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地形地貌,掌握拆遷區域各種數據,屆時也是評標環節的加分點。


    “但是,”雲歌吟輕輕歎道,“俞書計明確指示拆遷工程不給勳城本土企業。”


    “不給本土企業?”


    白鈺掀了掀眉毛,卻想起之前俞晨傑也在自己麵前說過。當時談到勳城市正工程近半被都家的九建和蕭家的六建所壟斷,而省城半年城建投入就比某些中原省份全年預算都多,很大一塊蛋糕。


    俞晨傑便順勢提出正在走流程、已走完流程的所有待投建工程全部中止,公開招標項目擱一擱,近六成的議標項目全部作廢!


    俞晨傑還提及盡量把項目給外省企業吃,並以晉北某些工程集團舉例,當然白鈺也表示要讓宛東、宛南及香港工程商共同參與。


    雲歌吟道:“是啊,俞書計怕我沒領會意思特意強調了兩遍,我是有點為難的,拆遷工程也是工程,工程項目麵向社會公開招標不允許有歧視性、排它性條款,地方保護是一種,打壓本土企業是另一種,白市.長。”


    白鈺慢慢端起茶盅呷飲,腦中急速運轉。


    俞晨傑很明顯想推雲歌吟進詩委常.委,任統.戰部.長後還要兼段時間副市.長,雲歌吟卻絲毫不感興趣;俞晨傑打算大力引入晉北主正期間工程集團負責城中村拆遷,雲歌吟卻有抵製情緒。


    難道他倆真的僅僅共赴南山,沒有共赴巫山?


    難道梅芳容、李璐璐等人的猜測都僅僅是猜測,純屬謠言?


    “這個……既然俞書計反複強調,必有深意,暫時領悟不出也沒關係,”他道,“雲市.長打算如何妥善處理?”


    盡管茶幾上放著燒餅,此時雲歌吟匯報工作就要有措施,而非把難題交給領.導。


    領.導隻能判斷“行與不行”,不可能替你出主意,否則要你何用?要秘書何用?要下轄部門和單位有何用?


    雲歌吟深深蹙眉——她蹙眉的樣子格外令人憐惜也格外有情致,道:


    “不能公開排斥本土企業參與競爭,至於結果,領.導小組會有傾向性意見,畢竟隻是總標的有限的拆遷工程,九建、六建等再有不滿為著明年大規模基建項目也不至於跟正府撕破臉。”


    白鈺道:“那你可要想清楚了,除非明年不負責拆遷領.導小組,否則城中村區域重建這一塊肯定還在你手裏。”


    “城建是楊功市.長分管吧?”


    “在城建定義方麵俞書計和我思路一致,以後不會有大城建,而是小城建加舊城改造再加城中村拆遷土地重建,分別由你、楊功、梅芳容負責!”


    白鈺道,“一塊大蛋糕由三位副市.長切,風險小了,操作多元化了,更易於打破原來壟斷和利益分配,要不然怎會新增分管城建副市.長,而不是分管公.安副市.長?”


    霎時雲歌吟被兩位年輕主正大員立足長遠的布局震撼住了,原來從剛落地起要求梅芳容介入危樓二次開發調研,提拔具有主動奉獻精神楊功,以及不停歇地往拆遷領.導小組充實力量,一係列操作背後都有明確而堅決的戰略意圖!


    而非尋常領.導做到哪兒想到哪兒。


    “但是……”


    雲歌吟手撫額頭道,“聽說您和俞書計計劃四季度拆12個城中村,工作量是三季度的雙倍,我,我,我覺得如果再象三季度那樣的強度,不光我,恐怕拆遷領.導小組所有同誌和市區兩級機關幹部員工都受不了。原來都盼望拆完六個城中村取得曆史性突破能鬆口氣,誰知接下來泰山壓頂,都……都快要崩潰了,白市.長!”


    白鈺喟然長歎,道:“市區幹部員工的辛苦我都看在眼裏,這段時間同誌們舍小我而利公、行大道而忘我的精神風貌令人感動。四季度將要進行的人事調整,凡在拆遷工作中有突出貢獻的、業績斐然的,包括拆遷領.導小組成員在內肯定要有說法,這方麵名單請雲市.長注意收集匯總。另外城中村拆遷表彰大會市裏要有大手筆,所有參與者都會拿到一筆不菲的獎金,我已關照周市.長想方設法從財正多擠些……我想表達什麽意思呢?有付出才有收獲,從來沒有躺贏的故事!”


    “道理是這樣子,可實際上……”


    “實際上城中村僅僅拆了6個,勳城城區還有69個,如果視線再擴大到城郊更是數百個之多!”白鈺扳著指頭道,“它們占據城市最繁華地帶,使得原本擁堵的道路更擁堵;它們滋生容納犯罪,形形色色人員雜居到一處造成極大治安隱患;它們……”


    雲歌吟打斷道:“是城市走得太快吞噬了村落,而不是農民好端端跑到城市占地為王!我不能認同您用‘占據’一詞,您本質上站在最底層人民對立麵!”


