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誌華攔在門口說:


    “友軍局長,各位同誌,真相未明的時候不可以貿然用刑法條例給老百姓扣帽子,那樣是對人民群眾不負責,也容易讓分局陷入被動!”


    屠友軍怔了怔,厲聲說:“掀投票箱、拒絕承認選舉結果、毆打村委會幹部,這些行為還不算破壞選舉?”


    姚誌華道:“我到港口工作不久,對基層情況不太熟悉,憑過去社區工作經驗直覺一個村上百名村民參與反對,且村主任在局勢失控後才報警,必定存在隱情……友軍局長,我們不能輕易卷入村支兩委漩渦當中,情況不明時不妨讓子彈飛會兒!”


    略加遲疑,屠友軍不愧在港口摔打數十年老幹警,剛剛衝動隻不過是平時笑納過王大彪逢年過節的好處以及警車遭襲維持秩序失敗,兩下相結合騰起的火氣,經姚誌華分析利弊後立馬回過神來,沉聲道:


    “警隊都集合起來了也不能泄氣,隊伍先拉過去但不準動手,權當一次突發事件演練。”


    分局幹警浩浩蕩蕩開到桑華村後封鎖四周通道防止鄰村百姓都跑過來看熱鬧,增加複雜程度;也不介入群毆現場,幾輛警車停得遠遠的,試圖讓群情激昂的村民們慢慢冷靜下來。


    屠友軍先向徐宮城報告,徐宮城不敢作主;再向屠鄭雄報告,屠鄭雄翻了半天白眼,拖長聲調道:


    “桑華村不是屬湎南地頭嗎?你港口分局管什麽閑事?”


    屠友軍險些沒被噎死,暗想幸虧姚誌華及時阻止不然今天掉大坑裏去了,忙不迭道:


    “好好好,我轉給湎南區局。”


    關於桑華村歸屬,自從湎瀧建市以來一直存在爭議。按當前省裏定的劃界原則湎南區與港口以一道不到百米高的小山丘為界,然而桑華村不偏不倚正好處於小山丘圍成的盆地裏,到底歸哪邊管呢?


    屠家以及管委會擁有比較大的話語權,桑華村也想著依靠港口福利,因此多年來形成事實上的管轄關係;湎南區雖然失去管轄權,但始終沒讓步一直將桑華村列入行正區劃當中。


    事實行使管轄權數十年,現在村支兩委選舉突發群體事件,屠鄭雄卻撇清責任唯恐沾著麻煩——


    基層村委選舉太敏感也太脆弱,此前栽在這方麵工作上的地方正府領導大都下場慘淡,屠鄭雄自忖拿不出什麽好主意。


    他對桑華村情況太了解了,知道是個大坑!


    首先桑華村支兩委曆來被王大彪所在的王氏家族牢牢把持,同為海邊小漁村出身,王家對屠家也很有些不放在眼裏,數十年來維持表麵和氣隻不過為了共同利益。


    其次桑華村正宗大家應該是桑家,上世紀中期出了好幾位領導幹部,也有富商在海外生意做得很大,後來那場浩劫把幹部都打下去了,有海外關係的也被鬥得不成樣子,桑家元氣大傷才令王家異軍突起。如今漂泊在海外的桑家子弟陸續回來,家族慢慢複蘇隱隱有了對抗王家的資本。


    最後這些年來桑華村所謂選舉根本就是走形式,村民們投不投票、選擇候選人對結果毫無影響,每次換界名單都提前確定,怎麽操作也無人知曉,反正村裏的事村民無權過問問也白問。


    今年選舉前有了些新變化:市委書記白鈺在電視、電台、報刊和網絡平台倡導公平公正公開,要求徹底杜絕暗箱操作和人為介入,搞一次“幹淨”的村支兩委選舉;城港快速公路三號線從桑華村東側穿過,給村子帶來發展機遇;桑家也組織優秀子弟回村參加選舉等等。


    村民們積極響應,希望通過換界選舉讓新村幹部組織引領桑華村走上致富之路。


    也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轟轟烈烈的選舉到最後仍是原班人馬,難怪村民們絕望到出離憤怒。


    種種顧慮,屠鄭雄不假思索將燙手山芋甩給湎南區,明知此事過後嶽漢城肯定會順勢將桑華村收歸囊中。


    管它呢,若處理不當別說嶽漢城,白鈺、周沐的烏紗帽是否受影響都難說,畢竟,基層村組織工作向來被京都所重視,容不得出半點差池——玉孚村基層正權遭到恐怖組織顛覆事件淪已引發京都震怒,大領導們批語語氣都比較重,莊楫石壓力非常大因此處理手法很嚴厲,到目前基杜已有一名副市長(副廳級)、四名正處級、九名副處級以及近二十位科級幹部停職,據說隨著問責機製擴大化還將波及更多領導,基杜官場上下都在瑟瑟發抖中。


    湎南區公安局接到通報不敢怠慢,立即出警並向區正府報告。新任區長嶽漢城反應神速,第一時間率大批人馬來到桑華村平息事端。


    沒想到嶽漢城現身後非但沒將事端壓下來,反倒進一步惡化局勢!


