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嶺林場附近共有六個居民小區,其中兩個隸屬於林場分別是林場東小區和林場西小區,另一側呈半圓型有四個小區屬於撤並前鎮村居民的安居房,俗稱楓嶺一組、二組、三組、四組。


    楓嶺垃圾發電廠位置在林場偏西北方向,下風口且與六個居民小區直線距離二十公裏以上,的確如白鈺所說理論數據不會對居民產生直接影響,但風向的事兒誰說得準?嶺南地區台風都由東南向西北吹固然不假,偶爾也會出現洄流氣旋或西北風向,你敢拿命來賭麽?


    俞晨傑將到場的常委和副市長做搭配,他與霍忠一組;白鈺和盧大軍;柏芳蓮與邢成順;李璐璐與嵐橋區委書計都錦誠;潘富帥與楊功;梅芳容與嵐橋區區長伊尚塵。


    每組負責跑一個小區看似任務不重,其實平均下來每個小區都有幾十幢樓一千戶以上,梅芳容所負責的楓嶺一組更達到三千多戶。因此俞晨傑明確要求“白加黑”且今晚住在林場明天繼續跑,入戶率不達到百分之十不準收兵。


    柏芳蓮組負責的楓嶺四組一千六百戶,入戶率百分之十也需要跑一百六十戶,兩天時間肯定不夠,兩位市領導必須分頭進行還得各自調遣人馬過來協助。


    至於談話要點,主要圍繞白鈺所做的兩點承諾和四方麵措施,除此之外不準隨意答應條件,特殊情況一律先記下來等會辦會議時一並研究。


    市領導們領了任務分頭帶著秘書和小組成員上車,白鈺到了車上低頭看手機,陡地身邊香風輕掠,居然是李璐璐坐到了身邊。


    “咦,李部長沒上錯花轎吧?”白鈺開玩笑道,“你不是跟錦誠書計一組嗎?”


    李璐璐笑得風情萬種:“真要上花轎也必須挑白市長啊……大軍書計主動要求換的,他跟錦誠書計老同事,準備今晚吃農家菜喝點小酒。”


    白鈺聳聳肩道:“林場西小區最遠最偏,條件環境也最差,那就辛苦李部長了。”


    俞晨傑做分組時毫不含糊,由自己和白鈺負責工作量大、工作難做的林場兩個小區;李璐璐、梅芳容兩位女領導則由嵐橋區領導陪同,也相對輕鬆些。


    “沒事兒,我能吃苦。”李璐璐笑眯眯道。


    白鈺不由自主避開目光投向車窗外。不能不說李璐璐的笑容太美,笑得不容拒絕仿佛會印到心底;而梅芳容的笑不會讓人產生絲毫邪念,笑就是笑;雲歌吟呢幾乎沒見她笑過。


    跟在白鈺後麵的以副秘書長馮濤帶的財貿條線秘書為主,就李璐璐一位女幹部,斟酌之下由馮濤等秘書一個組;晏越澤與嵐橋區幹部混編成組;白鈺、李璐璐和鍾離良一個組,然後都有一位家住本小區的林場幹部陪同。


    林場東西兩個小區建於上世紀九十年代,是搶在國企改革改製前給係統內部幹部員工的最後一波福利,時至今日大幾十年過去雖沒出現危樓,但各方麵評估來看都符合“老破舊”標準。


    隨著林場改製為企業之後又恢複事業待遇,幾經周折,僅有很少數正式員工而大部分業務都外包,稍稍有點錢或有門路的都搬到城裏,可想而知居住在這樣窮鄉僻壤放眼望去除了樹還是樹的地方都是哪些人。


    也可想而知這些居民心理有多憋屈,火苗一點就著很快便躥出老高。


    白鈺等人拜訪的第一位業主是八十多歲的齊步華,曾被國家級勞模、五一獎章獲得者,省市級榮譽更是不計其數。當年他的工作是駐守林場最偏遠的山丘崗樓上瞭望火情,十多年如一日瞭望、報告,瞭望、報告,因為交通不便、人手緊張有時三個月才輪換一次,意味著一百天裏見不到任何人影!寂莫難耐時對著林子大喊;想念老婆孩子時,到林子裏看看那些樹……


    這種能夠耐得住寂寞的專注本身就是忠誠、責任和堅守的代名詞。


    然而後來林場安裝自動化防火災係統,無所不在的煙感探頭和靈敏的紅外檢測與智能報警能夠實現24小時全天候預警,卻比人工觀測瞭望更準確更迅疾,從火情出現到出動無人滅火機不到十分鍾;再嚴重還有五公裏預設的自動化灑水車,能夠在地形複雜的林間無人駕駛並實施精準噴灑滅火。


    然而齊步華隻會瞭望,頂多協助管理員噴噴農藥、除除雜草,沒有掌握任何技術技能,因此在風華正茂的年齡“光榮畢業”——下崗了。


    這個冷酷現實的世界,沒有英雄,沒有大哥,隻有資本。


    但在市長麵前齊步華沒提半句關於自己待遇或處境的話,而是絮絮叨叨強調國有林場的意義就是在荒山荒地植樹造林,提高生態環境優化自然資源,如果林場旁邊建造垃圾發電廠,到處堆積垃圾並產生廢渣廢水廢氣,林場還有什麽存在的價值?