    氣氛陡地一僵。


    白鈺愕然瞅瞅她倔強而堅定的眼神,突然笑了笑,又拿起隻燒餅咬了一口,道:


    “‘占據’是中性詞,看你怎麽理解,比如我說多年過去了雲市.長的倩影依然占據著潘秘.書長的心,試問我站在哪個人的對立麵?”


    雲歌吟也意識到剛才唐突了,歉意笑笑又幫他加茶,輕掠額邊碎發道:“我猜市府大院很多背後嚼舌頭的經常八卦我的往事吧,的確,有時跟潘富帥在同一場合遇到比較尷尬,都說往事如煙,怎麽可能如煙那麽浪漫?受到的傷害,經曆的痛苦,精神的折磨,如同一道道刻在心頭的傷疤,說散就散嗎?”


    “哦,我還以為友好分手……”


    “分手哪有友好的?分手後還是朋友更是彌天大謊!”雲歌吟苦澀道,“那段戀愛固然我主動退出,也是迫不得已到絕望。底層平民出身的我,無論如何想像不到他那樣的富貴家族對香火綿延的狂熱,以至於我的體弱多病和羸弱竟成為原罪!”


    白鈺道:“生活訴求不同,一個想著如何活下去,一個想著如何一代代很好地活下去,物資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不能用階級分割論來詮釋。”


    雲歌吟搖搖頭:“您沒經曆過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我就說兩件,我敢發誓千真萬確本人遭遇。一是我陪他看望他病重的爺爺……”


    他爺爺但出瘦骨嶙峋的手緊緊抓住潘富帥手臂,奄奄一息說“爺爺要能活著看到你……”


    雲歌吟漫不經心在心裏接出下半句“看到你結婚就好了”,正如自己外婆以前說“活到你工作就好了”。


    誰知他爺爺說“看到你生兒子就好了”,聽到這句,當時她如遭雷殛,大腦空白一片整個人仿佛凝固了一般。


    如果這件事已對她造成震撼,感覺發現超出自己認知界限之外的東西,如同黑天鵝被發現前全世界都沒人想到天鵝居然有黑的。


    那麽第二件事簡直象泰森的重拳,一下子將她擊倒在地!


    那天她突然接到潘富帥通知要去省一院體檢,還以為是婚檢——其時兩人差不多已私下談婚論嫁了,會合時特意多問了一句。潘富帥也不太清楚,說母親托朋友辦的套餐,一舉兩得吧。


    到了體檢中心按流程一項項檢查,都很正常,直到做全身骨骼掃描時她依醫囑脫掉所有衣服赤身站在儀器前,陡地感覺有人窺視,再看右側拉起的簾子微微飄動,當時也不知怎麽了竟然鼓動勇氣大步上前用力一拉——


    然後看到潘富帥母親站在簾子後麵,以犀利而挑剔的目光審視著她!


    “啊——”


    雲歌吟絕望無助地捂住雙眼長長慘叫一聲,軟軟栽倒在地。


    當天晚上宛若從地獄爬出來的她果斷向潘富帥提出分手,此後再無聯係……


    “我很好奇他對自己母親過分的做法持什麽態度?”白鈺問道。


    “有些反感,但又覺得我反應過激,總之完全是那種左右都不想得罪居中和稀泥的意思,我不能容忍!”


    雲歌吟道,“我也不想呆在那種氛圍裏,即兒子兒媳在他們眼裏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香火載體,多麽淳樸多麽熱烈,又多麽荒謬!後來我結了婚生了兒子,他也結了婚生了兒子,兩道不可能交集的平行線。”


    “他後悔嗎?”


    “我覺得不會……他骨子裏流淌著他那個家族的血液,對香火綿延的狂熱一脈相承,即使結了婚如果不能生育,他真會離婚!”


    說到這裏止不住的眼淚流了下來,她也沒擦,就這樣定定看著白鈺。


    此時白鈺伸手幫她擦拭,氛圍便會急轉而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隻要成年男女都能想象得到。


    白鈺伸出手——


    抽了張紙巾遞過去,道:“你以為自己忘了,其實沒忘;他以為自己沒忘,其實忘了。”


    雲歌吟接過紙巾草草擦拭,低頭道:“是這樣,女人總會困於情網無法自拔,讓白市.長見笑了。”


    白鈺順勢起身:“就談到這兒吧,關於拆遷工程、四季度拆遷進度你心裏有數就行,我呢也知道了你的意見,等明晚會議具體討論吧。”


    出了門,迎麵看到梅芳容捧著一盆鬱金香走過來,似笑非笑朝裏麵瞟了瞟,道:


    “白市.長剛吃過晚飯?”


    隱射雲歌吟秀色可餐,很可惡。


    白鈺正色道:“討論了四季度城中村拆遷問題,梅市.長,你也要挑起一部分重擔的,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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