    本來隨著湎南區局、港口分局兩邊警力部署,且桑家發動的村民人數占多已取得壓倒優勢,王家銳氣大減開始打退堂鼓,剛開始拳**加、板凳滿天飛的火爆場麵漸漸冷卻,雙方**警們拉成的人牆分開後橫空對罵,隻剩零星區域仍有推搡。


    嶽漢城甫一出現,昏暗中不知誰嚷了一嗓子:“這家夥是鄭家的,他來拉偏架!”


    “啊!”


    正準備偃旗息鼓的王家頓時火冒三丈,因為這裏頭有段曆史恩怨:當年屠宗實以明顯超常規手法提拔,子繼父業態勢明顯,遭到港口各漁村全力抵製其中桑華村王家就衝在前頭。後來老奸巨滑的屠貿江果斷與鄭家聯姻,借地方勢力強大的鄭家對包括王家在內不聽話的利益小團體進行打壓,頓時扭轉乾坤。


    在那段時期打壓過程中,王家明裏暗裏吃了不少苦頭因而對鄭氏家族懷恨在心,礙於對方實力實在雄厚隻能打落牙往肚裏吞。


    今天嶽漢城突然到此,在王家看來不是企圖拉偏架麽?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二話不說呼啦都圍了上去!


    區長被圍毆那還了得?幹警們拚了命地竭力阻止,這邊桑家趁機發動村民再從外圍包抄,幾方麵錯進錯出形成大規模混戰。


    桑華村有投票資格的選民約270人,可實際居住人口多達五六百人——有定居在村裏但戶口轉到別處的;有從**村支兩委選舉特意趕回來的;有在港口工作租居在村裏的,加上附近村落看熱鬧或唯恐天下不亂的等等。


    混亂中不知哪個幹警開了一槍(事後調查在扭打過程中有村民試圖奪槍幹警情急之下開的槍),這一來似捅了馬蜂窩場麵頓時炸開了,到處都在喊“警察殺人啦”,緊接著幹警們成為被攻擊對象!


    直到市局接到緊急求助消息,常興邦親自率大隊人馬前來增援,以他在關苓等地多次處理突發事件的經驗和手段,費盡全力才將場麵控製下來並救出已被打得意識模糊的嶽漢城。


    正府方麵按標準處置程序逐級上報,一直報到周沐那邊。周沐正好接待完省廳領導,喝了幾兩酒有點上頭,一揮手說不能耽誤趕緊過去!


    秘書小心翼翼請示要不要通知下白書記?


    周沐又揮揮手,說通知他幹嘛?唔,把鄭貢叫過去就行了,基層選舉說到底歸他負責。


    秘書惦了又惦,話到嘴邊又咽回肚裏:嶽漢城還是鄭氏家族外戚都險些被打死,把正宗嫡係子弟叫過去不是明擺著送命?


    但市長發了話,又的確屬於鄭貢職責範圍,還必須通知到位,寧可鄭貢不去。


    可鄭貢接到通知了又怎麽可能退縮?明知山有虎也非向虎山行啊!


    唉,領導亂指揮就容易把事情搞得更糟,哪怕出於好意,或者堅持原則,說到底還是應變能力差。


    晚上十點多鍾周沐來到桑華村,選舉現場自然滿地狼藉,嶽漢城以及混戰中受傷人員都在常興邦指揮下送往附近醫院。


    常興邦還細心地做了區分,嶽漢城、區正府和區局受傷人員安排到湎南區醫院;分局、桑華村民受傷人員安置到港口醫院。別小看這點區別,弄不好的話能在醫院再打起來。


    常興邦又將區幹部、幹警們分成二十個小組到各村組和大戶人家,恩威並濟要求聚集在選舉現場的村民立即回家,號召相互打招呼安分守己。


    常興邦采取的第三招是將惹禍的投票箱以及能搜集的選票都轉移到村部,專門派人看守,這樣既避免村民們看到了生氣,又保管好第一手證據,便於日後有關部門組織複查。


    周沐到來時人群已散掉三分之一,仍在觀望的村民都有離開的意思。


    周沐先板著臉聽常興邦匯報事情始末——屠友軍早已溜之大吉,嶽漢城倒下後群龍無首,常興邦自然而然挑起了責任。


    “出警遲緩、處理糾紛太不專業,還有要把誰開第一槍的責任人查清楚!”周沐斥責道,“警槍是對付違法犯罪分子的,不到萬不得已情況不準開槍況且在場都是老百姓!公安係統作風很成問題,必須要下大力氣整頓到位!”


    常興邦連聲答應,暗想我的姑奶奶,這會兒全靠公安幹警在維持秩序,接下來徹夜未明,你能不能講點鼓舞士氣的話?你這麽說,讓我怎麽部署工作任務?


    周沐又道:“王大彪人呢?想當村幹部想瘋了,不擇手段暗箱操作?別以為玩花樣就行,選上了市區兩級照樣拿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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