    白鈺一度有些哽咽,緊緊握著老人的手說本質來看垃圾發電廠與林場一樣都為了改善城鄉居民的生活環境,隻不過正府多方勘測和權衡決定放在楓嶺,因為傳統思維認識,垃圾發電廠無論放到哪裏都會遭到反對,因此作為市領導今天主動登門解釋原委,聽取意見,尋求得到群眾的理解和支持。


    齊步華吃力地抬手表示,凡是正府決定的事,真正為人民謀福利謀幸福,他肯定無條件支持!以後再不聽別人造謠搬弄,隻相信黨和正府的話!


    出了門白鈺心潮澎湃,萬分感慨地說:“都說基層老百姓覺悟低素質不高,其實不然,隻要我們放下架子耐心做好解釋說明工作,老百姓還是積極響應的。”


    陪同的林場幹部說:“白市長,這位老齊覺悟很高,下崗後林場幫他爭取到了每月3000元的特殊津貼,他再三推辭後勉強收下,然後隻留500元補貼給兒子,每月雷打不動2500元捐助失學兒童,幾十年了一直如此。”


    白鈺肅容道:“愈是不主動向正府伸手要錢的,正府愈不能虧待他們,鍾離幫我記下齊步華的名字!”


    連續跑了三家,前往第四家時李璐璐故意放慢腳步輕聲道:“白市長注意到沒,每家都提到有人造謠,說明這次群體事件背後有人為因素,絕非偶然。”


    “以你的經驗和對垃圾發電廠曆史溯源,覺得哪些勢力從中作祟?”白鈺反問道。


    李璐璐道:“老齊對黨和正府赤膽忠心,無欲無求;其他業主有的提出林場兩個小區列入城中村改造計劃;有的要求整體搬遷;還有人認為林場也在城市中軸線……”


    白鈺深深點頭:“對市裏發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做到了與時俱進,緊跟形勢,實在不容易!我想我們基層組織都能達到這個水平,城中村拆遷根本不是問題。”


    “所以,我覺得與城中村拆遷有關,有人想攪局!”


    “非常跳躍的思路,”白鈺若有所思道,“在勳城這樣的大環境裏,我難得聽到如此直接了當的判斷,上次是關於蕭家祠堂。”


    李璐璐陡地一笑,道:“好啊我明白了,原來白市長早就洞察這個問題,卻在考驗我說不說?”


    “我在想,李部長才是勳城真正的無派係色彩幹部,唯有這樣,方能站在公正立場冷靜客觀地進行分析!”


    白鈺道,“有的市領導並非裝糊塗或者藏著掖著,而是做不到李部長的超然獨立。”


    李璐璐下意識輕撫臉頰,道:“白市長的話褒貶難測,令人琢磨不透呢。”


    白鈺笑了笑加快腳步上前。


    傍晚時分,林場已在食堂為各組市領導們準備了豐盛的晚餐,俞晨傑與白鈺商量就到業主家裏蹭頓飯然後接著走訪,打足工作時間,否則從小區到林場食堂就得四五十分鍾,往返奔波時間都在車上耗掉了。


    林場領導請示要不要安排住宿,畢竟這麽多市領導每人一間的話(還沒將區領導統計在內)也很頭疼,需要提前做大量調劑和準備工作。


    俞晨傑不經意道沒必要沒必要,這次正好是深入基層與群眾打成一片的機會,到時隨便在哪家打個地鋪就得了,還愁沒地方睡?


    這話說得,讓習慣於事事都安排得天衣無縫的潘富帥愣了半晌沒吱聲。


    聽到市委書計指示,李璐璐皺眉瞪眼道:“我不想在別人家睡,更不用說打地鋪,我會失眠的,白市長!”


    白鈺朝林場幹部笑道:“睡眠養顏啊,千萬不能讓李部長失眠,找找看有沒有空著的房子,條件差點都無所謂能讓我們三個人睡下來就行。”


    “一人一間。”鍾離良連忙補充道。


    李璐璐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當然一人一間,難不成還三人睡一間?美死你!”


    白鈺哈哈大笑,道:“絕對不能讓壞人意圖得逞。”


    市領導半開玩笑半當真這麽一說,林場幹部卻象奉了聖旨似的心事重重,不停地打電話四下了解情況,要能滿足三個最基本條件:


    三個房間三張床,不能真讓領導打地鋪,又不能讓領導們分開特別女領導;


    有衛生間有淋浴,領導奔波了一天肯定要衝個澡;


    有防盜窗和防盜門,確保領導人身安全。


    至於整體裝修和環境起碼不能太寒磣吧?其實林場招待所住宿條件也就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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