以至於商林,這個問題到我為止,千萬別再問第二個人!”


    “我懂了,”白鈺雙手舉杯,爽朗笑道,“再敬趙兄一杯!”


    “我也懂了,”趙天戈指著他笑道,“想灌醉我來個酒後吐直言啊?放心,兄弟別的不行,就是嘴緊,幹!”


    趙天戈已經結婚一年多,老婆也在森林**工作,負責行政事務相對輕閑點,目前正休假在家養胎。


    保護區森林**目前歸省廳管轄,與消防等一樣級別比較高,小小的蘆溝警務室共*名森林警察,主任是正科職享受副處待遇,趙天戈則是副主任副科實職,還有一位享受副科待遇。


    “下一步有啥想法?”白鈺問。


    “酒喝多了跟兄弟說句實話,象我這樣沒背景沒後台的窮苦山區娃兒能混到副主任,主要當初大學畢業時主動要求回家鄉工作,被當作典型宣傳了一番,上級領導卻不過麵子才給了提拔名額,”趙天戈道,“以後怎麽辦,我心裏也茫然,一輩子在各村警務室打轉吧不甘心,可又能去哪兒?森林**無非幾個部門,要麽森林消防目前編製已經凍結;要麽森林刑偵治安和森林行政執法,苦點累點但見多識廣大,但也就這樣了。”


    “不好轉到地方嗎?你的級別去鎮派出所就是副所長,到縣裏哪個大隊更不一樣。”


    “近幾年森林**大力精簡機構壓縮編製,鼓勵幹部員工到地方任職,問題是必須自己聯係地方**,人家同意接受這邊很樂意放人,我呢,縣裏又說不上話……不說了,喝酒!”


    當晚趙天戈真喝多了,踉踉蹌蹌的模樣走路都成問題何況是山路,白鈺便挽留他住下,兩年輕人擠在*.*米的單人床湊合了一夜。


    清晨和包育英一起散步時分別接到尤德山的電話,說據可靠消息省市調查組昨晚已抵達苠原,此次采取微服私訪形式全程不與地方接觸,今天很可能分散到各個村,務必提醒村幹部和相關人員做好準備。


    二十分鍾後村組幹部、黨員和誌願們都集中到村部門前空地,包育英簡明扼要傳達鄉裏的通知後,故意讓白鈺部署具體工作。


    白鈺愣了半下,知道包育英在考驗自己,來蘆溝村這是第三天,除了私下攀談還沒看到他當眾講話呢。


    趙天戈喝了點稀粥本準備回警務室,見狀饒有興致地站在旁邊;藍依遠遠站在人群後麵,神情都掩藏在墨鏡背後。


    對,初試啼聲,做領導幹部總要經常發表講話的,不管有沒有稿子,考的就是臨場發揮和表達表述能力。


    “同誌們,剛剛包主任傳達的通知都聽清楚了吧?省市調查組為什麽要微服私訪,肯定想實地了解第一手的、真實的情況,所以一方麵同誌們要嚴格執行前期包主任的要求,不折不扣落實到位,沒到位的抓緊時間彌補,需要人力物力協助可以找我們統籌安排;另一方麵,蘆溝村貧困戶情況的確非常糟糕,特別五保戶、殘疾戶、孤寡戶等簡直就是掙紮在生死線,此外教育問題、環境問題、衛生醫療問題、交通問題等等,同誌們要如實反映鎮村兩級扶貧工作方麵的困難,希望上級主管部門拿出一攬子扶貧方案來全方位解決蘆溝村乃至苠原、商林的發展問題。我就說這些,同誌們抓緊時間各就位!”


    人群四散開來。


    包育英黝黑的臉上隱隱有一絲笑意,拍拍白鈺的肩道:“我對你的評分繼續提高,加油!”


    另一側趙天戈騎著摩托車經過白鈺身邊,悄聲道:“好哇,弄虛作假的工作都是包育英前期部署,你隻要求大家如實反映貧困戶現狀,真有你的!”


    “哎,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等白鈺說完,“呼”,摩托車如箭一般飛出去,轉瞬便不見蹤影。


    上午八點多鍾尤德山又來了電話,緊急通知包育英到鄰村、二十多裏外的石漳村救火!


    因為鎮組織委員李國亮是個暴脾氣,自打去蹲點天天跟村組幹部吵架。偏偏鄉領導打聽到省市調查組的檢查重點很可能就是石漳村,因此派資深老幹部包育英去鎮場子。


    不看僧麵看佛麵,或許包育英還認識調查組成員,到時拍拍打打搞點小酒就能搞定。


    包育英卻有些猶豫:“德山啊,萬一我走了,調查組摸進來了怎麽辦?小白鄉長各方麵情況都不了解,後防空虛啊。”


    尤德山照例又把簡剛扛到前麵:“包主任,這是簡書記的意思!再說了,蘆溝出那麽大事兒,誰不曉得嚴加整改?我要是調查組組長壓根想都不會想。”


    “嗯,那就……”


    包育英無可無不可答應了。


    尤德山也沒怠慢老幹部,通知的工夫車子已經派出來了,上午十點不到便將包育英送至石漳村。


    電影都沒這麽巧,包育英前腳離開,省市調查組後腳便出現在蘆溝村!


    其實簡剛等鄉領導會錯意了。


    省裏固然不持立場秉公調查,市裏卻想和稀泥蒙混過關,出於這個心理竭力要求到蘆溝村“回頭看”,想必各方麵都能整改得“相當到位”。


    當兩位調查組成員出現在村口時,白鈺已掌握到這一信息:他遺傳了白翎的粗中有細,每天都派人在村口一帶盯防。


    小常慌了手腳,連忙問要不要采取拖延戰術同時趕緊把包主任請回來?


    白鈺一反常態板著臉說省市調查組的戰術很明顯是各個擊破,苠原有幾個包主任?該幹什麽就幹什麽,鎮靜點!


    小常抹了把汗,又問要不要叫幾個人到村口迎接?


    白鈺說既然是微服私訪,人家不亮明身份我們就當不知道,陪著演戲,戳穿了在人家看來就算行動失敗,對我們也不利,明白嗎?


    哦——


    小常暗想到底是京都幹部見過大世麵,這般奧妙他不點破還真想不通。


    說話間兩名調查組成員來到村部,自稱來做野生核桃、野生菌菇市場調研的。白鈺表現出恰到好處的熱情,自我介紹是剛到任三天的苠原副鄉長,主管扶貧工作,很想借助野生核桃等農副產品打開市場,為山民脫貧致富提供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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