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條措施也被村民們吐槽得一塌糊塗。


    農村院前屋後養雞、鴨、羊、豬等,老實說除了養豬能賺點小錢,一戶人家幾隻雞要麽指望每天生蛋,不然那點小錢還真看不上眼。


    問題在於,有之前蘆溝村兩頭豬事件的教訓,貧困戶根本不敢搞家庭養殖,防止被暗訪人員計算到全年收入當中,所有扶貧款一筆勾銷。


    就是說兩家村養雞場被查封後遺留的財政窟窿一直沒能彌補上。


    聽到這裏,白鈺問道:“大番村養殖的是不是叫卓冠雞?”


    “這……”


    齊曉曉壓根沒注意過雞的品種,被問得瞠目結舌。


    村主任說:“是的,卓冠雞生長期快,健壯不容易得病,城裏冷凍廠、食品廠都需要,丟掉那塊市場蠻可惜的。”


    “讓老百姓散養的話形不成規模,上門收購的雞販子價錢壓得厲害,不劃算。”婦女主任說。


    “成雞批發價平均一隻多少錢?”白鈺問。


    “大概……”


    齊曉曉真是一問三不知,白鈺暗暗瞪了她一眼,心想你每月駐村開會、調研,不單做啞巴,還是瞎子、聾子!


    村主任道:“46-50元左右,雞販子要壓四五塊錢左右,拿到縣城菜市場轉給二道販子每隻整雞能賺七八塊,可咱農民賺不到錢,不想養。”


    白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這一帶幾個村子還有個優良品種叫做邊雞,體格大、肉質鮮美且適合散養,縣城有人專門開車過來收購,不論斤兩論個數,每隻能賣到150元,一隻邊雞頂三隻卓冠雞,是吧?”


    我怎麽不知道?!


    齊曉曉默默把這句話咽回肚裏。


    村主任道:“是哎,邊雞不適合大批量養殖,散養挺麻煩,所以老百姓養得越來越少,偶爾弄幾隻都是給孩子、孕婦、老人滋補身體。”


    “還有就是邊雞的小雞價格就貴好幾倍,萬一病了、丟了損失大,老百姓舍不得買種雞。”婦女主任補充道。


    “哪有輕輕鬆鬆賺錢的活兒?想賺錢就不能怕麻煩!”


    白鈺沉著臉說,“我知道大家的想法,還抱著規模養殖思路不放,幻想靠鄉裏支持要回養雞設備繼續偷偷摸摸搞;我還知道附近幾個村都有類似地下養雞場!但違法違規的事注定不得長久,鄉裏也不可能做你們的靠山!”


    被他當頭一棒震住了,村主任等人都不敢說話。


    “財政補貼的五萬沒分光吧?”白鈺問道。


    齊曉曉還是不知道,還是村主任回答:“沒……這是集體財產,大夥兒還等著重建……嘿嘿嘿,哪敢分啊?”


    “說得對,集體財產誰敢動一分錢,整個村委會全部罷免!”


    白鈺沉聲道,然後敲敲桌子道,“討論了一晚上發展思路,思路不就出來了嗎?五萬塊錢……還可以到信用社借幾萬支農貸款,全部用於購買邊雞小雞,以半價賣給村民;村委會主動聯係銷售渠道,統一打疫苗防疫,統一銷售價格,不準張家賣150,李家賣149,王家賣148,把市場砸壞了都做不成!”


    “就怕兩三隻散養,老百姓不願幹。”村主任道。


    “每家十隻,”白鈺道,“這件事鄉裏倒可以出麵跟森林**協商,院前屋前、3000畝草場散養都應該可以,隻要合理控製養殖數量,雞糞能肥沃草場嘛。粗略估算,每家十隻邊雞能有1000元左右收入,相當於種兩三畝田了,哪個不願幹?但賣掉邊雞後要把剛開始的另一半成本還給村委會,那是動用集體財產為扶持老百姓的,賺到錢就得歸還,這一點含糊不得。”


    齊曉曉附合道:“那是那是。”


    本以為說到這兒就結束了,不料白鈺還有下文:


    “養雞、賣雞其實是最基礎的商業行為,我們僅僅滿足於此嗎?不!剛才提到城裏人專門開車買邊雞,我想有兩個發展方向,一是以大番村名義在縣城搞個門店,主打商品就是邊雞,限量供應每天20隻,外加村裏特產黃米麵、蠶豆、馬鈴薯、農家自釀蜂蜜等等,肯定大有市場;二是村裏試開農家樂,來買邊雞的先試吃一頓,散養的現捉現殺,正宗原生態食品!”


    齊曉曉聽得目瞪口呆,一幹村委會幹部則笑得合不攏嘴,忙不迭把每句話都記下來。


    “邊雞塊頭大,羽毛五彩繽紛,挺拔漂亮,可以組織婦女同誌做大山原生態正宗雞毛毽啊,放到網購平台上賣一隻也能賺塊把錢,何必眼巴巴跑到荊家寨央求人家分包香包呢?致富千萬條,大家都在一條路上堵死,路就不通了,同誌們說是不是?”


    白鈺笑著問道。


    這下子真個個佩服得五體投地,村主任懊惱地敲敲腦門道:


    “瞧我這榆木腦袋,發財的路子就在身邊,怎麽轉不過彎來?以後大夥兒可真得多向白鄉長討教!”


    多向白鈺討教,蹲點副鄉長卻忽略不提,齊曉曉也不以為忤,仿佛這麽做理所應當似的。


    晚上十一點多鍾才散會,村幹部們都麵帶笑容出門,齊曉曉已約定在婦女主任家住宿,卻故意磨蹭到最後,和白鈺並肩出門時低聲道:


    “好吧,我承認有差距,跟你後麵學習的確受益匪淺。”


    村部招待所就在右側十米,白鈺停住,等村主任一行人走遠才說:


    “曉曉,聽我的建議,把鄉鎮三年鍛煉期熬過去,或者設法回老家上高,或者選個清閑些的部門,官場不好玩,真的!”


    “再……再給我一年試試,我會進步的,”齊曉曉已失去了剛來時的自信和驕氣,“如果真不行,我會設法找退路。”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白鈺暗自歎息,岔開話題問道:“對了,上次在生態保護區裏遇險,快以為要被水淹死那一刻你說有個秘密要告訴我,是什麽?”


    齊曉曉轉過身子,夜色下看不清表情,良久道:“那是臨死前才能透露的秘密,以咱倆的健康狀況,我覺得還要再等幾十年。”


    “關於什麽?”


    “關於……我的秘密,”齊曉曉巧妙地避開,然後道,“你真的馬上跟藍依結婚?”


    印象裏這是她第三次提及此事,白鈺道:


    “結婚不過是個形式而已,近十年來很多年輕人擯棄了大操大辦,婚車接新娘、幾十桌婚宴、諸多儀式等等,寧可把婚假用於兩個人的世界,我都沒放在心上……”


    “有次莊驥東說漏了嘴,透露要是辦婚宴,莊家會讓你倆難堪。”


    白鈺啞然失笑:“雕蟲小技!堂堂申委常委靠這點伎倆寒磣人,格局可見一斑,難怪……”


    “不是啊,莊驥東說他叔叔是做給某些人看,表明勢不兩立的態度什麽的,我也聽不懂。”


    噢,原來如此!


    莊彬的邏輯是,朱正陽等黃海係把方晟失蹤的仇記到白翎頭上,因此才有打壓白家、將白翎調離京都等措施,那些都是台麵上的陽謀。如果利用婚宴——即便白鈺、藍依在商林低調擺酒席,雙方家族肯定有代表參加,到時難堪打在白家臉上,又對黃家形成震懾,更重要的是能夠取悅於黃海係,一箭三雕!


    別以為包括莊彬在內的黃海係會因為白鈺是方晟的兒子,就放過白家和白翎,這種親情人情至上的想法,真是不懂正治之人徹頭徹底的錯誤。


    涉及到京都層麵的權力版圖分割和重組,勢力此消彼長你死我活,所有人、所有事都是棋盤裏冰冷的棋子!


    別說白鈺僅是方晟的私生子,還不是唯一私生子,就算於煜——哪怕失蹤中的方晟,在弈棋者眼裏都是棋子,所有人不會因為某種身份受到優待,唯一決定價值的隻能是他們能在棋局發揮多大作用。


    譬如居思危是方晟最欣賞也是提攜最快的秘書,明月則是方晟一手從山裏帶出來的“金鳳凰”,當他倆透過不同渠道得知莊彬在通榆刁難白鈺,閃出同樣的念頭:


    姓莊的真無聊!


    至於方晟的兒子怎麽辦,他們不會浪費時間去想,除非白鈺成功躋身到縣處級,才會納入考察視野。


    有人會說哎呀,這些人靠方晟才有今天,方晟的兒子受欺負他們都不管,太無情無義吧?那還是不懂正治。


    首先方晟培養重用,還不是因為他們自身足夠優秀?單單靠方晟的青睞和助力,沒一個能走這麽遠,所以正治沒有情義,隻有相互利用的價值。


    其次領導幹部子弟的鍛煉成長是長期而複雜的過程,以白鈺來說,沒有莊彬打壓,也會碰到其他形形色色挫折考驗,真正優秀人才必須靠自己的能力闖關;他們不是不可以幫,那要在特殊情況下,如當年方晟兩次被**無從伸冤,必須靠上層力量撥亂反正。


    最後也是最關鍵一點,方晟失蹤事件撲朔迷離,混沌不清,各方勢力包括黃海係在真相大白前都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引來滅頂之災!


    試問以方晟的大智慧都遭不測,可見那股勢力之強悍。


    連居思危、明月等方晟係都隱隱懷疑是不是黃海係做的手腳,可見各方相互不信任、相互提防的警惕性。


    這也側麵印證何超麵對白鈺時的冷淡,實在出於無奈和自保之需。在省部級層麵,任何細節都會被放大、解讀,何超必須劃一條清晰的界線。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小心的。”


    白鈺真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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